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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春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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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封知道鲁国最多礼俗,便由高柴先进城去,自己一车缓缓而行,才到城外,忽见一大群人哭声震天,从城中蜿蜒而出,原来是一队大队人送葬,伍封急将马车停于道旁,让出道来。
  只见柩车颇大,前面的人白衣执绋,有人口中作歌,柩车之后除了死者家属之外,更有十八人身穿白衣,被人一粗绳捆成一串,有男有女,都在三十岁以下年纪,随柩而行。
  这时一大群老老少少从道旁抢出来,对队痛哭,
  伍封看了半天,见这一群人并非对着棺柩而哭,而是对着那被绳捆成一串的人哭,心中大奇。
  道旁围观着甚众,伍封叫来一人小声问道:“这是何人出柩?”
  那人道:“死者是孟孙氏的家臣,名叫公敛阳,曾为成城之宰。”
  伍封道:“那一串人捆着有干什么?”
  那人叹道:“这些人是公敛家中的隶臣,用来殉葬,到时候生埋入墓。”
  伍封吃了一惊,骇然道:“如今列国之中,大都以俑代人,鲁国是礼仪之邦,怎还有人殉之俗?”
  这时,忽见道旁有一人闪出来,向柩车后的死者长子施礼,将他请到一边,恰好在伍封铜车之旁不远处。
  伍封见那人四十余岁,身材修长,目光如电,穿着虽简,却气度俨然,与众不同。
  便听那人对那孝子道:“公敛仙逝,尊兄以人为殉,是否太过了些?”
  那孝子道:“公冶先生,非是在下想用人殉,而是家叔公敛驷执意要如此,在下也无可奈何。”
  那公冶先生道:“可否请令叔过来?”
  那孝子对这公冶先生甚是尊敬,归队后将其叔公敛驷请了来。
  那公敛驷道:“原来是公冶长先生,未知有何指教?”
  公冶长道:“在下见阁下以人殉亡兄,觉得不忍,是以想劝公敛兄除此人殉之礼,以土俑代之。”
  公敛驷愕然道:“令师孔子最重于礼,在下以人殉兄,正合古礼,为何公冶兄反而会这么说呢?”
  公冶长叹了口气,道:“天下之礼无有不变者,今日之礼未必是古礼,后人之礼也未必如今日。人之有变,礼亦随之,有何疑哉?”
  伍封心道:“原来这是孔子的弟子公冶长。”听他所言大有道理,暗生敬意。
  公敛驷道:“话虽是这么说,但如今人在途中,忽然改之,也不大好。”他满脸傲气,显是对公冶长并不怎么在意。
  公冶正叹道:“如今天下人力可贵,公敛兄竟以十八人相殉,不仅有干天和,也太过浪费。”
  公敛阳笑道:“区区十八隶臣算得了什么?眼下购一健奴不过三金,吾兄家有金数千,费数十金也不算浪费。”
  公冶长道:“在下是为公敛兄所虑,前些年孟孙氏先父入葬也未用人殉,阁下以人为殉,未知孟孙氏会作何想法呢?”
  公敛阳面色微变。
  伍封忍不住下了车,对二人均施一礼,道:“在下并非鲁人,途经此处,见这十八隶臣均为健壮,因未带家侍,是以途中常有不便之处。在下想以百金将这十八人一并买下来,未知这位公敛先生肯否?”
  公敛阳见他出金超出近一倍,吃了一惊,细看这人气宇轩昂,身饰华贵,知道伍封必是大有身份的人,道:“天下健奴不少,何处不可买之,尊驾为何会单单看中这些人呢?”
  公冶长知道伍封是想救这十八人之命,向伍封细看良久,又看了看伍封的铜车,笑道:“这位公子莫非是齐人?”
  伍封吃了一惊道:“在下正是齐人,公冶先生如何看得出来?”
  公冶长笑道:“阁下此车富丽别致,其上的鱼纹之缕唯齐有之。车用鱼缕者唯齐、吴、越三国,吴越之鱼纹是张口的,而天下只有齐国的鱼纹是闭口,是以公子必是齐人无疑。”
  伍封等人暗赞此人眼力尖锐,观物入微,孔子的弟子果然与众不同。
  这时楚月儿与鲍兴走下车来,鲍兴道:“公冶先生说不得错,公子是齐国大夫,特来拜访夫子和柳大夫。”
  那公敛驷心中吃惊,忙道:“原来是齐国的贵人,既然看中这十八人,小人便将他们送给大夫。”
  伍封摇头道:“送便无须送了,不过这些人在下要了,金还是要给的。只是在下与公冶先生一样,深恨人殉之俗,公敛先生若能改此俗以土俑代之,后必有福。当年晋国魏颗不奉其亡父乱命,释父爱妾祖姬,后来秦晋之战,祖姬之父结草为报,助魏颗擒杀秦将,此事是天下美谈,公敛先生何不学之?”
