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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元年四月,湘王朱柏被废。有人告湘王朱柏,说他伪造宝钞,无故杀人。朱允炆派使者到荆州去质询,且以兵相迫。湘王朱柏害怕,一时无以自明,朱柏说:“吾闻前代大臣下吏,多自引决,身高皇帝子,南面为王,岂能辱仆隶手求生活乎?”便阖宫自焚了。据说朱柏喜欢研究学问,读书每至夜分。又喜谈兵事,膂力过人,善弓矢刀槊,驰马若飞,尤善道家宫,自号紫虚子。接着,代王朱桂被废为庶人,幽禁于大同,齐王朱被废为庶人囚于京师。到六月,西平侯沐晟奏报岷王有过,于是又将岷王朱楩废为庶人,迁往漳州。这样,在一年时间里,有五位亲王先后被废,真可谓迅雷不及掩耳了。
不料,朱允炆读到燕王上书后,一时颇为难过,“恐害骨肉之恩,有伤日月之明”云云,深中其仁柔之心。他正考虑如此削藩还是否要进行。另外,这时朝中对削藩也出现了反对的意见。比如礼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董伦就一再恳请“亲睦宗人”。于是朱允炆打算停止削藩。齐泰与黄子澄据理力争,反对停止削藩。但仍无结果。二人怏怏地离开皇宫,齐泰对黄子澄说:“今事势如此,安可不断。”他们都认为削藩的进程已经开始,如果现在停下来,结果就会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们甚至认为建文帝不过是“妇人之仁”。第二天他们又进宫劝说朱允炆。黄子澄说:“今所虑者,独燕王耳,宜因其称病袭之。”朱允炆仍在犹豫,他说:“朕即位未久,连削诸王,若又削燕,何以自解于天下?”黄子澄说:“先人者制人,毋为人制。”朱允炆又说:“燕王智勇善用兵,虽病,恐猝难图。”齐泰曰:“今胡寇来放火,但以防边为名,发军往戍开平,护卫精锐悉调出塞,去其羽翼,无能为矣。不乘此时,恐后有噬脐之悔。”于是他们采取了逐渐削弱燕王势力的办法。早在去年十一月,他们就安排了工部侍郎张昺做北平布政使,谢贵、张信掌握北平都指挥使司,他们接受朝廷的秘密命令,监视燕王的行动。这时,以北部边防不靖为名,派都督宋忠调缘边官军三万屯驻开平,就此将燕府的护卫军的精壮选调到宋忠麾下带出塞外,以斩断燕王的羽翼。同时召燕府护卫胡骑指挥关童等进京,以削弱燕王的力量。另外又调北平永清左、右卫官军分驻彰德、顺德,命都督徐凯赴临清练兵,耿赴山海关练兵以钳制北平。
第29节:百折不挠(8)
这些军事部署都出于齐泰、黄子澄的谋划。它对于削弱燕王的力量,防止它的造反未尝不是有力的。
军队已经部署到朱棣的家门口了,他是不会甘心束手就擒的,他之所以还迟迟没有反应,实在是担心在京师(今南京)的三个儿子会遭不测,这三个孩子是在朱元璋小祥时赴京吊唁的。当时有人劝朱棣不能让他们一起走,朱棣说,这样可使朝廷不怀疑我。但朱高炽他们走后,朱棣又十分懊悔,这时忧虑更甚了。他声称自己病得厉害,请求朝廷将他的儿子放回北平。这几个人本来可以用来做挟制燕王的手段,特别是已经在进行对付燕王军事行动准备的时候,更不应有所顾忌。因此齐泰主张不如就此将他们扣留,朱高炽等三兄弟都是魏国公徐辉祖的外甥。辉祖与燕王妃是同母兄妹。辉祖也觉察出高煦有异志,说:“三甥中独高煦勇悍无赖,非但不忠,且叛父,他日必为大患。”但辉祖的弟弟徐增寿和驸马王宁都庇护他。然而黄子澄也说:“不可,恐事觉,彼先发有名,且得为备,莫若遣归,使坦怀无疑也。”他们想乘燕王不备,袭而取之!其实,这是故作聪明。军队已经逼到人家眼前,还说什么让彼不疑!燕王面对朝廷的举措早已在防备突然事件的发生了,而且,即使朝廷不动,燕王也是要起事的。他们刚将人放走,马上又后悔了,派人去追又没追上,也只好如此了。放还朱高炽等于解除了燕王的后顾之忧。朱棣大喜,说:“吾父子复得相聚,天赞我也。”事不宜迟,燕王决定起事。
燕府的准备活动很快就被发现了,除张昺等时时在监视燕府外,燕府遣长史葛诚入京奏事,朱允炆也向他了解燕府的动静,葛诚都坦白地告诉了朱允炆。朱允炆仍将其遣还北平,以为内应。另外,魏国公徐辉祖与燕王妃是同母兄妹。他常常将燕府的内情向朝廷报告。六月乙酉,燕山护卫百户倪谅报告燕府官校于谅周铎参与阴谋,朝廷将于谅、周铎逮捕,处以死刑,同时又下诏斥责燕王,派中官逮捕王府家属,密令谢贵、张昺对付朱棣,而以长史葛诚、指挥卢振为内应,另外派北平都指挥张信捉拿朱棣。朱棣这时真成了笼中鸟,唾手可得了。
三、姚广孝与袁珙
