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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是谁?相繇么?他为什么要救自己?一连串的疑问象迎面的狂风一样,让少年混乱而窒息。但他来不及多想,密蝗似的乱箭又漫天飞舞,破风追至。
“芦蒿稻杆,也想打鸟?”相繇狂笑声中,指尖弹跳,碧光飞舞,飓风似的将箭矢轰然卷扫震碎。
“砰!”风雷怒吼,天空中突然爆起一团幽蓝的光芒,闪电似的爆射而来。
“咦,裂天雷箭?”相繇蓦地翻身急转,右手灵蛇似的扭曲翻卷,“嘭”地一声,碧光缠绕飞卷,从五指破冲而出,形成一道五丈余长的蛇形光刀。
光刀怒卷,瞬间劈入那道蓝芒之中。
“轰!”气浪激爆,霓光四射。
少年眼前一黑,气血翻涌,登时晕迷不醒。当他醒来的时候,已是繁星满天。
芦苇纷摇,水光波荡。在他身边,是浩淼无边的云梦泽。
水天茫茫,一阵微风吹过,整个云梦泽似乎都晃动起来,粼粼的波光温柔地闪耀,和星星融在了一起,他仿佛也随之融化了。
芦草的香气丝丝脉脉地钻入他的鼻息,缭绕在他心底,挠得他又麻又痒。这种感觉熟悉而又陌生,象是幸福,又象是悲伤;他似乎记得,又似乎淡忘。
“小子,你知道这是哪里吗?”相繇坐在他的身边,神情古怪地瞪着他。
他摇了摇头。
“这儿就是你的故乡。”
少年茫然地坐起身。在他的记忆中,他的故乡是牢狱里 四面冰冷的墙。
“小子,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这么恨你,百般折磨你,要将你碎尸万段吗?”
少年摇了摇头,但怒火却汹汹地升腾起来。
相繇抓住他的肩膀,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一字一顿地说:“因为你是‘玄天水神’共工的孙子。你是高辛王朝最害怕的敌人。”
少年微微一震,不自觉地捏紧双拳。
他没有听说过“共工”这个名字,但从这一刻开始,这两个字就象烙铁一样烙印在他的心底,再也无法忘记。 相繇瞪视他良久,脸上闪过万千神情,似悲似喜似狂似怒;猛地松开手,站了起来,昂首纵声大吼:“主公,我找到他啦!我找到他啦!”声音如滚滚惊雷,远远地传了出去,在水天之间隐隐回荡。
少年双颊如火烧,周身的血液都灌到了脑顶,泪水突然又流了出来。蓦地,他张开口,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哑怒吼。
这是他八年以来发出的第一声呐喊。虽然沙哑低沉,却是如此痛快淋漓。
相繇仰天长啸了许久,忽然哈哈大笑,热泪滚滚而出。回过头,灼灼地凝视着少年,笑道:“少主,相某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少年摇了摇头,艰涩地说道:“我……没有……名字。”
相繇点了点头,冥想了片刻,嘿然道:“少主,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正站在万千箭矢之下,你的名字就叫作‘翊’吧。”
高辛二十二年七月十八日夜,翊在云梦泽畔,与自己的命运相逢。
第一章 扑朔迷离
高辛三十九年八月,南荒云梦泽。
暮色苍茫,烟波浩淼。寒雁悲啼,风声呼号。万里大泽烟笼雾罩,白茫茫一片,依稀可以看见一团淡淡的红光,在西边徐徐沉落。
云梦泽素有“十日九雾”之称,春、秋、冬三季大雾弥漫,少有晴日,翡翠洲方圆百里尤其如是。
此刻正值黄昏,更是一日中雾霭最浓之时。
“呜——”浓雾之中突然响起一声苍凉的号角。白雾离散,碧滔分涌,一艘龙头三桅巨舰鼓帆破浪,若隐若现。
船长二十丈,风帆猎猎,气势恢弘。船首青铜龙头狰狞凶恶,栩栩如生,巨眼射出两道红光,在白雾中如赤电扫舞。船头以红磷火玉镶嵌了三个大字“火龙王”,熠熠夺目。
船高三层,主楼雄伟,几乎与船头角楼等高。甲板上熙熙攘攘地挤了许多人,举着千里镜,倚舷眺望,议论纷纷。
“好大的雾啊。”角楼上,一个青裳少女扶着舷栏,低声感叹。
“姑娘是第一次来云梦泽吧?”一个温雅的声音在她身后骤然响起,如在耳畔。
青裳少女吃了一惊,转身回望。见那人华服高帽,温文俊秀,正微笑地凝视自己,戒备之心登时一松,浅浅一笑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她姿容平平,皮肤褐黄,与她那清婉悦耳的声音颇不匹配,但双眼清澈,笑起来时酒窝荡漾,光彩照人,登时迥然两判。
那人悠然道:“‘东海深,西海恶,最险却是云梦泽’。我第一次见到云梦泽的大雾时,还以为这一辈子再也回不了家呢。幸好那时带了巧倕制造的司南,心里才稍稍安定一些。”
听到“回家”二字,青裳少女妙目中闪过一丝怅惘之色,勉强一笑,低声道:“有时即便有最好的司南,也未必回得了家呢。”
那人微微一怔,大起知己之感,笑道:“是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算有司南,往往也只能随波浮沉而已。想不到姑娘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感悟。”
青裳少女微微一笑,心里莫名涌起一丝凄伤,转过头,淡淡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公子这句话说得真好。”话音未落,大风吹来,裙裳流云似的起伏翻舞,仿佛要卷着她乘风而去。
黑发飞扬,飘飘如仙,更添几分楚楚风致,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怜惜之意。那人心中不由得怦然一跳。
大雾凄迷,暮色苍苍,前方茫茫不可视物。船舰的红光探照灯纵横扫舞,号角高低起伏,指挥前行。
青裳少女心下怅惘,低声道:“也不知这雾什么时候才能散呢?”