  那死者公敛阳尚是孟孙氏家臣,公敛驷虽仗先兄之势,不将公冶长放在眼里,但遇到这大国贵人,怎敢说不从?当下将十八人放了,答应不再用人殉,伍封命鲍兴拿了百金交给公敛驷,那一众送丧之队远远去了。
  这十八人逃脱大难,一起向伍封跪下叩拜,道旁其家属也跪了下来,道旁黑压压跪倒了一片人,无不感激涕零。
  伍封挥手让他们起身,这些人自站在一旁,等候伍封发话安置。
  公冶长向伍封拱手致谢,伍封还礼笑道:“这些人也非先生之亲属,何必谢我?不过这十八人在下要来无用,若真带回齐国,必要迁其家属,甚是麻烦,便请公冶先生带到夫子府上,侍奉夫子。”
  公冶长知道他说的也是实情,这十八家人算不了什么,犯不上千里迢迢带回齐国,反误了行程,点头道:“如此多谢了。公子宅心仁厚,未知高姓大名?”
  伍封道:“在下名叫鲍封。”
  公冶长讶然道:“原来阁下便是威震齐国的封大夫!在下当真是失敬了,先前还以为阁下只是个心软的贵介公子哩。”
  伍封见他说话直接,不饰伪善,对他更是喜欢,笑道:“公冶先生能否陪在下一同到夫子府上呢?”
  公冶长点头道:“在下本来还有事在身,不过这些人须要安置,正好为封大夫引路,去见家岳。”
  伍封讶然道:“原来公冶先生是夫子之婿。”
  伍封并没有惊动鲁国的诸官,随着公冶长直接到了孔府。
  孔府并不太大,也无甚装饰,与其它的府第并无多大不同,只不过无论其墙、门、径,甚至府中的树都是笔直的,不见有任何弯曲之处。本来孔子家中颇贫,不过他周游列国回来之后,鲁君以告老大夫之礼相待,再加上他的一众弟子中有不少出仕,是以晚年反而能够富足。
  伍封将车停在大门外,伍封将备好的礼品交给公冶长,公冶长带着十多人进府,伍封不敢唐突,在府外静静等着。
  过了好一会,公冶长拭泪出来,想是从高柴口中知道了子路的死讯,因而有哭。公冶长道:“封大夫,月儿姑娘,家岳有请。”
  伍封与楚月儿下了车,二鲍由人领着将车赶往马廊之中。
  伍封与楚月儿随公冶长入府,就见府中有数十人坐在大院之中,眼睛都红红的,显是刚刚哭过。
  众人见伍封过来,一起施礼,道:“封大夫!”伍封和楚月儿答礼不迭。
  这时高柴从后院出来,公冶长对伍封道:“封大夫,在下奉家岳之命,有事外出,不能相陪,便由高柴师兄相待,封大夫请勿见怪!”告辞去了。
  伍封和楚月儿随高柴前往后院的厢房。
  高柴小声道:“夫子病了。”
  伍封惊道:“是否要紧?”
  高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自从卫国大变的消息传来,夫子就说:”高柴必会回来,仲由必定是死了!‘后来便病了。“
  伍封与楚月儿听了,心中也微觉酸楚。
  到了厢房门外,高柴恭恭敬敬站在阶下,道:“夫子,封大夫来了。”
  便见门中缓缓地走出一个人来,这人大约七十余岁,身材高大,腰挺得直直的,须发和两道长眉都变白了,相貌极为古朴,眼中精光如电,他轻轻咳嗽了数声,拱手道:“封大夫,孔某身染微恙,未能迎出府外,请勿怪孔某失礼!”
  伍封与楚月儿连忙还礼,伍封道:“晚辈是个粗俗之徒,本该专程来访,可惜未有余暇,今次虽是顺路而来,却是诚心侯教。”
  孔子微笑道:“封大夫,月儿姑娘,请进。”
  高柴侍立在外,孔子带着二人进了厢房。
  只见厢房中堆满了竹简,有的卷起来用黄带缠住,有的打开了一半垂在地上,可房中却毫无凌乱之感。
  孔子与伍封二人对面坐下,轻轻咳嗽了几声,道:“孔某年纪大了些,是以这四五年来,大半时间是在这间房中,再无气力外出了。”
  伍封道:“晚辈曾听人说,夫子自谓‘十有五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矩’,年岁在他人身上,身与心俱老,在夫子身上,却是身老心却不老。”
  孔子微笑道:“封大夫果然是个诚信之人,不尚虚言。孔某对人说老,人人都说孔某不老,封大夫却不讳言,与众不同。其实老即是老,此乃人之运数,强求不得。孔某周游列国回来,最喜读《易》,以此而知运。”
  伍封与楚月儿对望一眼,不知孔子语中之意。
  孔子笑道:“人活于世,全在‘命’和‘运’这两个字上。孔某一生所求,其实就是运。所谓运,即是势、是形、是时、是境,这是人一生下来就开始的,随人一生,常人所说的天命,其实便是‘运’。”
  伍封点了点头,问道:“那命又是什么?”
  孔子道:“命是人天生之能,也是人后天之能。譬如说高矮、胖瘦、强弱,此为天生之能,而学问、剑术、诗艺,却是后天之能。此二者加起来便是命。命强运弱,或命弱运强,均不能持久。而这命和运,与天有关,却也可有人力改变。”
  伍封若有所悟,道:“夫子的学问和教诲,世上多有传颂,为何这命运之说,晚辈却从未听过呢?”
  孔子微笑道:“孔某与人相谈,视人而异。孔某第一眼见封大夫与月儿姑娘,便知是脱俗之人,与它人不同,其实二位若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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