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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母亲没有什么太具体的印象,他甚至不记得母亲的名字,只依稀记得,那是个身材瘦削,似乎被风一吹就会摔倒的女人,因为太瘦,她的颧骨显得特别高,眼睛特别大,父亲的拳头经常在她身上留下各种各样的青色的紫色的痕迹,在她生命最后的那段时间,她的一条腿被打断了,天天拖着一条不能动的腿,艰难地在厨房和院落之间穿梭。
那个时候的修已经受到了周围环境的感染,尤其是母亲的感染,知道少说话多做事才能不挨打,所以,他从小就不爱说话。
看到母亲拖着伤腿来来回回地忙碌时,他也只会趴在堂屋的窗台上愣愣地看着母亲,从来都没上去帮过她一回忙。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爱,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教过他该怎么去爱。
他的母亲从来没喂给过他母乳,自小就是用米糊把他喂大的,也从来不对他表示任何形式的亲昵,对待自己的儿子就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几乎不讲话,只是按点按时把饭放到他的面前,仿佛家里养的并不是一个儿子,而是一条只需要喂食就可以养活了的狗。
院子的房门常年紧闭着,只有母亲出去给父亲买酒或是出去做工的时候,房门才会被打开一条缝,瘦得宛如一条影子的母亲,就从那条门缝里钻出去,那条开启了的门缝。又会悄无声息地关上,把小院和外面的世界完全地隔离开来。
在三岁前,修作为一个普通的男孩子,本该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的,但奇怪的是。他从来没想到要出去,他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危险和不可知的因素,因此他根本没机会接触到外面的人。
至于父亲。修更是没从他那里获得过任何的温情。父亲最爱的是酒,其他的东西在他的眼里都不重要。
他没有工作,没有理想,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个听话得如同提线木偶一样的、负责干家务活以及养家糊口的妻子,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的儿子。
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在清醒的时候无所事事地在院子中晃荡。喝醉的时候偶尔拿妻子出出气揍一顿。这便是武诚全部的工作。
修的家。位于一个城市的城乡结合部位置。而他所住的这个院子,是武家留下的最后的祖产了,其他的东西都被武诚变卖成了钱,而那些钱又被换成了酒。家里有一个杂物间,满满当当地摆放着一地的酒瓶,那是武诚最珍贵、也最无用的收藏。
没人告诉过修,武家以前是怎样的一副境况。修也不想知道,他那时才三岁,没有目标,也没有什么愿望,活得像只渺小的蝼蚁,谨慎地缩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安安心心地活着。
但是,一切的转变,是从母亲死后开始的。
那天,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修伏在窗口,看着母亲费力地从院子中的井里打水。装满水的水桶应该很沉,母亲瘦弱的身体在井边颤颤巍巍的,瘦得可以看到骨头和筋脉的手拽着连着水桶的麻绳,有气无力地把水桶往上提。
修只眨了眨眼的功夫,母亲就好像是要晕倒了一样,踉跄了几下,她的那条断腿支撑不住她身体的重量,于是,她的身子一歪,就这么头朝下,毫不费力地扎到了水井里,噗通一声,消失在了修的视野中。
凭修当时的理解能力,他根本不明白,母亲突然的消失意味着什么。
当天晚上,院子里乱糟糟的,似乎来了很多人,修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人,他也没有很惊慌,只是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出来,等到外面的人声渐消,他才悄悄地从卧室中钻了出来。
谁料到,他刚钻出来,就撞到了刚从外面回来,喝得醉醺醺的武诚身上。
武诚的心情本来就因为妻子的失足落水十分糟糕,对他来说,这就相当于失去了家里的经济来源,再加上喝了酒,脾气更盛,被修撞了个趔趄后,怒从心头起,一把把修抓小鸡似地提了起来,往地上一摔,当即摔断了修的两根肋骨,修连叫都没叫出一声,就倒头晕了过去。
武诚可不管那时候年仅三岁的儿子刚摔到地上就没了声息,东倒西歪地来到床边,朝床上一栽,便睡得不省人事了。
不过武诚在清醒的时候,还是稍微有点儿人性的,他第二天酒醒了,看到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高烧不止,气息微弱的修,抱他到村中的诊所看了看,简单包扎了一下,拿了点儿退烧药回来,就算给他治过了病。
也算是修命大,很快退了烧,断裂的肋骨也没有伤到他身体的其他器官,只是有一个月不能下床了。
可是,这只是他一切噩梦的开端。
在他肋骨断了之后的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他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就嗅到了一股强烈的酒气。
而一闻到这个味道,他就清楚,武诚回来了。
他所住的房间是他爷爷,也就是武诚的父亲生前住过的房间,和武诚的房间相邻,但是不知道是武诚因为醉酒进错了门还是怎样,他居然推开了修的房间的门,跌跌撞撞地来到了修的床前,喘息着,盯着修的脸,脸上的表情极度可怖,一会儿像是看到了仇人般咬牙切齿,一会儿又像是看到了情人般温存异常,看得修一个劲儿地哆嗦,过了好长时间他才小声地问:
“爸爸,怎么了?”
