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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真是……你想吓死我啊!”
“对不起——”
“老实歇着,炕上那个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喊我。”
“哦……”夏轻尘看着阿得气呼呼得转身出去,这才慢慢回过神来,盯着床上不能动弹的人看了半天“哎,你没乱跑吧?”
那人看了一眼墙上,夏轻尘抬眼望去,只见他枕边墙上,用木炭笔写着“醒了别乱跑”几个大字。
“哈,你可真听话。喂,你——到底认不认识我啊?”
那人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复杂,难以捉摸。
“说话呀,你到底认不认识我?”
“咳……水……”
“哦……你一天都没喝水了……”夏轻尘下床往桌上倒了一碗水端来,来到炕头托起他的脑袋,慢慢喂他喝了几口。
“啊……”受伤之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依旧用让人猜不透的眼神看着他。
夏轻尘迫切地看着他,希望能从他那高深莫测的表情里看出一个答案,可那人,干裂苍白的唇颤动了几下,虚弱而沙哑地问道:
“你是不是……”
是他。夏轻尘心里轰然一响,果然是他。此刻他的眼中有着与自己同样迫切探求的神情。
“你认识我……”夏轻尘失神地端着盛水的碗“那你是认识我了……”
“你……”那人艰难地抬起手来,举到夏轻尘面前,慢慢遮住他的双眼,然后缓缓地拿开,眼中似有光芒闪动。
“是你……是不是?”夏轻尘细细注视他的容颜,失血过多而苍白脸上沾着昨日没有洗净的尘垢,汗湿的发随粘在他饱满的额上。他深陷的眼疲惫而温柔,微阖的薄唇轻轻地颤动:
“你能说话……”
“嗯。你叫什么名字?”
“我……”那人犹豫片刻“我叫阿袤。”
“我叫夏轻尘。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有人要害你吗……你不用担心,这里是我家,你感觉好一点没有?”夏轻尘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在发烧。对了,我今天进城抓药的时候,偷偷替你买了金创药,我去拿来给你用。”
“哎……”
“别动,我马上就回来。”夏轻尘将手中的碗放到桌上,就跑出了门去,来到篱笆外的板车上。他拿起装药的包袱,却听见屋后传来阿得的说话声,只当他是在叫自己,于是抱着包袱就往屋后走,不料走到屋角灶台边上,却听见另一个女人的声音,迟疑之下停了脚步,躲在灶台后面偷听起来。
“为何擅离族地!”夏轻尘从未听过阿得如此霸道的口气,那口气冷漠,同时又严厉地不容忤逆。夏轻尘难掩心中的疑惑,探出头去,从墙后小心望去,只见阿得与另外一名女人对面而立。黑暗中,夏轻尘看不清她的脸,只依稀见得她服饰华美,盘起的蝉鬓两侧饰着摇摇曳曳的流苏坠子。她开口说话的声音,如同黄莺出谷一般清明悦耳。
“太巫占卜天象,北域有妖惑之星闪烁,疑似妖狐降世。只因我的容貌与中原人相似,所以特命我前往除之。”
“结果呢?”
“遍寻不得。”
“废物!找不到又来此作甚?”
“妖狐虽未寻得,但却打听到一则重要的消息,所以特来禀报。”
“说。”
“皇朝龙主半月前离开雍津,九王爷趁势谋反,命人在皓镧一带围杀龙主,如今龙主遇刺,下落不明。”
“嗯?!当真?”
“千真万确。我确认之时已传信回西苗。”
“皇位动荡,对我们有益。九王爷必定会在龙主返回雍津的途中加紧追杀。”
“不错。九王爷已派人传来密函,要西苗在暗中助他除去忧患。”
“可以。可有画像?”
“画像在此,我已命人复制多张,分派至各地探子手中。”
“嗯。”阿得接过纸卷,背过手去“我需要钱。”
“要多少。”
“随便。”
女人在袖子掏了一下,从一叠银票中抽出两张递给他:“这里是一万两。”
“够了。”
“族长要你莫再逗留中原,速回族地。”
“我在中原尚有事未了。待了结之后,我自会回去。”
“眼下是西苗起势的大好时机,你却犹豫不决,是什么阻碍你的决断?”
“我的私事,不用你过问。”
“这么多年了,你第一次借口推托命令,你的身边有碍事的人了?”那女人上前一步,伸手抚摸阿得冷漠硬朗的脸“是女人吗?中原的女人不值得爱,也不应该爱。”
“你管得太多了。”一抬手,隔开触摸自己的玉手。
“怎么?中原的麦子已经将你驯养成了温顺的绵羊了吗!”
