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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喝止他下面的话,温大姐挥了挥手,待人退尽后才道:“我知你迟早也要来问我这件事,你可是
想问,我为何姑息他们至今?”
温惜花大笑道:“如果你真的姑息他们,又何必捧出孙家来跟他们打对台?”
温大姐嘴唇一勾,缓缓起身,走到花厅的窗口,道:“我们联合孙家,他们联合宁家,表面上平分洛
阳的势力,但从楼家到来之始,温家就从没有一刻一时放松过。匣子里是我整理出来你想要的东西,看完
就烧掉吧。”
温惜花沉吟道:“早知楼家与魔教的关系,却隐而不发,莫不是打算以此拴住他们的手脚?”
温大姐道:“自然是如此,为了怕我们猜忌,他们做事必定小心翼翼,万分谨慎,反而要多费功夫。
否则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眠!楼家的先人楼云启乃是‘散仙’云镇干的后人,开始的时候,他们行事小
心低调,又处处示好,不似有所图谋。这七十多年以来,只以商业为重,与江湖交往很少。直到十二年前
,楼定与一战成名,才逐渐介入江湖。之后就越来越肆无忌惮,带了一批人埋伏在洛阳城外十几里的道观
,以为我不知道么?哼,未免小看了我温茹凤!”
她说话之间,手中已将一只酒杯捏的粉碎。
温惜花叹了口气,摇头道:“大姐,你心急了。”
温大姐一愣,才苦笑道:“不错,我是心急了。这些年我习惯了顺风顺水,尽如人意,只是最近楼家
动作频频就分了心。”
温惜花看着她,忽然道:“让你分心的真的是楼家?”
温大姐手指微颤,闭了闭眼,道:“你记不记得小的时候,我们曾经一起抓到过一只喜鹊。”
温惜花走到她身边,眼睛也望着远方,道:“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比试轻功赢了你。”
温家子弟众多,枝繁叶茂,这一代,只有温惜花和温茹凤乃是正室嫡出。温茹凤长了十三岁,是以一
向如姊如母,和这个弟弟的感情也比任何人都好。她的眼波逐渐变得温柔,微笑道:“我把它用最好的笼
子养起来,给它吃最好的东西,每天都去看它,亲手给它换水清洁。”
温惜花也笑了,道:“此前,我从未见过你对一样东西那么用心。”
温大姐道:“可是有一天,我只是打开笼子去给它加水的一会儿,它居然挣脱飞走了,还在我手上啄
了一个口子。”
她低下头看着平滑如玉的右手,缓缓道:“我很难过。这才明白无论我对它有多么好,心里有多少喜
爱,笼子就是笼子;我可以忘记,它却绝对不会忘记的。”
温惜花道:“大姐,你和姐夫……”
温大姐打断他,长舒口气,道:“小弟,有一件事你务必要记得。如果你喜欢上一样东西,而那样东
西不属于你,你可以去不择手段的得到它,日日夜夜看牢它,不让它被人抢走。但是……如果你喜欢上一
个人,他又不爱你,若没有一辈子盯住、绝不片刻放松的自信,就最好放他走。否则,他总有一天会让你
知道,什么叫做伤心。”
在说最后两句话的时候,温大姐的语气中有种不能消解的悲伤和痛楚,温惜花看着姊姊收起肩膀、双
唇紧闭的侧面,轻轻皱起了眉。
半晌静默,温大姐转过身来,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刚刚她说过的话,如同流泪一般的倾吐,那的软弱
,就此消失于无形。
看着自己的弟弟,她微笑道:“你还不走?娘和小妈她们就要过来了,被抓到的话……”
她话没完,温惜花已经听出走廊上的脚步声,脸立刻发青,抓了桌上的匣子就要跑。温大姐又道:“
正门可能已经被守住了。”温惜花只好把侧窗一掀,提气之前,他想了想,又回头朝姊姊一笑,道:“你
可知道,鸟儿并不懂得人话的。”
温大姐一呆,温惜花又笑道:“所以,你对它无论怎样好,你心里怎样想,它根本都不会明白。但是
,人不一样。对了,若是徐霜儿来了,你告诉她把查的时间再往前多推三年。”
眨眨眼,手下一拍,温惜花已经沿着侧边的走廊飞纵了出去。只留下温大姐站在原地,有些发怔的咀
嚼着他的话。
温惜花从未想过自己一辈子最狼狈的时候,居然发生在自己家里。他走走逃逃,在偏院几乎给人逮到
,最后只好使了金蝉脱壳才侥幸脱身。
他说错了,便是魔教圣殿,也没有这么可怕。
终于快到偏门,温家太大,这里住的是谁也搞不清。见门口也给人守住,温惜花只得苦笑一声,脚下
一点先跃上树,再提口气,翻身越过高墙。飞纵时,正好一个仆役端着食盒从花园穿过,温惜花瞟见一眼
那人的背影,心中突然模糊的浮现了些什么。
还不及他细想,已经落在檐上,就势轻轻扭身,就这么出了温家。
来到街上,他丢掉匣子,把里面的卷帙塞到怀里,终于松了口气,自语道:“耽搁了太长时间,也不
知道小白会不会还在等我。”
回到那件食馆,沈白聿还在。他一个人斟着茶,喝的很慢,见到温惜花,淡淡的道:“还好吗?”
