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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迪喜爱他的队员们,他们热情单纯,眼底有丰盈的火花在闪烁。看着他们,仿佛过去的时光在这群年轻人身上重现,浓绿无风的球场,阳光在面孔上手臂上腿上化成碎片,汗水以及尘土的味道,欢呼和呐喊,教练对他们说,每个人身上都有太阳,只是要让它发光……温迪从不曾怀疑,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月。
铅色的混沌天空。
温迪在俱乐部研究对手的录像资料,一直到八点才回家。摸出钥匙开门,醇美的蓝调正在屋子里轻轻流转,乔什已经回来了。
温迪脱掉被浸湿的鞋子,把雨伞放在门前的雨筒中。他走了进去,晕黄的灯光洒满房间。他的老乔什正躺在有扶手的长沙上看书,杰斯珀二世趴在他脚边,看见温迪,它无精打采地晃晃尾巴,因为下雨的关系他无法出去散步,显得很哀愁。大厅的方桌上摆放着他们晚餐,还冒着热气,应该是乔什刚刚做好的。为了乔什的健康,这两年来温迪的饮食也有了很大的改变,他早已习惯跟着乔什吃面食或者粥。
温迪把耷拉着耳朵的猎犬赶了下来,自己坐到了乔什的身旁。
“吃了药吗?”
“嗯。”眼也没抬。
“休息了吗?”
“嗯。”
无论温迪问什么,乔什只是点点头,都不曾放下手中的书。
不满地撇撇嘴,温迪没好气地想伸手抽走那本书。但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他狡黠地笑了笑,改变了自己的目的地,用手握住了乔什的脚踝。手下的棉布是温暖的,脚的骨络优美而富有雕塑感。温迪时轻时重地来回抚摸着隆起的脚背,不时用指甲摩擦乔什的皮肤。
温迪感觉手下的肌肉倏然一动。乔什搁下了书,瞳孔的颜色渐渐变得幽深,他用捉摸不清的神态凝视温迪,“怎么了?”
忍不住笑了出来,温迪张开手臂环抱住乔什的腰,把脑袋放在他的胸口,倾听他稳定有力的心跳声。
乔什的身材保持得很好,宽肩长腿,他骑马游泳打高尔夫,肌肉坚硬且扎实。只是……明显瘦了,前几天偶尔瞥见乔什的皮带,经常使用变成椭圆形的孔往里面移了一格。那次肿瘤切除手术已经过了一年,乔什复原得很快也很好,但相较过往,食欲是明显下降了。
感受到乔什的手指在他的发间穿梭,温迪幸福又忧伤地叹了口气。他仰起脸朝乔什微笑,三十多岁的人,他依然有孩子气的额头,明亮干净的眼睛,可以笑得很温存,“乔什,我们早上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呢。”
乔什挑挑眉头,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你是在邀请我吗?”
你说呢?用眼神这样说着,温迪凑过去亲吻他的手腕内侧。乔什望着他的孩子,温迪的嘴唇湿润且柔软,触感如同羽毛,漆黑的头发掉在他的手掌里,轻飘飘摇晃着,熟悉的木质香气流动在周遭,一时浓郁一时幽微,仿佛无处不在。过了一会儿,温迪把头抬了起来,那是一张写满了所有表情的面孔,眼光热切而温柔,带着某种期许的味道。
笑了一声,乔什把他的孩子抱紧了,然后弯下身,在温迪的耳旁很疼爱地落下一个吻,顺手弄乱他的头发。这是温迪小时候乔什经常做的事情。
彼此拥抱着翻了个身,乔什把温迪压在身下,“你以前可没有这么狡猾。”用气音在温迪耳畔呢喃着,神情无比柔和。
远方的雨声持续不断,梅雨季节还远没过去。
2
连日的绵绵细雨在黄昏时停歇了,尽管只是暂时的,但羽毛状的霞彩缀满天空的景象依旧美丽得令人屏息。
靠窗的四人宽大座位,红白织纹桌巾给人以厚实且舒服的感受,琉璃瓶子中装饰着一朵小小的白玫瑰,楚楚可怜的花瓣尽情绽放。坐落在路口转弯处的餐厅,沿着向西的街道走十分钟就是火车站。
乔什一面摊开报纸阅读一面等待着瑞纳多。
自从乔什退出音乐界,瑞纳多便追着自己的梦中情人去了热带群岛,一年不过回来两次。昨日他在罗马下飞机,花费整整一天和他的几位老情人叙旧,此时应该正搭乘着火车往维罗那这头赶来吧。
觉得快到约定时间了,乔什把折好的报纸放下来,又特意找出了体育版搁在最上头,这是给温迪留着的,他一向只对报纸的这版有兴趣。
抬眼透过玻璃向外望,一对年轻情侣牵着手从右斜方的广场走过,透明的雨衣上滴嗒滴嗒落水,两人故意使劲踩着水洼,溅得对方满头是水,相视大笑后热烈拥吻。
率真可爱的年轻人,恨不得全世界都能来分享自己的幸福。
刚敛回视线,有人敲了敲外面的玻璃,是瑞纳多,他嘿嘿笑着向乔什比划了几下,然后加快脚步走了进来。
同乔什一样,瑞纳多也是倍受时间恩宠的男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似乎特别轻浅。长期在热带居住,露在短袖上衣外的手臂晒成了漂亮的橄榄色,头发也长了一点,用异国风味的皮绳绑在颈后,怎么看都有几分风流的味道。
乔什展开臂膀和瑞纳多拥抱。分开时,瑞纳多重重拍了拍乔什的肩头,这个动作传达过来的情感胜过了口头上的千言万语。
“小鬼呢?”瑞那多带着期待的神情环视四周。
“俱乐部里还有些事情处理,他要过半个小时才能赶来。” 乔什扫了一眼桌面上的手机,液晶屏幕上面留着温迪五分钟前传递来的信息。“等他来我们再点餐吧。”
谈话被打断了,侍者端来咖啡。瑞纳多抓了两包糖袋,一口气撕掉。不经意瞥见乔什的前面只有一杯清水,不禁讶然,“老伙计,你不喝咖啡?”认识乔什的人都知道,他有非常严重的咖啡瘾。
大概是问题太出乎意料,乔什怔了两秒,然后微微一笑,“温迪说,除非我不再腹痛,否则不能碰咖啡因。”语气里没有任何不甘愿的感觉,真正透露思绪的是越来越温柔的目光。
咦了一声,瑞纳多有点稀奇地扬了扬眉毛。“小鬼有这么强悍?”
