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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乐点点头:“他过得很好。”推门进去了。心里不觉搀杂了一丝快意。他知道刚刚说那句话,有极大的原因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是没有任何办法,对这个和沈涵有莫名关系的男人产生好感的。
论坛结束以后,管院又自己做了一期讲座,主讲人便是李嘉天。校园里贴出的全彩海报上面一一罗列出他从大学开始的光辉战绩。讲座当晚的大阶梯教室早就人满为患,杨乐被邀请过来,坐在第二排的嘉宾席里上。整个讲座都很精彩,李嘉天适度的把握着现场的气氛,或反讽或调侃,十分的得当。下面不断的有掌声笑声响起。
最后提问的阶段,杨乐为了接一个电话走了出来。在外面的平台上边讲边踱着步子。讲完话,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却意外的看见,沈涵靠在教室外一根大柱子后面,一动不动的站着。
这时,教室里清晰的传来李嘉天的结束语:
“最后,我要感谢一个人,感谢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予我帮助和力量,感谢她陪着我直到现在。她就是我太太,艾萍。”场内响起了最热烈的掌声,有人还大声的吹着口哨。
沈涵微微的笑着,泪水从脸上淌下来。他摸索着找到身边的导盲棒,拿好,在地上“嗒嗒”的触碰着,慢慢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杨乐在他身后,拳头握紧又松开,握紧又松开。最后,终于拔腿跑了上去。
章五
楼梯口,沈涵听到后面急促的脚步声,停下来,单手抚着栏杆,免得被人撞上。那人却在他身边站住:“沈老师,到教学楼有事吗?”
沈涵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杨乐,于是故作轻松的说:“晚上出来随便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这边来了。”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杨乐有点挫败的声音:“那我送你回去吧。”然后径自取走了导盲棒,右手搀过他。沈涵也没反对,任他带着自己往家的方向走。
一路上,杨乐一言不发,只是控制着步子让自己不会走得太快。而沈涵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失常。
终于,还是杨乐打破了沉默:“你以后心里有事,不要一个人到处走。找个地方站着好好想,想清楚了在行动。”
沈涵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杨乐把他送到楼上,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你。杨乐在心里谈了口气,跟他说声不要客气,然后关上门走了。
爹二天上课,沈涵讲到了玻璃钢,说玻璃钢既不是像玻璃一样透明的钢,也不是像钢一样坚硬的玻璃,而是一种塑料。半晌的人都笑起来。杨乐看着台上神采奕奕的他,不自觉的皱皱眉头,低下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题目上面。
章六
沈涵知道李嘉天回国的消息,是在学校里的荷花池边上。
那天晚上,阿姨扶着他出来散步。
阿姨待他就像是待个小孩子。随身提了个袋子,里面装着几个些干净的苹果。走到池边,让他坐在一旁草地中间的石凳上,拿了一个出来给他吃。
沈涵在家里已经被灌了一大碗鸡汤才出来的,咬一口苹果吞下去,只觉得胃里的东西就涌上来。于是说什么也不肯再吃第二口。阿姨没办法,由着他去了。
这时,池边的石道上走过来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不断嬉笑打闹着。
“我们院新聘教授的是你们听说了吗?”
“是不是那个叫李嘉天的?”
“天啊,是真的吗?”
“应该吧。那天去学工办,几个老师都在说这事儿呢。”
“太好了……”
等他们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前面,阿姨便在一边讲:“现在的女学生,真是的!一天到晚闹闹嚷嚷的,也没个消停的时候。还不就是个教授吗?我们小涵要不是年纪不够,早就是了。”
沈涵笑着打断她:“阿姨,你就别成天念叨这个了。”然后把苹果拿到嘴边咬了一口。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收敛下去,沈涵站起来:“阿姨,我们回去吧。”
回到家里,阿姨把明天要穿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又跟沈涵反复叮嘱说早上的面包就放在冰箱的第三格里。等检查了阳台上的门闩有没插好以后,这才关门走了。听见门锁落下,沈涵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来。
李嘉天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这几年里做了多少次的梦,每一次午夜醒来心里呼喊的名字……沈涵颤巍巍的站起来,叠叠撞撞的冲进卧室里,摸索着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他跪在床边,小心的从里面拿出一个像框,紧紧地用在胸前。
泪水一滴滴的落在被面上,沈涵抑制不住的抽泣着。
“嘉天,嘉天……”沈涵把脸贴着软软的被子上,唤着只有在独处的时候才能叫出的名字。
嘉天,我看不见了。
嘉天……
章七
沈涵已经是第二次把两行字重在一起写了。台下有很多人干脆把笔放在了一边,这样子笔记根本没办法抄了。
岑诚叹口气,把摊在一边的书拿过来,准备自己看算了。韩毅看看身边皱着眉头的杨乐,突然站了起来:“沈老师,你刚讲的东西可以重复一下吗,我没有听明白?”
