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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长街远处有隐约的歌声传来。令那原本狂躁不安的马儿立即安静了下来,翘首望向歌声传来的方向。
“城东城西旧居处,城里飞花乱如絮。海燕衔泥欲下来,屋里无人却飞去。”
那唱歌的女子声线优美,词句轻灵,只是在这空荡无人的红叶镇中响起,却令人觉出无比的诡异。
只听得那歌声似是越来越近,却始终不见人影。丁开山原本张口欲呼,可人已不受控制地晕厥了过去。
“城东城西旧居处,城里飞花乱如絮。海燕衔泥欲下来,屋里无人却飞去。”
耳边仿佛正有人反反复复地吟唱着,令丁开山头痛欲裂。没来由得,他的心头忽地一寒,霍然坐起,似乎若有所悟。
方才他在镇上没有看见一个人,是不是正如词中意境,并不是没有“东西”,只不过是因为他看不见而已?一阵凉意猛然从他的后脑升起,良久不去。人类最深刻的恐惧岂非正来自于未知的事物?
“大将军,您终于醒了。”
丁开山一时呆住,这才看清原来自己正躺在一间四面封闭的石室里。说话的却是他的故人。他的部下兄弟、常氏昆仲里的常欢。丁开山不由想起那口大锅,和地下躺着的常笑,还有三娘子的话……
丁开山一双眼精光暴涨,一字一字问道:“常欢,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其他的兄弟们现在是死是活?”
常欢的面上掠过一丝阴霾,神色间尽是痛苦和恐惧。
那晚,待张居堂一干人等辞去,醉仙楼剩下的众位侍卫们俱都一身冷汗。在来此以前,这些钢铁般的汉子也想过也许会遇到穷凶极恶的歹徒。但他们曾冒死抵御来犯的外族蛮人,他们可以随时牺牲掉自己的性命,连眼都不眨一下。可是他们实在想不出,这红叶镇的居民们到底是人还是异物?这一连串诡异莫测的事让这些大好男儿也惊疑不定。
而丁开山已走了很久。常欢、常笑、叶彦秋等人只能留在酒楼等候。
虽然丁将军御下极严,但人在紧张时,却都会希望自己能够买醉,似乎这样,胆色也就会变大一些,心里的凉意便相应减少一些。所以一众人不觉饮下了一壶又一壶美酒。
渐渐的,大家便真的醉了。他们中最好色的两人,甚至找来了天香楼的头牌——白牡丹和小凤仙。
美人绝色,斜坐相伴,一把琵琶遮了半张脸,那秋水般的瞳风采如玉,引人沉醉。可常欢最流连的却不是那双眼,他看的是她的手。
最富经验的男人都知道,从一万个美女中也许都找不到一双完美无瑕的手:有的稍粗,有的略大。有的形状姿态都极美,颜色偏偏又不对:不是苍白得略带病态就是偏于黑黄。
可这白牡丹的手却绝对完美。那双手柔若无骨,指若春葱,难得的是,就连她手指的每一个姿态细节都美到了极处。
看到这样的一双手,常欢的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古怪,只是那感觉一瞬而过,完全无从捉摸。
丁开山突然道:“诸般乐器都须数年方能小成,况是其中高手,必得自幼苦练。既说是苦练,一双手又怎么会完美到连个老茧也没有?”
常欢苦笑道:“可惜当时我只是隐隐觉得不妥,却未能得出个究竟,若是当时将军在场,想必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丁开山沉声道:“后来?”常欢叹道:“后来……”一双眼却望向那远天苍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
白居易的《琵琶行》竟似专为白牡丹的这手好琵琶所赋。那曲子听来清绝脱俗,有如天籁。可是座中却有人不耐。
只听常笑笑道:“我这等老粗可不喜这些风月之声。小凤仙,我们耍乐去。”叶彦秋忍不住叹道:“牛嚼牡丹,可惜可惜。”常笑却恍如未闻,只是看着小凤仙笑。
若说白牡丹挂头牌是源于她的乐技,那么小凤仙则毋庸置疑是因着她那天生媚骨。她虽然只不过是随随便便坐在那里,随随便便套了件衣裳,可屋子里的人倒有一半已自痴了,浑觉不出那琵琶曲的妙处。
小凤仙原低着头,仿佛也沉醉在白牡丹的琵琶声里,这时却抬起头来,跟了常笑微笑出声。这一笑,便似春花开满大地。二十人中倒有十七八个都在懊悔:为什么先下手的不是自己。
常欢沉声道:“老二。这镇子处处透着古怪,莫要着了道儿。”常笑大笑道:“大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怕个什么?”常欢叹息,自袖中摸出件物事,递给兄弟,轻声道:“如有事,立即放出。”
常笑低头一看,却见手中是一只用黑色木头做成、巴掌大小的鸟儿,做工精巧,栩栩如生。他随手抛起,笑道:“我要这劳什子干吗?我这是去快活,可不是去送死。”
那鸟儿在半空画出一道弧线,落在常欢脚下。在小凤仙的声声娇笑中,两人已去得远了。
常欢怔怔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复又坐了下来。白牡丹的琵琶曲已新换了一首,一时如春山鸟语,一时却又如月下鬼哭。众人方才觉得如沐春风,此刻却又陷入极度恐惧之中。
也不知过去多久,白牡丹忽然一声惊呼,曲声中断。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城西隐隐有火光冲天。
“丁将军!”众人心念转处,一齐站了起来。待回头时,那白牡丹已赫然不见了,只余下一缕奇异的怪笑在窗前低低响起。
众人奔近望去,就见窗纱随风飘拂,纱下却有一只极美的手,指甲上染着鲜红的凤仙花汁,竟似能勾人魂魄。
叶彦秋正要说话,常欢陡然一声暴吼,上前便拉。他只觉手上一轻,倒自怔住——那竟是一只新砍下来不久的断手,已被他轻易拉于手里。
窗外依旧是那奇异的笑声:“你说我这只手美是不美。”
常欢一个长身,掠了出去。可窗外月明如水,却一个人也没有,只余那窗纱在风中不住颤动。
回头!回头!