“我想,对我而言是这样的。”
不自觉地放缓放柔声调,乔什一点一点在脑海里重现温迪的模样,他帮自己熨衣服,他一面大声讲电话一面吸尘,他做饭,他洗车,他把柠檬洁厕净冲入下水道,星期天他还硬拉着自己一同上教堂。
那是乔什人生中最狼狈也最辛苦的日子,胃癌的症状让他尝尽了苦头,紧接着又是一场大手术。他从不曾料到有需要温迪来看顾自己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时间足够让他想很多事情,想得最频繁的就是温迪,慢慢地,那些烦躁和焦虑都沉淀了下来,心境变得出奇地平静,他开始用另外一种眼光来看待生命和世界,从不相信天主的他最终听从了上帝的召唤,并接受了圣事。
“你是在炫耀你和小鬼的甜蜜生活吗?”啜饮了一口还是觉得苦涩的咖啡,瑞纳多不怀好意地揶揄。
“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我也没有理由不同意。”交叠双手,一派自然地对上瑞纳多的视线。
把乔什的微笑收入眼底,瑞纳多有点吃惊,这再不是从前那种毫无破绽的笑容了,额角的端整轮廓,细长的眼睛一点都没有变,却让人感到内心深处的平和与满足。瑞纳多并没有转变促狭的语气,眼光却变得深邃,“真令人高兴,老伙计。”
临近用餐时间,餐厅里面的人多了起来,穿插在人影中的是高跟鞋敲击地板声,嗡嗡聊天声,餐具碰撞声。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银叉一闪而过的光茫,橄榄油和迷迭香的味道弥漫在鼻尖。
乔什用手指轻点杯沿,他的手指同颀长的身材和宽厚的肩膀大异其趣,修长而白皙,且充满力度。“过几天我要去纽约,那里寄来了传真,说研发出了一种新药,对防止病情反复很有成效。”
“要在那儿呆多久?”
“还不清楚,我想至少要三个疗程吧。”
“温迪陪你去吗?”
“不,他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比赛,他不应该为任何事情而放弃那个。”乔什的声调很平缓,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这不是逞强或是其他什么,而是更加深沉的,灵魂般的情感相交后,给彼此的毫无保留的信赖。
这个决定的确是他和温迪共同做出的。这几天温迪一直在帮他收拾行李,他把行李箱塞得满满的,几乎巴不得把自己也塞在里面,但那也是几乎而已。他们都坚信这只是短暂的离别,毕竟最辛苦的阶段他们已经走过来了。况且乔什还谁都要清楚,他所爱的孩子竟然有多么美丽多么坚强。
还记得四年前艾维塔去世的那个夜晚,从头到尾都好像是昨天的事情。
那是一场意外,飞机掉到了海里,在机场听见遇难者名单的时候,乔什感觉温迪的身体瞬间僵硬,然后又一下子瘫软,他伸手从背后支撑住温迪,怀中的躯体在发抖,极其微弱但一刻不停,温迪的眼睛盯得很大,从无法置信到一片茫然,他的嘴巴张了好几次,好像要说一些话,可他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用尽全力只发出了一点点声响,“mu……”嘶哑的音节无限拖长,最终变成了嘶嘶声。
乔什半拖半抱把温迪带回了家。那个晚上,温迪失眠,而且胃疼,疼得面容苍白,冷汗淋漓,这是他的老毛病,但从来没有一次这么强烈。乔什明白那是心理上的问题。
黎明时分,他好不容易睡着。乔什想去厨房给自己倒一杯水,刚从床沿站起来,温迪的手就突然攥住了他的衣角。“……”温迪闭着眼睛,干裂的嘴唇嗫嚅着。乔什低下头,终于听清他在说什么,“再陪陪我好吗?”低微模糊的嗓音,他睡迷糊了,所以才说了小孩子一般的话。
乔什的心缩紧了一下又一下,他坐了下来,摸摸温迪的额头,那上面是一层冰凉的汗水,“温迪……”他叫着他孩子的名字,用温迪最喜欢的那种声调,低沉而柔和,“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这个夜晚的印象如此深刻,使乔什在确认自己得了胃癌后,首先担心的是温迪。可他的孩子接受了,没有逃避和退让,他眼底的光不曾熄灭,他的灵魂远比想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