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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久,但依然挺逗。两条腿,或者四条腿,从鳍进化而来,或是从颚,或从其他什么玩意儿,在地面行走倒是挺管用,但到了太空,有它没它都一样。
车子的速度大约每秒一百米,穿过一个个环形平面时有些轻轻摇晃。蓝荚连珠炮似的对他们的向导发问。绿茎知道,使这一招是他生活中的大乐子。“我们去哪儿?那边那些生物是什么?来维修港的一般都是什么人?”问得津津有味,速度几乎跟人类一样快。短期记忆出故障时,他便转用小车的内置记忆体。①象牙腿的特里斯克韦兰语不好,下文类似情况不再注明。
象牙腿只能说一种语法大大简化了的特里斯克韦兰语,蓝荚的许多问题他好像听都没听懂。“去大卖家……助理生物那边是……大批新大客户……”向导有语言局限,但亲爱的蓝荚一点儿也不在乎,他在意的不是答案,而是对问题的反应。绝大多数种族都有自己特别的兴趣爱好,像蓝荚和绿茎这种外来的生意人是不会明白的。而且安眠星系中肯定还有许多其他种族,不管是树族还是人类还是迪洛基族都绝对捉摸不透。但是,有两个最重要的问题必须搞清:你有什么我用得着的东西?我怎么才能使你出让这种东西?简单的对话往往会给他们启示,帮助他们找到这两个大问题的答案。亲爱的蓝荚的问话就是摸对方的底,尽可能了解对方的个性、兴趣和能力。
这一套把戏需要两位车手互相配合才玩得转。蓝荚叽哩呱啦,绿茎则留心观察,检索自己小车的记忆体,拿眼前的新环境与他们熟悉的环境作比较,找出相似与不同之处。比如技术方面:这些人可能需要什么?什么技术在这种环境中也能发挥作用?在这种狭小空间里,反重力材料肯定没多大用处。在飞跃界这么低的层面,来自上界的许多先进的进口货多半立即就会坏掉,那些在长窗外工作的工人穿着人造增压服——上界的能制造出人造重力场的轻便服装到了这儿恐怕只能维持几个星期。
他们经过一些长得像藤蔓的树林,有些树干绕着弧形墙壁攀缘而_匕还有些则直直地拖在路上,长达几百米。植物丛中到处飘动着充当园丁的象牙腿,但没有农业生产的迹象,这些植物只起装饰作用。窗户上面的环状平面上不时出现塔状建筑,向上伸至上千公里,投下一道道细长的阴影。纵横二号接近星系时从远处看见过。拉芙娜和范的声音轻轻震动着绿茎的树干,问她这些高塔的情况,猜测这种非常不稳固的装置的用处。对他们的种种理论她很怀疑,其中有些在上界还说得通,有些则根本不现实。不过她没有多考虑,只储存起来,留待以后参考。
绿茎以前见识过八个居于星环的文明形式。那些种族之所以住在这种地方,原因大多是战争或灾祸,只有个把才有意选择星环作为生存空间。根据纵横二号的资料库,直到一千万年前,安眠星系还是个普普通通、有几颗行星的星系,后来却发生了地盘方面的大纠纷。来自下界的一个年轻种族打算拓展自己的殖民地,干掉当地那些垂垂老矣的种族。年轻种族发动攻击,但却出了点计算差错。老种族老虽老,杀伤力却不小。结果便是,整个星系炸成了一片碎石。最后得胜并生存下来的可能是那个年轻种族,但经过了一千万年,当年的年轻种族即使还剩下些残余,苟延残喘到今天,也成了星系中最衰老、最不堪一击的种族。在这一千万年间,也许又有上千个新种族在这个星系中居住过,几乎每一个都或多或少改变过这里的星环和大战造成的星尘、气体,使之更符合自己的需要。到了今天,这个星系再也不是一片废墟了,只不过很老,太老了……飞船的资料库显示,最近一千年中,安眠星系中没有哪个种族实现飞升。这个数据比其他任何资料更加重要,说明这里目前的各个种族已经进入自己的暮年,文雅精致,却再也爆发不出什么活力。这个星系给人一种印象,就像大潮退去后留在偏僻角落里的小水洼,年深日久,外表倒挺漂亮,在风吹不到雨打不着的地方过得还不错,远离危险却能令人焕发精神的滔天巨浪,自成一体。看样子,象牙腿可能是当地最有活力的一族,恐怕也是惟一有兴趣和外来者做买卖的种族。
车子慢下来,螺旋式爬升,进入一座小塔。
“老天,我真想跟他们一块儿出去,哪怕要我的命我都肯。”范·纽文冲着镜头传来的景象挥舞着胳膊。自从车手们离开飞船,他便一直守在显示窗前,一会儿屏住呼吸大睁双眼盯着环状平面上的高塔,一会儿心不在焉地在甲板和天花板之间来回蹦跳。拉芙娜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紧张,这么全神贯注。虽说他星际贸易的往事全是瞎编乱造的一派胡言,可他当真以为自己能做点儿什么,只要一出马便会大获成功——说不定他的想法是对的。