他虽然在问,语气中却没有温度可言。温惜花皱起了眉,努力看进沈白聿那双乌黑的眸子,他看的很
深很用心,却发现里面什么也倒映不出,只有冰寒之气丝丝飘散。
这瞬间,他不再懂得这个人。
温惜花拿起一只杯子,微笑道:“还好。和大姐叙了叙旧,她给我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你呢,也还
好吗?”
沈白聿忽然笑了,道:“我也很好,刚刚还有人来找我喝酒。”
温惜花大笑着举杯道:“好,他乡遇故知,当浮一大白!”
沈白聿看他,眼里有一种很奇怪的神色,道:“你听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温惜花回看他,眼里也有一种很奇怪的神色,道:“一个关于鸟、笼子、和伤心的故事,你想听吗?
”
沈白聿慢慢收回了看他的目光,侧着头,看起来几乎有几分柔弱的道:“我不想听。凡是会让人伤心
的故事,我都不想听。”
温惜花给自己倒满了茶,悠悠的道:“是吗?那么,我就不说了。”
第三折 七
“小白,今天吃什么?”
沈白聿愣了一下,转过头去看从刚刚起就一直在低头翻阅卷帙的温惜花,苦笑道:“看了大半个时辰
,你想出来的就是这个?”
打个呵欠,把卷帙丢到一旁,温惜花笑嘻嘻的道:“吃饭睡觉是人生大事,不该每天好好打算,认真
思考一番么。就算是魔教的高手,或者少林的和尚,只要他没有成仙,总要吃饭的。”
见沈白聿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眼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他笑道:“你明白了么?”
沈白聿点头,道:“我明白了。”
传说通常只有英雄超凡脱俗的一面,但是他们都只是凡人。身为凡人,一个人就算武功再高,本事再
大,他也要吃饭。为了吃饭,他就需要钱,需要挣钱的门路。温家靠的是祖先的封地,少林靠的是收徒和
香油钱,魔教的钱,又从哪里来?
沈白聿想了想,又道:“但是珠宝玉器生意受行情影响大,牌子金贵,买家少、成本高,比之粮米私
盐,利润不可同日而语,魔教怎么会做这等舍本逐末的事情。”
温惜花道:“这个问题,我也在想,从大姐给我的卷帙里,记载了过去八十多年间楼家近百笔大股金
钱出入。说实在的,我找不出他们的收支有什么不妥。”
沈白聿斟酌道:“温家毕竟是旁观者,对实际帐目估量有误也不是不可能的。”
温惜花笑道:“你说得没错,可是不论楼家再怎么厉害,它也没有办法把东西卖给不存在的人,是么
?大姐还在后面附上这些年洛阳各家商贾官员的大略收入总和,以及户部入库的银子,虽说估计可能也有
差错,但作为参考已经够了。据我估计,魔教若以百年前‘三仙’之乱时的人手用度,就算裁去三分之二
,也需得每年纹银两百万两以上。”
沈白聿一听就皱眉道:“除非楼家是开银矿的,否则光凭珠宝生意,它不可能供给这么大的一笔数目
。”
温惜花点点头,揉着额角苦恼的道:“实际上,魔教肯定不止楼家这一支伏兵,但是以楼家的生意,
一年能上缴几十万两已是极为勉强。这个先不提,我最想不通的一件事,你可知道是什么?”
沈白聿沉吟片刻,道:“是不是为什么楼家要来洛阳。”
温惜花笑嘻嘻的道:“正是!洛阳的一举一动都在温家掌握下已有多年,魔教元气大伤之后又根本不
能撼其锋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为什么呢?”
沈白聿淡淡的道:“或者这座山上除了老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能令它两厢比较之下,知其不可为
而为之也说不定。”
温惜花摸着下巴笑道:“究竟是什么呢?只要知道了这个,真相就出来了一半。”
挑眉瞧着他,沈白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