那人道:“当年不周山之战,逆贼共工撞断天柱,天河倒泻,形成云梦大泽,将近百万军民被淹溺于湖底。百万冤魂凝结为阴霾妖雾,终年不散。据说这便是云梦泽大雾的由来。怨气不解,这雾可就难散了。”
青裳少女叹道:“云梦泽的传说数不胜数,每一个都血腥得很,不提也罢。”秋波一转,瞥见那人衣角的一个龙头标志,道:“公子……是东海龙族的么?”
那人微笑道:“姑娘猜得不错……”
正待说话,忽听长角激越,众人轰然失声,惊呼四起。
青裳少女心下一凛,转头望去,登时大骇,险些叫出声来。
只见探灯红光照处,波涛如血,赤浪汹涌,数百具尸体密密麻麻地随波沉浮,惨白浮肿,如断藕飘萍,在凄迷的浓雾里,说不出的惨烈诡异。
“水贼,一定是水贼!水贼来啦!”有人颤声大叫。此言一出,如一石击起千层浪,女子尖叫之声此起彼伏,众人推搡奔窜,甲板上登时乱作一团。
自从四十五年前共工之乱后,云梦泽逐渐成为大荒凶顽之徒集结之地。那些为帝国追剿的共工叛党、杀人放火的亡命凶贼纷纷逃入云梦大泽,万里神秘水域、茫茫大雾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庇护。
帝国军寻之不到,剿之不得。高辛31年、33年、36年的三次大围剿,不但没有达到预期目标,反而使得帝国莫名损失了上万精兵猛将。
叛党气焰因此更为嚣张,各自割据,相互援引,肆无忌惮横行大泽,劫掠沿岸,隐隐已成气候。
云梦泽也因此成为大荒最不安全的凶险地带,常有过往商船被洗劫一空,斩杀殆尽。眼下这数百人被开膛破肚,断头剁手,死状极之惨酷,颇似叛党水贼所为。
“火龙王”船上众人都是各国商贾,见到这等景象,难免魂飞魄散,战战兢兢。
青裳少女只瞧了片刻,便觉胸闷烦恶,心惊肉跳,被寒风吹拂,更是遍体侵凉,几欲作呕,急忙闭眼扭过头去。
那人轻轻一拍她的肩头,充沛真气轰然涌入,少女登时觉得暖流涌动,寒意尽消,心下感激,睁眼微笑道:“谢谢。”
那人微微一笑,大步走到栏前,气运丹田,大声道:“大家不必惊慌,请各自回舱休息。不管是否水贼,龙族战士必可护卫大家周全。”
他真气雄浑,声音温雅坚定,远远传开,在这凄风迷雾中听来,竟有说不出的镇定人心之力。骚动立止,众人纷纷定下神来。
“烂木奶奶的,咱是在‘火龙王’上,怕什么哪!”一个虬髯满面的商贾突然大吼一声,象是给自己壮胆。众人如梦初醒,纷纷附应呼喊。
“咚咚咚!”战鼓雷动,号角破空,片刻间,数百名剽悍精壮的龙族战士已有条不紊地奔上甲板,持戈弯弓,严阵以待;呐喊之声排山倒海,震耳欲聋。主楼上缓缓升起战旗,“东海火龙王”五个赤磷大字随着布幅翻卷,闪闪发光。
自一百五十年前黄帝统一大荒,分封十二国后,龙族占地利、船运之便,常常经由长江、黄河,运贩海盐鱼货到大荒各地,又将各国土特名产运回东海贩卖,成为海上商贾之国,富甲天下。
龙族商船多为战舰改建,坚实雄伟,又有骁勇善战的龙族士兵护卫,被誉为“永不沉没的流动城堡”,海盗水贼无不闻风辟易。因此为了安全,各国商贾旅客也往往搭乘龙舟,往来各国。
近二十年来,云梦大泽上虽然凶贼叛党横行日盛,龙族商船往来其间仍然极之安全,从未被侵扰过。其中原由一则是因为龙舟船坚士勇,难以攻克,令水贼望而生畏;二则是因为龙族商贾素来以商利至上,常常不顾帝国禁令,将海盐商货私自卖给大泽中的亡党凶徒。
因而对于时常被封锁围剿的乱党来说,这些龙族商船不啻于自己的生命供给线,自然不会自断咽喉。
如此一来,龙族商船反倒成为更加炙手可热的交通工具,各国商旅无不心甘情愿花费重资,搭乘龙舟。
这艘“火龙王”正是龙族最为著名的七艘商船之一,由大荒第一名匠巧倕带领三百门生,采扶桑巨木,历时三年制成,坚固雄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