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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层青色慢慢褪去,霞光渐盛,他才将车开回自家楼下的车库停好。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有些疲惫,一夜没睡,竟然觉得额角微微地疼,他向楼梯口的方向走去,眼光流连处,不经意看到一个背影,顿时整个人僵在那里。
那个消瘦的背影的主人有着一头微乱的短发,风过时,短发轻扬,露出似曾相识的侧面轮廓。
他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连老天也终于察觉到他即将溺毙的孤单了吗?
“止……怡?”
眼前的人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转头,白皙娟秀的容颜,空茫的眼睛,不是止怡又是谁?只是那把披肩的秀发不复存在。
明知道她看不见,纪廷还是把脸偏到一边,他不知道自己能否遏制得住刹那间眼里汹涌的热流,果真是昏了头。就像濒死的病人等来了一种足以回天的特效药,狂喜而又惶恐,不知自己何德何能修来这样的好运气,正待一口服下,才被告知原来今天是愚人节。当真荒谬又残忍!
“你回来了。”她笑得无邪,全然不知身边曾有人从天堂坠下。
“嗯。”她听见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认不出我来了?”她侧着头朝他笑,曾几何时,这笑容那么熟悉。
“为什么?你的头发!”他试着轻松一点,但话出了口才知道语句生硬。
止怡听出来了,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我以为你会喜欢。”
真没用,纪廷对着天空深深呼吸,结果还是视线模糊,他把眼前惶然不安的女孩拥在怀里,就像拥住了另一个自己,“为什么你就不能清醒一点?”
她听不到他的话,只小心翼翼地把脸贴在他的胸前。他有多久没有抱过她?不能呼吸,不能呼吸!连呼吸都会把这个梦惊碎。
她在幸福的漩涡中剧烈回旋,然后听到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止怡,她要回来了。”
终于,她在漩涡中坠了下去,曾经以为习惯了的水温原来那么冷,真冷!
第十九章玉碎(1)
一连很多天,纪廷下班后都不急于回到家中,有时他会在医院待到很晚,有时会把车随便开到一处地方一个人待着,有时会到跟刘季林去过几次的PUB坐到午夜,就像现在。因为很清楚自己的酒量,所以他并不点酒,他从不在陌生的人面前放纵,即使有这黑夜作掩护。只是不停地抽烟,一支接一支,不过三个小时,面前的烟灰缸里尽是凌乱的烟头,满场的欢快狂野,没关系,他只是想一个人。当然也有上来搭讪的,女的居多,男的也有,无一例外地说,“一起喝一杯吗,为什么一个人?”他婉拒,然后也问自己,为什么我一个人?
刘季林坐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把烟从嘴边拿下,低低地笑了。
“笑什么?”此刻的刘季林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我在想,你们到底谁会先找过来,果然是你。”
刘季林一把将他的烟夺下,狠狠扔到脚下,“你他妈的你们究竟想怎么样,你也是这个样子,止怡也是这个样子,非把人逼疯不可吗?”
纪廷已经听说,那天止怡拒绝他送她回去之后,很快大病了一场,她身体本来就不好,积郁之下茶饭难进更是虚弱,送到医院也只能吊吊点滴,出院后回家静养,一直缠绵病榻。她对外都称清晨出去散步着了凉,可纪廷知道,她的病更多的是源于伤心。
他单手托腮,认真地看着刘季林,“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操,这算什么事?”刘季林烦乱地拨了拨头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纪廷的笑中有苦涩,“没有人必须为另外一个人的感情埋单,即使那个人亲如止怡——也不行。”
“她都这样了,你就当可怜她也不行?”刘季林低声咆哮。
“那谁可怜我,谁可怜你?”纪廷看着自己多年的好友,为什么爱着的人都卑微?
“我不像你们想那么多,我只知道爱一个人应该让她快乐,也让自己快乐。可是你呢?你明明在死等着顾止安,为什么连承认都不敢!你就等吧,等到死你也等不到她!她现在过得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倍!人家年轻漂亮,有名有利,多少有钱老板公子哥儿围着她转,她对你有半点留恋的话,就不会连家门口的画展都临时取消!”