还在继续重叠着板书的沈涵这才回过头,仿佛是为方才的失神微微的红了脸:“是应力协调方程吗?”
“是的。麻烦老师了。”
沈涵点点头:“这一部分的确比较难理解。你们有什么疑问尽可以在课上提出来,在关键问题上多花点时间也是应该的。”
他把上面没用过的黑板拉下来,重新一边板书一边讲解起来。
这次他很专心,举了几个有趣的例子,板书恢复了以往的水平。杨乐朝韩毅竖了竖大拇指,韩毅爽快地摆摆手,埋头抄笔记去了。
因为沈涵的视力问题,周三下午都需要三个学生帮他批改当周的作业。学生是按着学号轮流的。等排杨乐那一组,已经是开学七周以后了。
下午,杨乐领着丁兆祥、周广陆两个人去院里的办公楼。,这两个人是当时招生调剂专业过来的,对物理、数学、计算机压根就没什么兴趣。不过人挺老实的,每节课都准时签到从不早退,总是坐在教室最后面的几排上安静的看自己的书。杨乐和他们只能算是认识而已。
平时都说不上几句话,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沈涵的办公室就在一楼,洗手间的旁边。想来是院里为了照顾他才这样安排的。敲门进去,看见沈涵正坐在电脑前打字,有个电子女生不断的报着他打出的句子。
“你们先坐一下吧。这个几分钟就做好了。”沈涵回过头,抱歉的说,转身又对着电脑忙起来了。
他们三个在门左侧的沙发上坐下来。丁兆祥、周广陆是第一次到沈涵的办公室,难免不上下打量,小声的交谈着。
“好简单的摆设呀!”
“是怕他不小心被绊倒了吧。不过看起来震得很冷清哦。”
杨乐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这些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发现了——沈涵的办公室可以说是朴素得过分。进门左侧,靠墙放着一张可并排坐下四个人的沙发;右侧靠窗是张书桌,上面摆了一台电脑,沈涵平时也放些教材、资料、作业本在上面。其它办公室里有的大书柜给省了,桌子旁边的盆栽也没有。尽管杨乐明白这是为了沈涵进出更方便,但这种能省就省,省得干干净净一点儿样子也不做的态度,却莫名的让人感到不舒服。杨乐看来,简直有几分欺负的意味在里面。
“不好意思让你们等我。”这时,沈涵站起来,转身扶着转椅椅背,推着它往沙发这边走。“沈老师。”杨乐快步走上去,搀着他的手,把转椅拉到自己身边,“我扶你过去。”
沈涵微愣了一下,接着笑起来:“不用这么小心。这屋子哪天我不走十次八次的。”不过脚下却仍是跟着杨乐的步子走了过去。
批作业,其实就是让学生把每道题不同的做法简述出来,沈涵再做出判断,最后学生根据沈涵说的批改给分。弹性力学包含着大量发音奇特的希腊字母和五六行才能写完的行列式、方程组,还有各种以长长的外国人名命名的关系式、定理。往往一道题,就可以写几页纸。要条例分明的表述出来,本身没有扎实的功底,是完全不可能的。
丁兆祥、周广陆两个,对着一些特殊的符号就开始犯结巴了,这种情况下当然什么东西都推到了杨乐身上。
杨乐也没推辞,抱了一摞作业本,一本一本的翻着,看到不同的做法就讲给沈涵听。他声音低沉而清晰,里面参杂着一丝青年人尚未完全确定的起伏,回荡在这间不算开阔的房间里,形成了一种格外的磁性。他父亲从商之前是高工(高级工程师)出身,对儿子的教育很注重逻辑思维的培养。所以杨乐归纳总结、分层推理的能力特别强。沈涵学的一直都是工科,题例见得多而杂,在繁复的结构一上手就可以拆得八九不离十,理论推导却是在读研以后才潜心做的。对前人独创的推证,严整的思路结构既佩服又觉得难以企及。而面前这个学生,不紧不慢的语气背后,大脑高速的运作,思维不断地分析组合,这一切毫不张扬的流露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