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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前来招呼.羡明说:〃我老婆要一碗,我也要一碗。〃
老板笑嘻嘻走开。
李平忽然拉下脸来,〃王羡明,我希望你以后在人前不要那样称呼我。〃
王羡明从没见李平发脾气,怔在那里。
〃这种笑话怎么能随便说?将来整条街都以为我是你老婆!〃
羡明摸不着头脑.只得默默陪笑,心中嘀咕,最迟六个月后,也就正式注册结婚了,不是老婆,是什么。
他埋头吃汤团,并不在意。
李平气渐渐消了。她喜欢这简陋的食物,糯米搓成圆子,当中有一粒黄糖,下在姜汤里,意外地甘香,李平吃得一颗不剩。
肚子吃了,悲哀也就淡去。
一个礼拜之后的周末,馆子里客似云来。
李平忙着穿梭在店堂内外,趿着木拖,穿着和服,一身大汗,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虽然尽忠职守,却深觉扮作日本妇女做迎送生涯再滑稽不过。
但没有时间悲秋了,领班叫喝着叫她们快点动手,在这个城市里,顾客永远是对的,尤其当一桌四人食客结帐,数目往往是她们一个月的酬劳的时候。
李平低头帮忙写单子,转到角落,趁无人看见,揉一揉酸痛的小腿。
〃李平。〃
有人叫她。
李平如受惊的小鸟,连忙放下腿,挂上一个怔怔的笑容,向叫她的人。
这会是谁?
〃李平,是李平吧.我相信没有认错人。〃
李平看住这位男客,一时摸不着头脑。
〃是,我叫李平。〃
〃哎呀,〃客人说:〃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直找了你半年。〃
李平心想,这人会是谁,为何声音又惊又喜,同她这样熟络?
他略有点失望,〃你忘记我了。〃
〃阁下是——〃
他笑,用手指擦擦鼻子,〃我是夏彭年,有没有印象?〃
夏彭年。
李平想起来了。
是他。
自从工厂烧毁之后,连带把在该处发生的一切,包括人与事,都付诸一炬,化为灰烬,李平故意要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夏彭年三个字也自然淡却。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他。
李平微笑,〃原来是夏先生,一时忙,没认出来。〃
夏彭年还想说什么,领班的呼声传过来:〃李平.李平。〃
〃他们叫我,对不起。〃
李平急急出去招呼。
夏彭年知道这不是攀谈的时候,只得看着她离去。
他返回座位。
一桌四人,其中一位是他该晚的女伴。
她正骄纵地说:〃饭我不要了,留肚子吃绿茶冰淇淋。〃
夏彭年的思想早已飞出去老远老远,右手虽一亘拿着米酒的杯子,却一口也没有喝。
女伴诧异的说:〃酒凉了,换一杯,叫人再烫一烫。〃
另一位友人说:〃那个女招待,可是日本人?像洋娃娃。〃
〃我保证她是华人。〃
〃叫过来一问就知道。〃
〃大无聊了。〃
夏彭年听到最后一句,连忙帮腔,〃来,吃东西,少管别的。〃
女伴听见,睨了夏彭年一眼,但又怕得罪他,不敢说什么。
这一顿饭时间.夏彭年没有再说话。
气氛渐渐冷落下来,各人都不明所以然,明明进来的时间,还是兴高采烈的。
饭毕,夏彭年结帐,大家惯性接受他的慷慨,也不同他客气。
一齐走到门口,司机见到夏彭年,把车驶近。
谁知夏彭年对司机说:〃老王,把陈小姐送回家去。〃
那陈小姐愣住。
另外两位朋友奇问:〃夏彭年,这就散了,不是说好去听音乐吗?〃
夏彭年欠一欠身子,〃对不起,我没有精神了,改天吧!〃
陈小姐委屈到极点,笑又不是,哭又不是,尴尬万分。
夏彭年再三向她道歉,她也不想令他下不了台,因为希望他再来约会,于是只得接受安排,踏上车子,可怜乘兴而来,败兴而回。
把友人打发掉.夏彭年将双手插在裤袋里,在街上站了一会儿。
他终于找到李平了。
比起半年前,李平的神态有点呆,眼神中那点不经意的佻皮褪了色,是因为折磨人的生活吧,夏彭年内心一阵炙痛。
她在这个店里,做了有多久?
