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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向一侧,望着基迪拉特的方向。
斯库鲁皮罗一直在围栏边走来走去,跟基迪拉特和行脚离得太近,逼得两人只好后退。“决不该出这种事!”这位炮兵高声喝道,“我们最重要的人物会受到这种袭击?我不相信!这里头一大股敌人阴谋的臭味儿。”
威克乌阿拉克疤瘌怒口圆睁,瞪着他厉声道:“怎么可能搞出这种阴谋?”
“我不知道!”斯库鲁皮罗不管不顾地嚷了起来,“但她需要保护,和需要急救一样紧迫。维恩戴西欧斯,你应该找到一个最安全的地方,好好保护她。”
看样子,行脚被斯库鲁皮罗打动了——吓坏了。他朝维恩戴西欧斯侧过一只脑袋,语气跟平常大为不同,十分恭敬,“您是怎么看的?维恩戴西欧斯?”
维恩戴西欧斯一直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两腿人。人类真是不善于掩饰自己的关注对象呀,有意思。约翰娜刚才盯着基迪拉特,这时,她向上看着维恩戴西欧斯,目光闪烁,两只挨得很近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就在去年,维恩戴西欧斯搞了个项目,研究人类的表情,最主要的参照物就是约翰娜,加上数据机里的材料。她起疑心了。还有,斯库鲁皮罗的话她至少听懂了一部分。她欠起身,吃力地抬起一只手。维恩戴西欧斯庆幸不已,她的喊声出口之后细若蚊鸣,连他都只能勉强听清。“不……不要像写写画画。”
维恩戴西欧斯是一位笃信事先周密安排的共生体,但他也明白,最好的计划也必须随环境的变化而变化。他向下望着约翰娜,脸上挂着最富于同情心的笑容。用干掉写写画画单体的手法除掉她风险很大,但是——他现在明白了,不除掉她,风险更大。老天保佑,幸好木女王那只瘸腿组件走不动,只好停在医院营地的另一边。他朝行脚点点头,几只组件抬起头来,“恐怕斯库鲁皮罗说得有道理。这个阴谋具体是怎么实施的,眼下我还不清楚。但我们不能冒险。只好把约翰娜抬到我的住处去。请你们汇报女王。”他从身上解下大氅,轻轻裹在两腿人身上,让她在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段路程上走得舒服点。她无力挣扎,只有眼神反抗着他。
约翰娜迷迷糊糊的,忽而昏迷,忽而清醒。竭尽全力发出的声音只是别人无法听到的耳语。心中的惧意无法宣之于口,这是最让她恐惧的事。四肢的挣扎成了轻轻的抽动,就连这种轻轻抽动都被维恩戴西欧斯的大氅裹住,没有人能够看到。可能有点脑震荡之类。意识的某个角落里还有这种理智,可理性分析却显得无比荒唐。一切都那么远,那么黑……
约翰娜在木城自己的木屋醒来。多么荒诞的梦啊!梦见自己遍体鳞伤,动弹不得,还有,竟然以为维恩戴西欧斯是个叛徒。她抬抬肩膀,想坐起身来。身体却一动不动。该死的毯子,裹得这么紧。她安静了一秒钟,还被那个梦搞得晕头转向。“木女王?”她想说话,发出的却是一声呻吟。火塘边有人,动作轻手轻脚。房间里光线很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约翰娜躺的地方和平时不一样。四周是暗沉沉的墙壁,她想分辨方向,眼前却直冒金星,一阵疲乏。奇怪,天花板低得要命,一大股生肉味。一边脸怎么这么疼?嘴唇上还有一股血腥味。她不在木城,那个可怕的梦是——
三只爪族脑袋在近处飘飘忽忽,像几个剪影。其中一只凑了过来。火塘黯淡的火光映照下,她认出了那张脸上的黑白花。维恩戴西欧斯。
“好,”他说,“你醒过来了。”
“我在哪儿?这是什么地方?”声音很小,含混不清。恐惧重新回到心头。
“营地东面角落里一间没人住的小屋,原来是当地农民的,我接手了。这儿是我们的安全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萨姆诺什克语很流畅,模仿的是数据机里一个普通讲解员的声音。一只嘴里叼着一柄匕首,寒光闪烁。
约翰娜在裹得紧紧的毯子里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呼叫。身体不太得劲儿,就像一口气呼尽时一样,叫不出声来。
维恩戴西欧斯的一名成员在小屋上层踱步,打开一扇槽形长窗,接着又打开一扇。天光从它嘴边洒了进来。“啊,你不想装模作样,这样很好。看得出来,你不知怎么猜出了我的……呃,第二职业,我的嗜好。叫是没用的,就算能叫出声也帮不了你。咱们俩只能聊一小会儿,木女王肯定用不了多久就要来探望……只好赶在她来之前杀了你。唉,没发现你受了暗伤,伤势太重……悲剧啊。”
他说的话约翰娜没有全听明白。每次她一转头,眼前便是一片模糊。她记得医院里出了什么事,但细节却记不清了。可不管怎么说,维恩戴西欧斯是个叛徒,千真万确。可他怎么……记忆战胜了身体上的痛苦,“写写画画是你谋杀的,对不对?为什么?”她的声音比刚才响一点了,血涌上喉头,她强咽下去。
