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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话,混淆是非黑白,我日记的原话是这样的:
“彼得是一位进步的漫画家,在《新群众》当美术编辑,从他口中得知美国社会对共产党相当恐惧。他讲一位女党员因罢工被警察抓去关监狱,同监女犯人多数是妓女,她一进去,管监的当然认为她也是妓女,一面向她取笑,一面安慰她说:‘不要紧,住几天就可以出去。’这位共产党员回答说:‘不!我是“红”!’把那个管监的吓得辟易三步,连叫:‘不!不!’从此讨厌了她。看起来妓女要比共产党更高尚些”。
造反派截取“看来妓女要比共产党更高尚些”这句话,说我骂共产党。于是我的罪状之中被栽上一条“他谩骂攻击我们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
“文化大革命”中“叛徒”“特务”帽子乱飞,我的一顶帽子叫做“美蒋双料特务”。原因是抗日战争期间我给中美合作所画过一批抗日宣传画,在敌占区散发,大字报恶意诬蔑说这是陷害敌后老百姓。这么一说,我的罪行岂不更严重了吗?
我的罪状之中还有一条什么“他与文化特务张大千勾结,企图把这样家伙弄回来再对我们进行统治”。争取画家张大千回国是统战工作的需要,有上面的指示,却说成是我和张勾结,企图阴谋统治国画界。
把我说成是国画界的“祖师爷”、“南霸天”、“不倒翁”,不知何所据而云然?反正用种种恶名往你头上栽,搞到你臭名远扬,永世不得翻身,其实不过是阿Q的行径。
最不可思议的是将我1953年画的那幅《中华民族大团结》说成是“牛鬼蛇神包围毛主席”;1962年《秦川麦收》中那个农民是什么“三仙姑”;《沈家门即景》那个渔民是什么台湾派来的“空降特务”;1962年我们和印度人在麦克马洪线打了一仗,我那幅《印度献花舞》因为钤了一个《寄情》印章,便说我对敌人充满感情。如此牵强附会,难怪四人帮在1975年把大批优美的国画,诬蔑为影射政治的“黑画”,把中国画家打入十八层地狱。
我那首《冰糕诗》是怎么回事呢?
1962年我带毕业班学生在河南、陕西学习民族艺术传统,第一站在洛阳看龙门石窟和公园汉墓。正是夏天,满街叫卖冰糕,触动了我的幽默感,我写了一首打油诗。诗者,思想感情的分泌物也,况且正逢那几年天灾人祸、生活困难之际,难免要触动当时的生活情态,一经上纲,便成了一首影射政治的黑诗。诗云:
冰糕、冰糕,
声震洛阳街道;
头戴白帽,
瓶罐围腰,
一手数钱,
一手分糕;
甜解口馋,
冷可醒脑,
赛似那烟酒茶,
又当作糖点糕;
六月正当时令,
寒冬哪怕牙倒;
孩子爱闹,
一塞便了,
朋友相见,
无茶有糕;
姐妹娇小,
最堪慢吮细咬,
顽童兴豪,
连吞十七八条;
会议冷场,
叫人心焦,
忽听一声冰糕叫,
个个眉开眼笑;
冰糕、冰糕,
真是得天独骄。
十年荒唐梦抄家(1)
经过无数大字报的揭发,又经过无数次斗争会的批斗,叶浅予被打成反革命。反革命的财产,按照封建制度的成规,就算敌产,敌产就得没收。没收敌产的方式,按照《红楼梦》中查抄大观园的旧例,抄叶浅予的家。
1966年八九月间,时间是火烧教具之后,国画系楼道大字报展开关于处理敌产的争论。有人主张看敌人能否自觉,由自己主动交出;有人主张对敌人不能手软,应立刻抄家。过了
两天,造反司令部贴出布告,勒令牛鬼蛇神两天内交出书画、文物、存款,我当然照办。又过了两天,抄家行动开始,我由几个红卫兵押着步行至大佛寺西大街47号后院。他们翻箱倒柜,把全部画稿、藏画、书籍、笔记本、贴相本、纸张、画具、衣裤、现款等等,装满一卡车,胜利凯旋而去。留下几个人审问我那架16毫米的电影摄影机哪儿去了?我说去年就卖掉了。又问,有没有其他秘密窝藏的违法物件?我说没有。他们说要搜,搜出来咋办?我说搜出来算我是现行反革命。此话一出,他们把早就准备好的铁镐、铁铲拿出来,在我那间小储藏室里挖地打洞,挖了一大片,挖到房外那棵大杨树的大根,问这是什么;又挖到下水道的瓦管,问这是什么;我默不作声,随他们去挖,去问。看来这无偿劳动,他们有点泄气,便自动下了台阶,说“今天咱们就抄到这儿,希望你老实点儿,我们还要来抄”。当他们收拾完毕,将要开拔,我说,所有东西都抄走了,留下一屋子箱柜桌椅也没用了,你们全部搬走吧。他们说,暂时由你保存,必要时再来抄。临走时用美院革命委员会的封条封了两间房。
