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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别怪哥哥绑着你,实在是……哥哥怕你跑掉。因为你现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还把梦境当做了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我真的害怕,你如果一离开,就再也不回来了。”
小郭品骥的语气中包含着的真实的悲哀与恐惧,叫女孩愣了一愣。
接着,一股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的感觉席卷上了她的心头,她勉强扭过头来,说:
“……可是我真的不是……”
小郭品骥的语气中的哀伤一下子褪去了,他很认真地重复着:
“你是的。你还记得我们家的摆设吗?还记得爸妈的长相吗?哥哥给你说……”
不得不说,小郭品骥的口才极好,讲解起来极度耐心,在讲起家里每一处家具的摆放时,都事无巨细,用语言就给她描绘出了一幅生动的画面,让她好像亲眼看到了那个家中的摆设一样,甚至让她隐隐感觉。自己曾住在他描述的那个地方过。
在讲起父母遇难的那个晚上时,他是这样讲的:
“……我们两个躲藏在卧室的衣柜里,我把你抱在身前,捂住你的嘴,顺着实木柜门的缝隙朝外看去……那个缝隙,大概有你的一指宽吧。就这么一指宽。我就看到了母亲和父亲的尸体,他们仰卧在地上。一个身下全是血,一个颈部朝外突突地跳着血,就像是水龙头漏水了一样……”
听着他详细的描述,女孩也不禁全身起了粟,那把闪着银光的面包餐刀,那把割破了父亲喉咙的刀,那母亲身下流淌的血潭,从父亲颈中有节奏地跳跃起来的血柱……
不知不觉间,她居然有了身临其境之感。
小郭品骥讲述的声音很平静。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但偏偏是这样平静的语调,叫人遍体生寒。
听完这个详细的故事,女孩有些出神。
难道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自己之前所有的经历只是一场梦吗?还是现实?
不!那一定是现实!
父母对自己的疼爱,怎么会是假的呢?
在前天早上出门前。在厨房里洗碗的母亲还叮嘱自己不要在外面玩疯了,要早点回来。
想到这儿,女孩混乱的思维似乎是觅到了一丝曙光,她摇了摇头,说:
“我……我的父母很爱我……她给我织毛衣,爸爸给我买糖果……”
但是女孩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话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生硬的汉语。
她的英语远比汉语要优秀得多,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交流方便,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间转换了自己的语言。
可是如果女孩知道自己转变的真实原因,大概就无法乐观得起来了。
昨天晚上,男孩在她半梦半醒间,提到过一件事:
“的汉语说得最好了,是不是?”
就是因为这种心理暗示,她才改换了自己的语言。
小郭品骥无视了她生硬的腔调,再度出言否定:
“给你织毛衣?买糖果?爸爸妈妈不都做过吗?他们是不是还给你睡前念故事书?在你做错事的时候严厉批评你,在你因为受了批评而哭泣的时候却又把你抱在怀里说对不起?他们是不是还……”
女孩越听越心惊,因为这些事情,无一例外,她的父亲母亲都曾对她做过。
她的父亲母亲?
女孩的思维开始走向了混乱。
对自己做这些事情的,真的是自己的父亲母亲吗?
本来,她以为自己对于父母的感情够深,自己只要不会忘却自己的父母,就不会被小郭品骥误导。
但眼前,小郭品骥居然把父母曾对自己做的事情如数家珍地一一列出……
他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思维发生了混乱,她讲话也磕巴了起来:
“嗯……你怎么……怎么知道?”
小郭品骥露出了一个宠溺的笑容:
“傻姑娘,当然是因为我是你哥哥啦。普天下的父母爱孩子的方式都是一样的。我们的父母也是这样的,所以,你只是忘记了过去的事情,但还是有过去的记忆的,要不然你怎么能说出父亲给你买糖果这件事呢?”
女孩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更多的理由可以反驳小郭品骥的话了。
他如此笃定,难不成,自己过去生活的5年,全都是在做梦?
自己只是在做梦而已?
自己的父母已经死了,而自己还有一个哥哥?
她猛咬住嘴唇,试图稳住自己的心神,并在心底里拼命复习父母的音容笑貌。
怎么可能?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假的?
但是,某些东西,已经在冲击她摇摇欲坠的认知了。
第十一节 真实与虚幻
假如有个人在你耳边,不停地告诉你,你过往的一切认知都是假的,都是在做梦,你是另外一个人,你恐怕会觉得这个人是个疯子。
可是,假如你只有5岁,对过往的记忆并不怎样深刻呢?
假如你的身边只有这样一个人,不停地告诉你他是你的哥哥呢?
假如他始终带着一副笃信的模样呢?