四面响起轻轻的、和人类一模一样的笑声,“他发现了我的事。真有讽刺意义啊,对不对?他这么个白痴竟然成了惟一一个识破我的人……哦,你的这个‘为什么’问的不仅仅是这件事?”身旁的三只组件靠得更近了,匕首的刀背轻轻拍了拍她的面颊,“可怜的两腿人,恐怕你是不会彻底明白的。有些东西你可能也懂,比如对权力的追求。我读过数据机上记载的你们人类的动机,所谓的‘弗洛伊德’那一套。可是,我们爪族要复杂得多。你知道吗?我几乎全是雄性。这是很危险的,我是说单性。有可能导致疯狂。可我还是作出了这个决定。我不想当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发明家,生活在木女王的阴影下。我们很多人都是她的后代,她完全主宰了我们。知道吗,我选择了从事安全工作,她很高兴。她手边没有哪个组合的搭配适合干这份工作。我除了一个成员之外全是雄性,她觉得这样一来,我就有了从事安全工作所需要的必要的狡猾——在她控制之下的狡猾。”
他负责警戒的成员在长窗前来回走动。又是一声人类的轻笑,“我计划了很长时间,我想搞垮的不止木女王一个。她性格中强有力的那一面像种子一样,撒遍了北极海岸。剜刀比我先起步差不多一个世纪,铁先生起步虽晚,但他有剜刀打造好了的王国。我努力奋斗,让自己成了所有这些人不可缺少的宝贵资产。我是木女王的安全首脑……又是铁先生最可贵的间谍。要是玩得好,我会成为最终拥有数据机的人,其他人嘛,全都完蛋。”
他的匕首又拍拍她的脸,“照你看,你对我有用吗?”眼睛死死盯着惊恐不安的约翰娜,“我非常怀疑。如果我安排得好好的计划成功的话,现在你已经利利落落死掉了。”房间里响起一声叹息,“可惜计划失败了。不得不由我亲自动刀子。说不定这样反而最好。大多数事情,数据机里都储存着洪流般的信息,可它里面有关折磨拷打的内容却很少。从某种角度说,你的种族是非常脆弱的,很容易杀死。意识还没解体,你们就已经死翘翘了。可我知道,你能感受痛苦和恐惧。窍门就是适当施加压力,用力别太猛,别一下子杀了你。”
身旁的三名成员舒舒服服挤成一团,像一个安顿下来准备好好谈谈的人类成员。“也许你真的可以帮助我。这儿有些问题,你是可以回答的。这些事儿以前我不大方便问。你知道,铁先生现在信心十足,不仅是因为他有我这个木女王身边的卧底。那个共生体手里还有其他王牌。他那边会不会也有一台数据机?”
维恩戴西欧斯不说了。约翰娜也没有回答,这是综合着恐惧与倔强的沉默。正是眼前这个魔鬼杀害了写写画画。
叼着匕首的那张嘴钻进毯子,靠近约翰娜的皮肤。手臂上一阵剧痛,疼得她叫出声来。“啊,数据机说人类这里受伤会很疼。这个问题不用回答,约翰娜。铁先生的秘密武器是什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觉得你家里还有人活着。考虑到你说的那场屠杀的情况,最可能的就是你那位小弟弟。”
杰弗里?活着?她一时忘了疼痛,几乎也忘了恐惧。“怎么……”
维恩戴西欧斯做了个相当于耸肩的动作:“你没有亲眼看到他死。铁先生肯定想要一个活的两腿人,这你放心好了。冷冻冬眠的技术我在数据机里读过,要想把冬眠者弄醒,我估计他还没这个本事。最重要的是,他那边确实有什么东西。他对数据机里的资料很热心,但从来没要求我把这东西给他弄过去。”
约翰娜合上双眼,不理睬这个叛徒的存在。杰弗里还活着!记忆涌上心头:玩得兴高采烈的杰弗里、哭泣的杰弗里、在逃难飞船上鼓起勇气的杰弗里……这些,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片刻间,往事仿佛比几分钟前的疯狂厮杀更真切。可杰弗里能怎么帮铁先生?其他数据机已经烧毁了,确切无疑。情况比维恩戴西欧斯设想的更复杂,这个叛徒有些事没想到。
维恩戴西欧斯抓住她的下巴晃了晃,“睁开眼睛。我学过怎么分辨人类眼神,我想好好看看……唔,不知你相不相信我的话。没关系。如果咱们有时间,我会好好了解了解他能为铁先生干什么。眼下还有更紧迫、更重要的问题。显然,数据机是一切的关键。不到半年时间里,我、木女王和行脚掌握了大量信息,有关你们的种族和你们的文明。容我说句大话,恐怕你对我们的了解远没有那么深入。暴力厮杀结束之后,谁拥有数据机,谁就是赢家。我就是打算成为那个赢家。我常想,不知数据机里还有没有其他密码、其他程序,可以用来保障我的安全——”
保姆密码。
认真观察着她的表情的几颗脑袋上下起伏,露出了笑容。“哈,这么说真的有这种东西!这么看来,今天的坏运气可能并不太坏,说不定更好。不然的话,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声音突然一顿,两个他跳到楼上负责观察外面动静的组件身边。约翰娜耳边响起一个轻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