过了两天,果然又来抄家了,这回不是原来那伙人,是美院附中的造反派。我说你们来晚了,他们不信,硬是撕了封条,进屋去乱翻一通,捡了些烂纸破本,扬长而去。以后街道造反派又来抄了一次家,抄去王人美一只衣箱,里面有一架“莱卡”照相机。
我住监狱时,有人打通房管所的关系,强占了我那两间画室,把家具堆到院子里。这时老伴进了干校,幸亏看家的老阿姨通知美院造反派,派车把家具拉走,免得日晒雨淋,变成一堆废物。
大抄家之后,房管所乘我之危,逼我匀出两间房,让给缺房的人居住。我和老伴商量,决定卖掉一部分家具,腾出空房。家具卖掉之后,邻居向美院造反派告发,造反派立刻向我问罪,说我无法无天,胆敢私卖公物,勒令交出卖家具的钱。“文革”期间,牛鬼蛇神之家,哪家不变卖家具过日子,拍卖行乘机压价,只得当做破烂卖。被告发卖家具之事使我明白,牛鬼蛇神一切行动,都由周围邻居监视着。
1979年美院宣布我的政治结论,撤销以前的诬蔑不实之辞,决定发还抄家物资,留在美院的那部分私产,陆续发还给我,其中书籍画件约损失20%,还算幸运。不过,其中比较重要的书画文物,由于中央文物局的某次命令,调归国家保管,被北京市文管会调走,此时只发还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剩下33件,声明已在某年处理掉了,没法归还。经我调查,原来北京市文管会认为叶浅予的反革命罪行翻不了案,他的财物可以自由处理,大权在握的人,如陈伯达、康生之流,虎视眈眈,谁不想乘机捞一把,而文管会的抬轿子、拍马屁老手,乘机献媚,请这班权贵人物随意挑选,大发横财。谁知叶浅予的反革命帽子竟然摘掉了,这30多件原属叶某之物,一时没法退还。我说这批文物到底如何处理,处理给谁,开个单子给我,注明每件的去向,我自己想办法找回来。北京文管会得此下台阶机会,乖乖地开了个清单给我。现将此文件清单抄录如下:
北京市文管会向叶浅予提供书画文物抄件
编号名目去向件数
2…1510张大千仕女条陈伯达1件
2…1512张大千仿敦煌壁画陈伯达l件
2…1517张大千唐装仕女图陈伯达1件
2…1581潘天寿野趣图轴曹轶欧1件
2…1606张大千华山图陈伯达l件
2…1613仿马和之兰亭图林彪1件
2…1620任阜长花卉屏林彪4条
2…1627张大千华山图陈伯达1件
2…1630张大千荷花扇曹轶欧1件
2…1571张大千青绿金地扇林彪1件
2…1565张大千仿毕宏绢本山水陈伯达1件
2…1572张大千荷花鸟扇林彪1件
2…1573张大千青绿山水陈伯达1件
2…1671苏仁山画条曹轶欧1件
2…1341兰英绢本山水李作鹏1件
2…1623钱慧安人物画册林彪1册
2…1349徐悲鸿立马图陈伯达1件
4…1221石章林彪3件
4…1222章料林彪1件
4…1226石章康生1件
4…1227石章康生1件
4…1231石章陈伯达2件
4…1232吴昌硕刻狩纽章曹轶欧1件
4…1255叶浅予各色章曹轶欧2件
4…1250曹麟伯制墨江青l件
4…1251陈洪绶款雕人物臂格汪东兴1件
4…1252孝穆刻竹臂格林彪1件
4…1254刻花子石随形砚林彪1件
4…1257琥珀羊纽章曹轶欧1件
4…2941嵌银丝漆木镇尺江青l件
4…2942嵌银丝漆木镇尺江青1件
4…1215奎熙斋圆柱墨林彪1件
4…1216胡开文兰花墨林彪1件
十年荒唐梦抄家(2)
1978年,全国政协恢复了我的政协委员职务,这年开会时,第一次小组会上,我严肃地声明,我是戴着反革命帽子来参加会议的,希望政协能够帮助我把问题弄清楚。这一说,会议顿时冷场,秘书处的人马上向我了解情况,表示一定向中央专案组办交涉,劝我安心参加会议。
在此期间,我两次向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告了状,要求向那班吸血鬼追回我的私产。可惜收效甚微,截至1986年,只追回七八件,不到全数的四分之一。这是后话,先在这里提一下。
造反派诬蔑我画了大量歌颂美帝的画,取名为《天堂记》。恰恰相反,《天堂记》是讽刺美国生活方式的一套漫画,发表在北京解放前半年的《新民报》上。明明是讽刺,硬说是歌颂,除非造反派的审美思维是特殊神经反应,否则决不会弄到如此颠倒黑白。
又比如我那套《大同行》漫画,不过稍稍反映一下社会主义改造中的某些不正常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