待常欢听到异声,回头一看,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十几个兄弟竟似着了魔一般,正互相嘶咬厮杀:
于九的脖子上死死卡着一双手,那当然不是染着凤仙花汁的玉手。那手苍老而干枯,瘦削得似乎只剩下筋骨。常欢自然认得,因为他曾经看着那手检验过无数尸体,稳定而专业。它们的主人正是仵作行里的老行尊——叶彦秋。
常欢嘶声道:“住手!住手!你们莫非都疯了?”
十数人应声一齐转脸看向他,露出一般的痴傻笑意。胡不归的咽喉却已有了个血洞,那像猫一样趴伏在他咽喉上的却是他最亲密的兄弟单波。这十数人便如此互相勾连,每一个都变成了择人而噬的恶鬼。
常欢只觉立时就要晕倒,强自收束心神,握拳苦撑。
也不知是哪里又有琵琶之音,一个女子柔媚地哼着歌儿。本在常欢不远处的胡不归带着咽喉上的血洞,向常欢飞身扑来。那跳纵之姿竟完全不属于任何武功心法。
只闻琵琶之声更疾,有如暴雨狂敲在窗上。
丁开山听到此处,忍不住皱眉道:“兄弟们……竟会自相残杀……”常欢却住嘴不再开口,目中的迷惘和恐惧更甚。
“这见鬼的镇子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那琵琶……”丁开山顿一顿接道,“那琵琶曲必有古怪,似是夹杂着某种惑心妖术?”
这问题常欢答不出,却已有人娇笑接道:“惑心术又哪及得上天魔销魂。大将军想知道真相,不如来问问我吧。”
说话的人虽然还在墙外,可那语声却像是响起在丁开山的耳边。
这份功力令丁大将军不禁佩服,说话的内容更让他大吃了一惊:昔日他曾和秦小侯畅谈武事,侯爷谈及天魔销魂仰慕至极。传说它比惑心术厉害百倍,可以完全控制他人心志。
没想到这种接近神话的秘术居然会在这小小的红叶镇出现。丁开山的心一阵狂跳,正要答话,却一眼瞥见常欢的右手袖子内空荡荡的。
他猛然吃了一惊:“你的手……”常欢淡淡道:“我不小心跌断的,将军不必挂心。”
要知这常欢、常笑两兄弟的一双妙手,天下无双。据传少林寺木人巷里的木人便出自常氏家族的一位先人之手。而到了这一代常家两兄弟天资更是聪颖,将世代传承的技艺发挥到了极致!可以说,这些年丁家军闯出来的的赫赫威名,便有他们不可磨灭的功劳,而若是品评普天下最值钱的双手,他们的手一定当仁不让。
可是现在,常笑已死,常欢右手断折。这岂非就同老饕没了舌头,画者没了眼睛,绝世名伶再也不能发出声音一般让人痛心惋惜?
是不是有人逼迫常欢做什么他不情愿的事,令他害怕自己在控制不住之下痛悔终生,所以便砍掉右手?丁开山的目中已隐隐有泪光闪动。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丁开山面前的墙壁突然倒塌。有一个女子若无其事地站在一片废墟之中,墙壁坍塌而下的飞尘竟一点也没沾到她雪白的衣衫之上。
五、中藏祸机不可测
那女子很美,她的样子竟让人觉得像极了天上的仙子,此刻即便堕入凡间,也不能轻辱。可是常欢却一眼也没瞧她,他的眼一直盯着自己空空荡荡的袖子。
那女子一扶云鬓,轻轻将垂下的一缕发绾到耳后,那姿态美到了极点。天底下的任何男人见了,只怕都会心神俱醉。
只见她福了一福道:“将军与常先生叙话,贱妾本不该打扰,只是贵客远道而来,此刻想必正又乏又饿,贱妾已备下薄酒为将军接风洗尘,但望两位千万莫要嫌弃。”
她的语声和姿态都像是一位最守礼、也最会待客的好主人,面对她,谁又好意思成为恶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