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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李平,〃你明天能否出来?〃
李平飞快的答:〃我可以。〃
夏彭年见她回答那么快,天真而率直,丝毫不耍手段,异样感动。
〃明天,我们去跳舞,你会跳舞吗?〃
李平点点头,〃吉他巴与华尔兹都会。〃
〃太好了!〃
走到门口,邻居洋童正在踢球,一脚把球飞到李平身边,李平就势拾起。
小孩问她道歉,问她要回皮球,李平说:〃没关系,不要紧。〃
英语发音准得让夏彭年侧目。
在车中,他们没有谈话,夏彭年出尽眼力认路,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被他找到弯里弯山里山的地点。
卓敏在幼稚园门口等她。
夏彭年说:〃明晚给我电话。〃
李平点点头。
〃自己当心。〃
李平向他挥挥手,车子去了。
卓敏目定口呆,这是谁?李平怎么同他在一起,况且两人眉目间有着太多的默契,卓敏忽然想直四个字:如胶如漆。
卓敏深深吃惊,不由自主地瞪着李平。
李平拉一拉她的手,〃可以下班了吗?〃
看到卓敏脸上打着一万个为什么的符号,不禁嗤一声笑出来。
卓敏有点愠意,〃好笑吗,这可不是笑的事情。〃
李平只得低下头。
〃这人是谁,你当心牛脾气的王羡明宰掉他。〃
李平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她知道卓敏没有夸张,她们两个人都太过了解羡明。
〃你们之间出了毛病?〃
李平握紧拳头,冲口而出:〃卓敏,我不想同羡明结婚。〃
卓敏张大嘴巴,〃你疯了。〃
〃我不能嫁给他。〃
〃到这种时候才反悔?人家酒席都订好,这一两日就要发贴子,你才说嫁不得?〃
李平出了一额的汗,神情是紧张的亢奋的,但语气却平静:〃我已经决定了。〃
〃你打算几时告诉羡明?〃卓敏难过到极点,〃这将会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打击,李平,你对他不公平。〃
李平低声说:〃我知道。〃
〃是为着那个陌生人?〃
〃是。〃
〃你认识他有多久有多深?〃
〃那并不重要。〃
卓敏深深失望,〃看样子你是真的已经下了决心,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我现在还未能离开王家。〃
卓敏一时不能明白,狐疑地看看李平。
〃羡明以为我同你在一起,卓敏。〃
卓敏听懂了,〃你要我帮你瞒骗羡明?〃她从头到脚打量李平一次。十分震怒,她有种伸手去掌掴李平的冲动,好不容易才把激荡的情绪按捺下来。
这个时候,卓敏忽然悲哀起来,她发觉原来到这种地步,她仍然暗底里秘密地私心爱着王羡明,她不忍看到他受到创伤,故此为这件事恨恶李平。
〃李平,〃她说:〃有时候,你也要替别人想想,这世界,不止你一个人。〃
李平倔强地答:〃我不能替人想,因为从来没有人为我想。〃
〃我不能帮你。〃
〃卓敏。〃
〃不要再叫我。〃
〃卓敏——〃李平伸手去拉她。
卓敏摔开她,转头回幼稚园。
卓敏返到课室,在小小的椅子上坐下,才发觉已经泪流满面。
李平站在街角一会儿,下了狠心,走到银行去,把所有的存款提出来,放在裙袋里,右手紧紧握住袋口,往市中心走去。
李平没有回王家。
她失了踪。
王羡明失去未婚妻。
日本馆子失去得力伙计。
正如她离开霍氏厂房,李平再一度故技重施,摆脱王家,没有解释,没有抱怨。
李平手上的现款可供她七日生活费,她在小小客栈里,靠在简陋的床板与花纹暖昧的枕头上沉思,她的苦处,只有她知道。
公寓备有小小的无线电,扭开了,有人在唱歌,李平被歌词深深吸引,只听得那女歌手无奈而又沧桑地轻轻倾诉:一串世事如雾般过去,一抹往事似水只堪追,就似痴心的人泛过亲爱梦乡,感叹以后心里长记忆,纷纷的笑泪如叶落片片,匆匆的爱恨盛满每一天,纵使交出山盟海约,却也知有日改变便勾起创伤。
李平不由得神为之夺,跟着唱起来:从前流浪着遥望永恒,但忘掉每天细味落霞与温馨,今天醒觉世如微尘,仿似碎莲都仔细数遍,今天醒觉世如红尘,仿似传奇都仔细数遍
唱完了,斗室内还余音缈缈,李平忽然格格地纵声笑起来,笑到一半,掩起面孔,转为呜咽。
晚上,她见夏彭年的时候,双目微肿。
夏彭年像是没有看到,一径把她接往家去,兴高采烈的说:〃换了衣裳,即去跳舞。〃
可是那又是另外一个地方,不同的公寓,他的王老五之家。
装修风格差不多,李平发觉夏彭年喜欢宽大的空间,简单而考究的家具,墙上不挂任何字画。
一进门,他给她一杯酒,他像是知道她需要它,李平豁出去,仰起头,喝净酒。
酒并没有呛住喉咙,似丝绒滑下,使她松弛。
夏彭年递给她一只庞大的盒子,李平到卧室打开一看,不禁怔住,是件玫瑰红缎子的晚装,取出一看,只见裙脚全是斑烂的印花,七彩缤纷,李平见猎心喜,竟暂时忘却愁苦。
把裙子穿妥,一照镜子,不禁呆住,上身没有吊带,巅巍巍只遮住一半酥胸,拉都拉不上。裙身伞样洒开,长度只及大腿,像是缩了水,好不暴露。
过半晌,李平才想起在时装书上见过同一款式,确是这个样子,于是挺一挺胸,面对现实。
夏彭年轻轻敲房门。
李平见盒内还有丝袜鞋子,也不客气地连忙穿上去启门。
夏彭年看到盛装的李平,震惊不已,他当然知道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可人儿,但区区一袭新衣便会令她艳光四射至这种地步,却不是他意料中事。
李平有点腼腆,问:〃还可以吗。〃
〃你将是今晚舞会中最出色的女子。〃
李平苦笑,色相真能够为她搭通天地线?