武诚突然露出了一个恐怖的微笑,黄色的牙齿在天花板上悬挂的白炽灯泡的照耀下显得异常阴森,他的手伸进了床底下。摸索了一番后,扯出来了一条带着灰尘和蜘蛛网的长裙子,那是他母亲生前的衣服之一,上面已经有了一个巨大的破洞,根本没办法穿了。才随手团了团塞在了床底下,也不知道武诚是怎么找到它的。
他醉眼朦胧地看着一脸不解和恐惧交织的修的脸,伸出粗糙的手。抚摸了一下修的脸颊,修的脸被他长满老茧和倒刺的手刮得生疼,可他既不敢躲,也不敢反抗,只能睁着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向醉眼朦胧的武诚,不知道他想做些什么。
武诚把那条母亲曾穿过的破裙子上的灰尘抖了抖后。把裙子放在了修的身上。口齿不清地说:
“穿上……你穿上……”
修的胸口还痛得很。可是武诚的命令他丝毫不敢违抗,半个月前,摔在地上的那种疼痛欲死的感觉,他还记忆犹新,他不想再有那样的体验了。
于是,尽管不知道武诚想做什么,他还是忍着胸口的疼痛把那条裙子笨手笨脚地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修的上身并没穿衣服。光着小脊梁,下身也只穿着一条小短裤,因此穿这条裙子并没花去他太多的力气。但这裙子对他来说太长了,裙子原本的腰身位置卡在修的大腿位置,裙摆更是把他瘦弱的双腿完全裹住了。
还没等他适应这身新装扮,他就发觉,一只粗糙的大手从裙摆底部陡然冒了出来,碰了一下他**着的脚底。
一股异常古怪的感觉弥漫上了他的心头,可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好忍耐着,迷茫地看向表情已经发生了明显变化的武诚。
武诚可不在乎修的眼神,他那只粗糙的大手顺着裙摆渐渐深入,抚过他光滑的腿部皮肤,从足踝,到小腿,再到大腿,再往上,最后,停留在修的小腹上。
修根本不明白这一系列动作意味着什么,他只感觉武诚的手蹭得他很疼,而且他很怕武诚的手继续朝上,那样就会摸到他的伤处,武诚下手没轻没重,万一按疼了,他叫起来,再挨一顿揍怎么办?
然而,武诚还是没有深入下去,他那粗粝的大手在年仅三岁的修柔软滑嫩的小腹皮肤上用力摩擦了几下,一股恶心的散发着酒臭的手汗蹭在了修的肚子上,随即,那只手便沿着原路返回了。
武诚没再对修说些别的,便踉跄着走出了修的房间,只留下修一个人默默地发着呆,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修的伤好了之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便从死去的母亲身上转移到了年幼的修的身上,但因为修实在是太小了,能力很有限,更别说做些能赚钱的活儿了,于是武诚也不得不找了个编筐的活计,用柳条和篾条编出柳条筐拿到市场上去卖。
这东西的销路并不是很好,武诚犯愁之际,想了个办法,带着修去卖,卖筐的时候,就朝路人讲述他们家有如何如何不容易,妻子意外失足落井溺死,儿子还年幼,家境贫寒,无以为继,如此种种。有同情心的路人见他们的惨状,都会或多或少地买几个筐,有的好心人还会留下一些额外的钱。
武诚见做这个能来钱,可自己又懒,实在不愿意天天早起跑到集市上,久而久之,干脆就叫已经年满四岁的修一个人背着一大堆柳条筐去集市上卖,自己则在家里睡懒觉,直到日上三竿时才起床,懒洋洋地缩在院子里编第二天要卖的筐。
别人见就一个细瘦伶仃的小孩子可怜兮兮地蹲在市场一角卖东西,又是好奇又是同情,多多少少都会多光顾几次这个摊位。
因为接触到了越来越多的人,见过了越来越多的事情,修虽然仍不爱说话,但心里明白了许多事情。
尤其是,对于父亲有时喝了酒后,让自己穿上母亲生前穿的裙子,然后抚摸自己这件事,修终于隐隐约约地明白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第二节 他人即地狱
可他有别的选择吗?
他离开他的父亲,能去哪里?他什么能力都没有,所以只能做一个可怜的寄生虫,巴巴儿地贴在父亲身边,即使他知道,那些事情,绝对不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甚至不应该是一个正常人应该做的。
在市场里呆的时间长了,他看过了许多的事情,比如说一般的父亲总是会牵着或背着自己的儿子来逛,比如说小女孩才会穿裙子,比如说某天他清楚地听到一个母亲在牵着自己穿裙子的女儿路过自己的摊位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