自从太祖高皇帝死后,燕王朱棣就有了病。北平城里的人都这么说。燕王威武强悍,能征惯战,一般是不大有病的。上次有病还是在高皇帝健在的时候,当时燕王与晋王都到南京来朝见,闹了别扭,晋王总是攻击燕王,燕王内怀忧畏,便得了重病,请求回到北平。这次病,听说是为高皇帝的死哀伤过度,可也有说是因为三子不在身边,因思念所致,这时三子都在京城,参与太祖高皇帝的丧事。燕王上书皇帝,要求朝廷让朱高炽他们回来,以慰藉有病之躯。不久朝廷真的送三子回到北平。
这次的病,可与往次不同了,看来十分严重,燕王时时从宫中跑出来,在大街上乱走,还常常夺人的酒食,说话也颠三倒四的,听也听不懂,有时候竟然躺在地上,一天一天地醒不了,说也奇怪,他府中这么多将校侍卫怎么会让他跑到大街上出丑呢?燕王是真的疯了吗?谢贵、张昺不大相信,带了三司官以探病为名进府了解动静。他们进了殿来,只见朱棣围着火炉,浑身打颤,还连连说冷,就是在宫里走动,也要拄着拐杖。看到此情此景也由不得不信了。
但是葛诚却告诉谢贵、张昺说:“燕王本无恙,公等勿懈。”这时燕王朱棣也派了燕府护卫百户邓庸到京城去奏事,不料被齐泰、黄子澄扣留审问,这人将燕王将要举兵的情况全部供出了。齐黄得到了确切情报,便派人北上,下令逮捕燕王官属。他密令谢贵、张昺执行此令,令长史葛诚指挥卢振作为内应。同时命令北京都指挥佥事张信捉拿朱棣,因为他素为燕王所信任,不会引起怀疑。布置已定,只待得胜献俘了。
且说张信接受了秘密敕令,迟迟不肯下手。他忧心忡忡,进退两难。他的母亲见到儿子惶惶不安,十分担心。她了解到原来是张信得到朝廷的命令要他逮捕燕王,不禁大惊说:“不可。吾故闻燕王当有天下。王者不死,非汝所能擒也。”燕王在北方的威势,遐迩皆知,特别是在北平脚下,一般人更是惮于燕府的威名,不敢得罪。张信听到这番话愈加难下决心了,可是敕使却又来催促。张信便从忧转恨,觉得敕使有点逼人太甚,他心一横,便到燕府去见燕王。
第30节:百折不挠(9)
燕府此时在内是森严壁垒,在外又处于朝廷的重重监视之中,要进燕府也不容易。张信曾三次求见,燕王都托辞不见,不得已张信改乘了妇人用的车再次秘密求见。朱棣得知张信乘了妇人的车候在门外,知有要事,急忙召入。张信见到燕王,拜伏在床下,但因朱棣尚未探得虚实,仍然装病不起,甚至连话也不说。张信说:“殿下不必这样,有什么事,应当对我说。”朱棣说:“我有病,并不是装的。”张信说:“殿下如不把实情告我,那么现在皇上让我来捉您,请你就擒。如果还不想这样,那就要告我以实情。”燕王听到张信这一番坦诚的话,慌忙翻身,起床下来说:“生我一家者,子也!”双方既然沟通,燕王便把道衍和尚召来一起密谋对策。
内侍通报说道衍和尚到了。只见从门外闪进一个人来,髡首僧服,三角眼,形如病虎,黄黄的面色中透出一股杀气。
道衍和尚本名姚广孝,苏之长洲人。长于医家。十四岁剃度为僧,法名道衍。他曾以看相占卜闻名,从师于席应真,向他学习阴阳数术之学。道衍又习法家兵家言,也习儒术,擅长诗文,与诗人高启、杨孟载等相友善,亦为宋濂、苏伯衔等所器重。他曾经一度想弃去僧业,但他一想到元朝僧人身被金紫,车骑如云,便又觉得前程有望。他对元僧的隆遇极羡慕,大呼:“快哉,此何假诸生为?得如此足矣!”一次他游嵩山寺,一位叫做袁珙的占卜先生见到他的相貌,不禁说:“是何异僧?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杀。刘秉忠流也!”不料姚广孝听到这番话十分高兴。认为袁珙确实洞透了自己的内心,但也预见了自己的前途。元朝僧人刘秉忠曾帮助世祖忽必烈,开国后位至太保。这正是姚广孝的榜样。洪武年间,皇帝下诏通儒僧人到礼部参加考试。姚广孝以为机会来了,便前去赴试。但考过后,一律未授官,仅赐僧服而还。姚广孝不禁大失所望。马皇后死时,朱元璋选十名僧人,分别给予秦燕等十王以讲经荐福。僧人宗泐曾与姚广孝有交往。这时正在做“左善世”的官,他便雅举了姚广孝。姚广孝很有心计,审时度势,料定燕王可能有所成就,表示愿跟随燕王。于是他便在洪武十五年随燕王一同来到北平,在庆寿寺做了住持。而这庆寿寺又正是元僧刘秉忠所居,难道这不是天意吗?姚广孝不禁暗喜。
姚广孝与燕王甚为相得,常常往返府中,共商密谋。他曾对燕王说:“大王骨相非常,英武冠世,今皇图初造,东宫仁柔,愿厚自爱。大王诚能用臣,愿奉大王一白帽子。”这用的是句隐语,王字上面加白字,即是皇字,他是根据天下的形势进行判断,才做出这一许诺的。
朱允炆做了皇帝之后,开始削除诸藩,朱棣对起兵有所犹豫。姚广孝总是设法坚定他的信心。有一次,朱棣与姚广孝闲坐,朱棣偶然出对联,说:“天寒地冻,水无一点不成冰。”姚广孝对道:“国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