“虎之威力由深山赠与,鹤之俊美赖白云造就。我从未忘却自己的出身。”
“那就杀了你身边的碍事之人!你若下不了手,我可以替你杀了她。”
阿得猛地一抬手,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宽大的手掌像鹰爪一般死死扣住那女人的喉头。
“呃……咳……”那女人被他钳住,企图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夏轻尘只见她鬓上的流苏在昏暗的光线中瑟瑟颤抖着,渐渐低垂下去。突然,阿得手上一甩,将她重重掷在地上:
“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准动他。”
“哼……”那女人摸了摸被掐疼的脖子爬起来“那你最好尽早出手。否则此事被族长知晓,到时候她就指不定死在谁的手里了。”
此话一出,夏轻尘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口中所说要杀之人,可不是自己么。为什么?待他如亲人一般的阿得当真会杀了他吗?他缩回身子来,手捂着口和鼻子,大气不敢喘一下。
第一卷: 落 魄 江 湖 第十二章
夏轻尘失魂落魄地躲回屋里,难以相信,刚才在屋外的,真的是阿得吗?他抱着药纸包在炕边坐下,手心里不由自主地捏着汗。
忽然,一只微烫的大掌包住了他冰凉的手指。
“啊,阿袤……”
“怎么了?”
“我……没什么……”
“外面……有人?”
夏轻尘心里一惊,手中的药纸包掉落在地。
“出什么事了?”
“没事。阿得在外面做饭,一会儿就进来。”
“阿得?”
“阿得是我哥哥,他脾气不好,一会儿他进来了,你别吭声,别理睬他就是了。对了,你的伤口该换药了。我帮你……”说着,夏轻尘轻轻撩开被子,慢慢去解他肩头的布条,那布条已经被血粘住,拆解不开,他只好拿了剪刀,将布带剪断了。
伤口先前撒了草木灰,如今与血污掺杂在一起,模糊不堪,夏轻尘用棉花沾着开水慢慢替他清理了,这才发现伤患处已经有发炎溃脓的迹象,连忙将金创药粉替他撒上,重新将昨日撕了一半的衬衣拿出来,剪成布条替他扎上。
“一会儿阿得进来,千万别告诉他我替你买了金创药,知道吗?”
“为何?”
“因为他会不高兴。”夏轻尘说着,爬到炕尾,打开靠墙的木柜,将金创药的纸包藏进去。转过身来捡起地上的血污布条要拿去外面烧了,忽又想起阿得此刻正在外面与那陌生女人交谈,于是又停了下来,将那堆血污之物堆到墙角,回到炕上坐了。
“我要水……”
“哦,好。”夏轻尘起身又倒了水来喂他喝下。
“你去办一件事。”
“嗯?”
“为我准备一匹马。”
“啊?”
“替我找匹马来。”
“这”夏轻尘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恐怕有些难度诶……”
“有何难处?”
“方圆百里只有一个村,村里唯一的一头牲口是只驴子,你让我上哪给你弄马呀?”
“附近州县应有马匹出售,随意去寻一匹来……”
“你……有钱吗?”
“钱?”
“是啊,给我钱,我才能去帮你买。”
“买?”
“嗯。”阿袤疑惑,夏轻尘更加疑惑,他心说,这个人是外星来的吗?先前独处时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奇怪,难道是发烧烧糊涂了脑子,连日常用语也听不懂了?于是他可怜地摸摸他发烫的脑袋:“阿袤,你伤成这样根本动都动不了,怎么能骑马呢……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你家不是生活条件很好吗?怎么会落到被官兵追捕呢?”
“你如何得知有官兵追杀我?”阿袤的声音虽低,但眼神却警觉起来。
“不是。我不知道,是阿得猜的,他说,你是被弓箭所伤。只有官兵才用弓箭……”说道此处夏轻尘顿了一顿,脑中忽然记起什么,却又一闪而过捉摸不住。阿袤受的是箭伤,阿得只看了一眼就肯定那是箭伤,他只看了一眼——只有护城驻军和州府以上的官兵才能配备弓箭——一个乡下种田的农民,怎么会知道朝廷的军备规则……
夏轻尘环顾屋内,哪里还有昨日阿袤刚来时的满地狼藉。他埋了他的剑,烧了他身上所有的衣物,一切清理得不留痕迹……
为何他认为地图是作战布兵用的……
为何他会误认为今天在集市上的那个摊子是算卦的——问生断死阎王判——阿得他认识字,可他却在自己面前装作目不识丁。为什么?
阿得到底在极力隐瞒着什么?
“事出有因。我只能告诉你,有人要害我。”阿袤虚弱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抬起眼来“想不到救我的会是你。想来,随行护送你的人是全数死了。”
“先前同行的那些人都被杀了。我当时眼睛也不好,像个瞎耗子一样乱跑,后来好像是从山上滚了下去。阿得过路的时候救了我,还把我带到了这个村子。他对村里人说,我是他弟弟,让我在这里住下来。所以,我才留字叫你不要乱跑——村里不收留外人,你这个样子,要是被人看见了,说不定会被送去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