假如他足足坚持了两个多月呢?
你的记忆,还能如此坚定吗?
其实,在被绑来一个多星期后,女孩就有些迷糊了,她浑浑噩噩地接受他喂到嘴边的食物,累了就睡,渴了饿了,他还会准备一些吃的喝的,放在她可以够到的地方,她即使双手都被捆着,也能吃到。
在睡梦里,她仿佛还能听见小郭品骥耐心地对她说:
“你叫,你是郭思谕,你是我郭品骥的妹妹……”
彼时的她根本不能理解,如果一个人真的要绑架自己,主要目的肯定是要钱,怎么会像这样,不停地告诉她她其实是另一个人?
但后来,等到长大之后,等到她从郭品骥营造的虚假记忆中醒过来,她才明白,任何人都存在着对某样东西的执念,郭品骥的执念,就是自己的妹妹。他无法接受妹妹的死亡,他要做的,是再造一个妹妹。
有的时候,“”回忆起过去的时候,记忆中总会出现一个模糊的孩童的身影,那个年仅八岁的男孩,他的目光很温柔,他蹲在仓库的一角,对一个被捆绑着的女孩低声细语着,这个男孩虽然衣服破破烂烂的,可是脸洗得很干净。白白净净的脸上饱含着一种过分的执着与温柔,他的表情,他的语气,就像是一个传达上帝福音的天使。
至于他为什么会把自己绑起来,小郭品骥也做出过回答,他说现在的精神状态不稳定,他怕把绳子一松。她会跑出去,他舍不得失去这个妹妹。
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每天除了喝水吃饭睡觉根本没有其他活动的小女孩,渐渐觉得自己失去了对时间的敏感,甚至失去了对肢体的知觉。她醒来的时候,只需要盯着天花板,听着他在自己耳边絮语,睡着之后,仍能在梦境中听到那些类似于催眠的话语。
渐渐地。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自己的记忆,真的是他说的那样,仅仅是一场梦而已?
是啊……这一切是不是都是梦呢?自己现在,会不会仍身处于梦境之中呢?
女孩懵懵懂懂地这样想着。
小郭品骥似乎是看不到女孩逐渐放空和迷茫的眼神,他每天的工作都是趁她睡觉的时候,出去找吃的。或偷或抢,弄到食物后,就回来给她不厌其烦地讲述那些关于的过往。
女孩麻木地倾听着,她只需要做一个倾听者而已。
某天晚上,她发了高烧,烧得很厉害,呻吟。说胡话,全身滚烫,他搞不到药,就把她整个抱进自己怀里,用湿毛巾不停地轮番敷她的额头。
在她说胡话的时候,小郭品骥仍然没有忘记自己每天例行的工作,又开始小小声地讲起两个人的过往。
在讲述过程中,女孩就一直蜷在郭品骥的怀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迷迷糊糊地用汉语呢喃出了一声:
“哥哥……难受……”
她已经烧得人事不省,整个世界在她眼前都是灰暗的,身子烧得都快要木掉了。但是,她感觉到一股强悍的力量突然抱紧了她,把她抱得死紧死紧,她全身的骨头都被这个用力过猛的拥抱抱得酥软起来,她感觉自己整个飘起来了……
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原本捆着她手脚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了。
她活动了一下被磨出了一圈儿血痕的手腕,睁着还有些模糊的眼睛,愣愣地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拧着手巾把儿的男孩,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哥……”
他拧手巾把儿的动作一下子停了,过了几秒钟后,他才笑眯眯地转过身来,说:
“怎么?醒啦?感觉怎么样?”
说实话,这一病,她有种莫名其妙的重生感。
在她脑中回荡的,满满的都是小郭品骥曾经对她描述过的画面,二人的往事,和父母的往事,父母死前的情景……
她不禁悲从中来,冲着小郭品骥张开了双手:
“哥……”
小郭品骥快步走了过来,把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一接触到这个温暖的怀抱,就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会如此失态,只知道他的怀抱虽然陌生,但是很舒服,躺在这个怀抱里,她可以任性,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因为这一场高烧,她已经模糊了真实和虚幻的边界。
她的记忆开始相互渗透,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她渐渐开始相信,自己真的叫,自己的确有个哥哥,至于过往的那些所谓“真实”的记忆,只不过是一场水中月镜中花罢了,那是一个长长的梦。
小郭品骥似乎很满意她这样的表现,温柔地捏着她僵硬的肩膀,让她放松下来,随即松开抱着她的手,拿了一个新的未拆封的金枪鱼三明治,递到了她面前,阳光灿烂地笑着,说:
“喏,你最爱吃的。给你。”
在小郭品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