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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珊漫漫然的想什么说什么:“那要采艾叶,吃粽子,看赛龙舟,点花灯,好不好?”她这么一说,却没等他回话,忽而又拍手道,“先去逛逛城里,看有什么有趣的。”
九公主既然这么说了,白玉京识时务者为俊杰,自然无有不好的。
……
阖闾大城,水陆八门。碧水白楼,乌船如织。
黄珊二人的画船混于往来船流之中,顺河便汇入了苏州古城内。
城内河港纵横交错,高巷携着流水,蓬船与行人交错,道道弯月小桥伴着红灯白楼蜿蜒不见尽头。飞檐挑落一隙阴影,青苔渗绿而生,直从屋角爬落河沿。
此时正值端午节这一日,城中之热闹繁华更胜平昔,黄珊一副眼睛不够用的样子,探身出窗外,左看右看,一面使劲拉车白玉京的袖子:“快看那!你看到了么?!”
白玉京一面笑应她,一面轻轻揽了下她的腰臂,看护她别一头栽进水里。
二人没多久便泊船上岸,一路买买买,并上了一座酒楼就食。
黄珊点了许多样菜品,一样一点儿的吃着猫食。
黄昏将至,城里小桥流水人家,醉柳青藤红花,残月小桥天地两弯,全自朦胧摇曳于暖波之中,催人醺醺然不知身在何处。二人直在酒楼蹉跎到日渐沉沉。此时红灯初上,艳色点滴缀满墙檐,映得满城星火,暗香弥漫。
黄珊抱着一只小酒坛,醉得目光发呆,痴痴笑的开心极了,朦胧的注视着扶她出店的白玉京,一手扯住他肩上的衣服不放。
白玉京被她靠着,两人蜗牛般在河前巷上蹭往画船。黄珊语气慢吞吞的撒酒疯:“你!……本公主要治你大不敬之罪!剐了你!”
白玉京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句也不理她。
黄珊并没有随便就放过他的意思:“本公主问你!”她醉的一头蹭在白玉京怀里,声音迷迷蒙蒙的,“你当初干什么要跟着本公主……”
白玉京仍不言语,然而又走几步,却听胸前她似乎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黄珊鬓旁颈侧的黑发因酒意而微微发汗,湿成纠缠的几缕,蹭在小半面雪白的腮容上。她眼睛鼻子嘴巴全藏在他襟前,什么也看不清晰,她越哭越来劲,泪水已隐约浸透薄衫渍在他身上。
白玉京无奈极了,只好原地先站住了。
黄珊在他胸前又哭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看着他继续哭。
白玉京看看周围的人,觉得这可说是他人生中最荒唐,最难以想象的时刻之一。
黄珊抽抽搭搭的质问:“你不是说好,要看花灯吗,吗。怎么不走了!”她泪水湿了一脸,“你是不是又要骗人?!”
白玉京低头望着她无奈道:“……好吧。放花灯。”
黄珊哭道:“你是不是又要反悔?”
白玉京只得安抚道:“不反悔。”
黄珊不甚清醒的借着红纱灯色望着他,泪水涟涟的眼睛里似乎藏着种恸人的神情,仍是哭:“我不相信你,再也不相信你了。”她说,“你干什么跟着我呢,我知道你有一日一定说走就走了,我就再也找不着你了。”
白玉京在满城灯影中沉默了片刻。
月光漫天散落,对岸乌檐纱灯摇曳着,河下数盏莲灯莹莹照水浮过,人声喧杂,光影恍惚,黄珊在泪水中一时也看不清白玉京的神情,只感到他的沉默仿佛只有一瞬间。
那一瞬间后,他抬起沾染灯晕的右手,慢又毫不突兀的轻轻抚了下她耳侧哭乱的鬓发,声音在繁闹的夜市中清晰的响起。
他道:“我不会走。……以后无论我去哪,都带你一起。”
☆、第十九章
乌篷船里坐着游人,酒楼阑干旁扶着看客;一盏盏花灯被素手抑或长杆推入河中;烛火飘荡水波连成一条通天的摇曳光带。
黄珊伏在白玉京背上。她仰面望了眼天空,残月一轮,淡星几颗,素淡的仿佛深山中隐绰的孤灯。这么看了一眼;她便又闭上眼睛,将侧脸贴服在白玉京的脊背上。
两人越行越远;渐渐将人声都抛在了身后。声声轻而绵稳的脚步声中;周遭仿佛只剩了浮月,素柳;静水,红灯。
画舫静静泊在水面,船夫也已到夜市看热闹去了。
黄珊躺在榻上看着正俯身安顿她的白玉京,一手仍拽着他的袖子。白玉京顺势在榻沿侧身坐下,又望了眼她紧紧不放的手,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黄珊乖顺的侧伏在枕上;忽而问:“你心里一点都不喜欢我么。”
白玉京半晌道:“若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今晚可真是疯到家了。”
黄珊又目光朦胧的瞅他一会儿,轻声说:“那你知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
白玉京道:“……大概知道。”
河上暖风透窗送月,黄珊的长发柔软的散在肩背上,雪白的脸庞似乎透出股说不上的晕色,白玉京看着看着,忽而就明白了什么。
只听她小声道:“那你肯定也知道,我整个人都可以是你的。”
……
白玉京沉默之极的坐在榻上,他望向黄珊的眼神足以令世上任何一个女人浑身发软,那是一种再明白不过的神色了。但是他就这么看了半晌,忽然又叹了口气。
这次叹息的意味比起方才简直不知复杂了多少倍。
黄珊的声音软的几乎有些怯了:“……你为什么要叹气。”
白玉京神色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他复杂的看了黄珊半晌,道:“我只是恨我今天才发现自己竟是个正人君子。”他似乎要起身,于是轻轻的挣了下被她握住的袍袖。
黄珊也不说话,只不松手,可等白玉京斟酌片刻后再次侧身,用那种目光俯望她时,她脸上红晕满布,紧张道:“……我……你能先不走,就这么陪陪我么。”
白玉京的神色已经复杂到难以形容了。他似乎极其无奈,最终出了口气:“好。”
黄珊怔怔望着他,忽然间一股锥心般细锐的痛楚从深处涌了上来,压过身上的一切感觉,将她的灵魂都吸了进去。她窒息片刻,恍惚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不自觉的抓住了白玉京的手指。
黄珊看了看与他交握的手,出声问:“你说喜欢我的话,明天还算数吗?”