半年前他们喝过一次茶,才计划进一步与她约会,却因要事到纽约去了一趟,两个星期后回来,竟然物是人非。
他找到霍氏夫妇,两人只是推说不知,尤其是霍太太,一直暗示,李平早已超过二十一岁,她有身份证,无人能够干涉她的去向。
夏彭年失去李平的踪迹。
他有种感觉,她也许会出现在一些声色场所,有意无意间,他寻了一站又一站,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在一间饭店里与她重逢。
在做这种吃苦的工作,可见她是自爱的。
面孔经过化妆,艳丽得像假的一样,仿佛已经失去灵魂。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李平。
那件小小洗得略为发黄的白衬衫呢,还有那条活泼的花圆裙,都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吃茶那日,她穿着件紫衣,领口的荷叶边被风一吹,会得娇嗲地翻过来贴住她的脸,那双眼睛,有些慵倦,带点不耐烦,显然不在乎夏彭年是什么人,也不稀罕他有什么企图。
夏彭年从来没有被如此冷落过,是以印象深刻。
他看得出霍氏夫妇并不钟爱这位外甥女儿,他们甚至不屑利用她来换取好处,当务之急,是要摔甩她。
他们成功了。
夏彭年这次可再也不会放李平走。
他回到日本馆子,客人已散了一大半,问准柜台打烊的时间,便在附近喝啤酒。
不可思议?连夏彭年本人都觉得了。
他密切注视着腕表,熬到十一点半,索性站到店门口去等。
一边厢李平正换下和服,穿上便服。
王嫂问:〃羡明今天来不来接你?〃
〃他说东家有事,两部车都出去了。〃
〃那你等我一等,我们一起走。〃
李平应了一声。
这时领班进来说:〃李平,有人找你。〃
她一怔,同王嫂说:〃我去看看是谁。〃
走到门口,她看到夏彭年。
夏并不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但这不重要,李平一直认为他看上去令人适意,衣服称身,姿态优雅,并且处处透露着一股恰到好处的自信。
李平当下吃一惊:〃你还没有走?〃
夏彭年微微一笑,〃我等你呢。〃
简单的四个字表达了许多许多意思。
〃我们去喝杯咖啡好吗。〃
〃时间已经很晚了。〃
夏彭年怎么还肯就此放弃。
他说:〃半小时,一定送你回去。〃
李平心底迅速打着主意,她并没有王宅的门匙,迟了回去,务必要人家替她开门,惹人不满。另一方面,她又太想去透透新鲜空气,她知道夏彭年底细,在公众场所,不怕他无礼。
她终于点点头,竟没有回头同王嫂说一声,就与夏彭年过了马路。
待王嫂出来找她,已经影踪渺然,王嫂问领班:〃刚才谁找李平?〃
〃一位男客。〃
〃是熟客?〃
〃不是。〃
王嫂暗暗纳罕,只得独自打道回府,不知李平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大抵是要人,有要事,因为李平一向乖巧,断不是随便跟人走的人。
但是李平跟夏彭年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才找到地方坐下来。
夏彭年问:〃你现在住在哪里?〃
〃朋友家。〃
夏彭年老练世故,深知这年头不会有人捱义气收留一个孤苦的女孩子,不由得起了疑心。
李平看得出他的心意,不知怎地,她竟向他解释:〃屋子里老少连我共有四口。〃
夏彭年点点头,〃长久寄人篱下,不是办法。〃
李平看他一眼,这是废话不是,何劳他来发表伟论,有头发啥人要做癞痢。
〃这样有多久了?〃
〃火灾到现在,已有七个月。〃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李平愕然。
夏彭年太息一声,觉得这件事甚棘手,要略费思量才能找到妥善的解决办法。
这时候李平看看表,说:〃我真要回了,巳经过十二点。〃
夏彭年取出卡片,交李平手上,〃你要答应我,明天休息的时候,与我通一个电话。〃
〃为什么?〃
夏彭年放松精神,笑说:〃因为你是我同乡。〃
李平不由得也笑了。
他送她回家,陪着她上楼,掀了门铃,看她进去了,才放心离开。
这个地区,夏彭年还是第一次来。
来替李平开门的是王羡明。
〃他们都睡了,〃他说。
李平点点头。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大嫂很不放心。〃
李平只是微笑,她固然不想说实话,又不觉有必要说谎。
〃李平,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你不快活?〃
李平亦没有回答。
〃你应该知足,多少人想在这个城市生活,求还求不到呢。〃
李平没想到羡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停睛看住他,这一看看出毛病来,王羡明粗犷有余,教养不足,分明不是一个斯文人。
这种人最不堪激,失态之下,口不择言。
〃那男人是谁?〃原来是为着这个。
看来王嫂什么都对他说了,也难怪,维持个人私隐,以及让他人维持私隐,原本是很高的一种境界,他们不会懂得。
李平对羡明不是没有感情的,于是将情绪按捺下去,轻轻说:〃明天才说吧。〃
〃他是什么人?〃羡明坚持要知道。
李平为着息事宁人,被迫说谎:〃卓敏的朋友。〃
羡明原是个头脑简单的小伙子,马上松一口气,随即搔搔头皮,〃她有朋友了?〃可见他也关心卓敏。
〃嗯。〃
〃为何这么晚才去找你?〃
李平无奈的答:〃你去问他们呀。〃
羡明还想问下去,李平打一个呵欠,她实在累了。
羡明只得看着她洗一把脸,拉上储物室的布帘,上小小的尼龙折床睡觉。
他躺在沙发上过了一宵。
隔着一层布,李平听到他鼻鼾发出均匀上上下下的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