〃来,坐下。〃
李平静静坐他身边。
夏彭年眼光无法离开那片雪白肌肤。但心跳得这么厉害,他又不得不别转头去。
他也苦笑,经过那么多时间,那么多异性,那么多事故,他居然还会心跳,不知是凶是吉,是悲是喜。
过了好久,他干掉杯中不知年拔兰地,轻轻说;〃我很高兴你已经出来了。〃
李平怔住,扬起一条眉,这是谁告诉他的,他怎么会知道?
夏彭年把答案告诉她:〃我失去过你一次,我不想再失去你。〃
李平看着他,〃你派人盯我哨?〃
〃对不起。〃
李平低下头,〃没有关系。〃
〃你放心,夏氏名下物业众多,不怕没有存身之处。〃
李平不出声。
〃对,我把琴带来了,你要不要看?〃
一时间发生太多事情,李平无所适从,只是说:〃改天吧,今天不行,我都有两年没碰过梵哑铃了。〃
夏彭年轻轻说:〃一切随你。〃
他再给她一杯酒。
李平随便地,斜斜地靠在长沙发上,夏彭年看着她很久说:〃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目光。〃
李平笑了,放下酒杯,〃来让我看看那只琴。〃
她跟夏彭年进书房。
他自角橱取出琴盒,打开,李平已经怔住,她探身向前,眼睛发亮,像一般女性看到大颗金刚钻模样,她的手轻轻碰到纤细琴身,微微战粟。
夏彭年说:〃这是你的琴,李平。〃
〃我的?〃
李平轻轻取起它,像是怕用多了力气会损害它,终于又放下它。
她说:〃多么美丽的琴。〃
〃由家父为我拍卖得来。〃
李平犹疑。
〃来,李平,试试这一只史德拉底华利。〃
李平鼻子一酸,泪水盈眶,不相信夏彭年除却生活外还打算照顾她的灵魂,呆呆看住他。
〃试一试。〃他鼓励她。
〃但是我的手,……我已经忘掉琴艺,〃李平跌坐在椅子上,悲哀颓丧的说:〃此刻我只懂得煮饭洗衣,手指已不听其他使唤。〃
〃胡说,〃夏彭年蹲下,握住她的手,〃你一定要再练琴。〃
〃谢谢你,谢谢你。〃李平情不自禁伸出双臂拥抱他。
夏彭年喃喃说:〃我已替你找到最好的师傅。〃
李平站起来,揩掉眼泪,慢慢的把琴自盒内取出,拿起弓,校一校音,走到书房一个角落,转过身去,用背脊对住夏彭年。
她没有即刻开始弹奏,夏彭年看到她双肩颤抖。
她咳嗽一声。
夏彭年知趣地关掉了书房的灯。
李平终于把弓搁到弦上。
感觉上手指像是粗了一倍,硬了十倍,不能弹屈自如,它们曾经揩过玻璃窗,洗过浴缸,捧过盘碗,擦过地板,如今,又回到琴上来。
背着夏彭年,李平没有顾忌,她的顾忌,她的睫毛如粉蝶的翅膀般颤动,豆大的泪水滴下,尽她的记忆,奏出她最喜欢的歌曲。
夏彭年听到琴声开头还带点呜咽,随即流畅起来,曲子是大家都熟悉的麻发女郎,李平演绎得极之柔靡浪漫,活像一个愉快的五月天,女郎迎风散发笑靥迎人而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夏彭年用手托住下巴,听得入神,家里大人在他七八岁时便培训他学习哑铃,他不是不喜爱这一种乐器,格于天份,只能自娱,不上台盘,却是行家,今日听到李平这一曲,知道她下过苦功,而且才华极高。
李平并不止有张好看的面孔,一副动人的身材。
夏彭年觉得他找到了块宝。
李平放下了琴。
夏彭年鼓起掌来。
李平问:〃彭年,这只琴,真的送给我?〃
他温柔地说:〃送给你。〃
〃世上只有两百五十只史德拉底华利呢。〃
〃即使只有一只,也属于李平。〃
李平笑了。
夏彭年看到她双目中充满生机问灵。
她坐在地毯上,抱着琴,爱不释手。
李平抚摸琴身,觉得这一刹那是她最快活的一刻,没有遗憾。
但她随即想到王羡明,心头一沉,眼睛中那一点亮光便淡下去,她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