范从天花板上出溜下来,凑近显示窗。看样子,紧张激烈的讨价还价即将展开。车行树们进入一个球形房间,直径约有五十米。两个车手显然飘浮在这个大球正中,周围是一片丛林,从四面八方向着球体中央生长,车手们好像飘在离树梢只有几米的地方。透过树枝可以看见用鲜花镶成各式图样的地面。
圣人莱恩德尔的交易员们散布在最高的几株树间,个个蹲在自己紧紧抠住树梢的象牙腿上。象牙腿这一族银河中很常见,不过拉芙娜以前没见过。在她的老家,连稍微近似这种身体形态的都没有。现在虽然能亲眼看见,仍旧对眼前的生物形不成什么明确概念。瞧瞧蹲在树上的这批东西,下肢与其说像腿,不如说像骷髅的手指,紧紧抓住树干。这一伙的头头声称他就是圣人莱恩德尔,他的象牙的三分之二都饰着贝壳。范调节图像,让两个显示窗放大显示那些装饰物,他觉得分析这种艺术有助于了解象牙腿。
讨价还价进行得很慢。在层次这么低下的地方,高级翻译装置无法运行。圣人莱恩德尔的人虽然懂点特里斯克韦兰语,但并不精通这种贸易通用语。拉芙娜习见习闻的是明晰的翻译,虽说文明网上的信息有些很容易误解,大多总还是清楚的。
车行树已经和他们谈了二十多分钟了,这么长时间里只弄清了一点:圣人莱恩德尔也许有能力修好纵横二号。车手们还是跟平常一样丢三拉四前言不搭后语,甚至比平常更恍惚。但范仿佛对这个沉闷的过程大感兴趣:“拉芙娜,这简直跟青河谈生意一样!跟怪物面对面交手过招,双方几乎连语言都不通。”
“咱们早就给他们发了一份飞船故障的说明,清清楚楚,都好几个小时了。简简单单应一声行还是不行就完了,怎么花这么长时间?”
“原因很简单,在讲价钱。”范乐了,“咱们这位‘老实头’圣人莱恩德尔——”他指了指显示窗上那位佩戴贝壳的人,“——想告诉我们这项工作有多么困难……老天哪,真希望我能下去。”
这个时候,就连蓝荚和绿茎也跟平时不大一样了,显得有点古怪。他们说的特里斯克韦兰语大大简化了,比圣人莱恩德尔强不到哪儿去。双方的讨论多半是在兜圈子。拉芙娜从前在中转系统工作时也有一些销售和贸易经验,但怎么还需要讲价钱?你手里有价格数据库、定价策略程序,还有格隆多等上级的指令,生意是件很简单的事:或者做得成,或者做不成。对拉芙娜来说,眼下车手和莱恩德尔的生意经实在是平生未见的大怪事。
“其实呀,他们谈得挺顺利……我是这么想来着。我们到的时候,那伙骨头腿拿走了蓝荚的货样。到现在,咱们手里有什么货他们知道得很清楚。很明显,这些货色中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是吗?”
“保险没错。不然的话,圣人莱恩德尔吃饱了撑的,没事贬低我们的货玩儿吗?”
“唉,这种可能性还是有的:咱们船上压根儿没有什么货色他们用得上。本来这一趟就没打算做生意。”那些所谓“货样”是蓝荚和绿茎从飞船补给品里随便翻腾出来的,都是些没有也能对付的玩意儿,比如中枢传感系统、飞跃底层用的电脑元件。有些东西如果卖掉,他们今后会很不方便,但只好咬咬牙了,飞船不能不修啊。
范嘿嘿一笑:“你错了,货样中有圣人莱恩德尔想要的东西,不然他不会跟车手们闲磕牙……看到了吗?还不断诈我们,尽说什么他还有其他主顾之类的话。这个圣人莱恩德尔呀,性子倒挺像咱们人类。”
与车手联系的通讯链接上传来一阵很像人类音乐的声音。拉芙娜调节绿茎携带的镜头,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蓝荚所在的另一头,就在花花草草的“地面”上,出现了三只新的生物。
“哎呀……好漂亮,是蝴蝶耶。”拉芙娜说。
“啊?”
“我是说他们的样子真像蝴蝶。你知道蝴蝶吗?嗯,是一种昆虫,长着五颜六色的翅膀。”
准确地说,巨形蝴蝶。新来者的身体形态很接近灵长人属,高度大约一米五,身体表面覆着一层看上去很柔软的绒毛。翅膀长在肩脚处,完全展开时宽度接近两米,蓝黄相间,轻轻软软,有的成员花纹样式比同伴更精致复杂。肯定是人造的,或是基因工程改造的结果。这么轻巧的翅膀,只要稍稍有点重力,一点用处都没有。可在这种零重力的地方……转眼间,这三个己经轻轻飘过门口,抬起又大又柔和的眼睛望着车手们。接着,翅膀轻扬,只精确地扇动几下,三只蝴蝶便姿态优美地飞上树梢。这一幕像煞了儿童动画里的景象。他们的鼻子长得挺俏皮,扁扁的,像纽扣,大眼睛动画角色一般忽闪忽闪,羞羞答答。他们的声音像儿童娇美的歌声。
圣人莱恩德尔和他的手下不安地绕着自己攀附的树枝爬来爬去。最高的那位客人唱了起来,翅膀轻轻扇动着。过了一会儿,拉芙娜才反应过来,这个美丽的生物说的是一口流利的特里斯克韦兰语,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