纪廷假装听不到他的话,可垂在腿边的手却无助地收紧又放开,他知道刘季林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这段时间,他在杂志、网络各种媒体上找寻着她的每一个行踪,了解得越多,他的顾止安就离他越远,从小就是这样,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斑斓绚烂的世界,现在的她越飞越高,连面孔都已模糊。原本以为她会回来,谁知画展举办的日子在望,连展票都已售出大半,她的代理商却单方面宣布取消在家乡的展出,没有原因,没有解释,只说明愿意承担所有的违约费用,画展的最后一站将设在G市这一南方最大的都市。
什么都变了,只有她骨子里的任性妄为没变。
好不容易道别了刘季林,纪廷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他洗掉了一身的烟酒气息,躺回床上,清醒得可怕,于是索性起身,认真整理自己的东西,却忽然发现,最最重要的物件却遍寻不见,他停下来想了一会,确定自己不会将它忘记在某个地方——他从来就是个谨慎的人,何况是看得如此重要的东西,于是只得埋头苦找,翻遍每一个它可能出现的地方。
随着开关的轻响,他房间的灯骤然亮起,这让习惯了黑暗的他一时无法适应的半遮住眼睛,在刺眼的光线中,他看到披着睡衣的妈妈站在房门口,随后慢慢走过来的还有纪培文。
“这么晚了,找什么呢?”凌晨的凉意让徐淑云咳了两声,她揉着自己的额角轻声问儿子。
“我吵着你们了?不好意思,爸,妈,我有一份重要的病人资料一时间找不着,我会注意轻一些,你们回去睡吧。”
他说完继续手上的动作,过了几秒,发现父母依旧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他,没有回房的意思。
第十九章玉碎(2)
他低头想了一会,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与门口的二老视线相对,没有人说话,那是彼此了然而不愿诉之于口的沉默。
最后是徐淑云打破了这尴尬,“纪廷,你找的是这个吧?”她从睡衣的大口袋里掏出一张机票,神情疲惫。
一直俯身翻找抽屉的纪廷慢慢直起腰来,用一种完全陌生的眼神看着门口的二老,过了一会,他笑了笑,上前几步,“原来在这里,妈,麻烦您把它给我。”
徐淑云看着儿子,慢慢地摇头,“你想干什么?去找她是吗?你等了她这么多年还不够?还想做多少傻事?这太疯狂了,纪廷,醒醒好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看出他在等她,他一度以为自己的演技很不错。纪廷微微仰头,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缓,然后轻声说,“我这么大的人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爸,妈,你们别管我的事,把机票还给我,回去休息好不好?”
“我不会还给你的,我就你那么一个儿子,我不想让你为她蹉跎一辈子,止安是什么样的人?她从小就野惯了,谁能拘得住她?你吗?她跟你不过是开场玩笑而已,过后就忘了,在她眼里你根本什么都不是。别傻了,儿子,听妈的话,回头吧,别再去找她,也别再等她,好好过日子不行吗?”徐淑云的眼里开始有水光浮动。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喜欢为我做决定,每个人都说为了我好,难道还有谁比我更清楚我要什么?”
“你清楚!你被她迷得什么都不知道了,止怡那么好的一个女孩,为了你都那样了,你连看她一眼都不肯?就算是我跟你爸天天跟你生活在一起,都感觉不到你有一丁点儿快乐,难道这世界上除了顾止安,就没有别的值得你顾忌了吗?”
“我就是顾忌了太多的东西。我曾经希望你们每个人都开心,我不想伤害到任何一个人,结果呢?结果谁都不开心,谁都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我!谁想过我?我需要什么样的生活,我想跟谁在一起?我受够了这样标本一样的生活。没错,你们都看出来了,我就是疯了,我就是只想要顾止安,不管她心里有没有我,我愿意,怎么样?这样我觉得我有血有肉,所以我愿意!”
纪培文和徐淑云被这样的儿子惊呆了,连纪廷也感到不可思议,然而这一切脱口而出那么自然,就仿佛这样的宣泄早已徘徊在他心中许久,每一次,每一次都被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现在他终于说了出来,自己也觉得自己真的疯了,疯了也好,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坦然舒畅过。
他看着妈妈老泪纵横,内心酸楚而平静,“对不起,妈,让您这样我也很难过,不过我说的每一句,都是我的心里话,我再求您一次,把机票还给我!”他缓缓地向徐淑云伸出了手。
徐淑云再次摇头,手紧紧抓住身后的丈夫,像是汲取她最后的依靠,“不行,你是我们的儿子,我不能让你为了那个女人一错再错,她根本不爱你,你去了只会受伤……”然后,她松开丈夫的手,当着纪廷的面撕碎了那张机票。
她以为他会着急,可是他没有,他冷眼看着她撕碎然后将它搓揉成一团,刚才的激动荡然无存,他平静地说,“其实我们都知道,我想走,并不是你藏住机票就可以留得住的,妈,我求你把机票给我,是想给我们都留下点余地,我希望在爱她的同时也爱你们,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你何苦把我逼到无路可退?”
“纪廷!你说的是什么话?这是你对父母说话应该有的态度吗?”一直沉默的纪培文终于怒不可遏地开口,“顾止安算什么?她给过你什么,让你连生你养你的父母都不管了?”
“我没有想过不管你们,你们逼得我非得选择,所以我只有选择。”
纪培文怒极反笑,“这就是我的好儿子?为了她你什么都不要了?止安再好,也不过是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