白玉京凝视着她的神色清又沉静,已褪去了方才难言的暧昧气息,他“嗯”的应了她一声。
黄珊微微笑了,回味着刚才那种痛楚,有些高兴的闭上了眼睛。
……
钱塘肴馔中有几绝誉满天下。
“太和楼的油爆虾,又一村的菜肉包,清和坊王润兴的盐件儿,得月搂的肋鲞蒸鱼丸……”
距杭州府的路程愈近,夏意愈浓。昨日晚雨淅沥未停,水雾连绵空蒙,两岸翠田村舍冲淡欲散,只见廓影。
画舫也悄然浮在雾中,顺风顺水下行。此时距端午节又有了几日间隔。
“……还有奎元馆的虾爆鳝面。”黄珊掰着手指头数完,这才满意的扭身看出舱外。白玉京手扶着笠帽,正独立于舷侧上远望。风水飘摇,他的背影藏在淡雾中,牙白袍袖鼓雨张风,仿佛忽而就要羽化而去了。
黄珊望着望着,就怔然噤声了。
白玉京听她话音断了,便觉然回首,笑道:“还有呢?”他漆黑的眉眼在斗笠之下锋芒尽藏,但如遗光回落,雾雨难遮。他话音未落,黄珊已三步并作两步,无甚仪态的跑出舱去,张臂去他怀里。
白玉京自然而然的回手揽住她肩背,道:“外面湿气太重,回舱里去。”
黄珊却没有应他,她靠在他胸前,半晌抬手拾起他一缕落在肩前的长发。发缕沾染湿意,乌如染绿欲滴。她看着许久,才抬起眼帘瞅他。
白玉京停了片刻,叹息一声。
黄珊总是无法自制的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你干什么叹气?”
白玉京道:“你这种眼神看我,我怎能不叹气。”
黄珊顿了顿,轻声问:“什么眼神?”
白玉京道:“死了丈夫的眼神。”
黄珊一噎,转瞬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绞缠的心思轻轻一松,手指便也不自觉的卷玩起他那一缕头发。
白玉京又不说什么了。笠帽在他下颚上留出一痕阴影,恰落在唇间,仿佛和鼻息缠绕在一起。他带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安静的凝视着她,神态颇像要低头寻吻。
黄珊在他的目光中渐渐脸染红晕,但她片刻后却打破沉默,仰视他道:“我们不去杭州了好吗。”
白玉京道:“可以。”
雨声阑珊中,黄珊接着轻轻道:“我带你回京里去,你跟我去见见母后,好吗。”她紧紧拥抱他的腰,“之后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白玉京静了片刻,手指轻柔的覆在她颈后,道:“好。”
……
黄珊等这声“好”在心胸中反复回荡几次,眼泪仿佛就要流出来,可却又感到身寒骨冷。
在倚天屠龙记里,她不想杀张无忌的想法甫一出现,那声音便下了必杀的任务。为何她此前几次三番下不了手杀白玉京,那声音却毫无反应?若说是对她容情,绝无可能。
她若是动情,则自动情之日起,日日受捶心剜骨之痛,直至杀了此人,或再历轮回。痛苦她早已她已受了许久,也不再怕了。似乎若声音不下必杀任务,那她完全可以去杀别人,反正只要够七个主角不就行了吗?
现在的情况不是最好么?
白玉京的衣襟上沾染着雨汽,隔着胸膛,他的心跳声醉人极了。
黄珊这样听着,一种难以忍受的癫狂蛰着她的理智,近在眼前的将来已到了无法无视的地步,……因为她很快就要失去他了。
她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然后带着这种可以将人千刀万剐的爱,等着他最终忘记她,这样去拥抱另一个人。
这个念头撕裂一切挣扎的迷雾印在她脑海里,黄珊好像终于恍惚明白为什么声音毫无反应。
如果她真的动情了,恐怕总有一天她会难以自制的发疯杀了白玉京。
这恶毒的想法催她心如铁石,可又让她无力又惶恐,茫然不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