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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我陪你到睡着为止?”
初芝用手背擦了擦被泪水湿透的面颊。
“你在什么地方?”
“门外。”
把他赶出去已经是一小时以前的事情。初芝慌忙赶到门口打开了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单手拿着手机正因为寒冷而颤抖着的男人。
“你是白痴吗?这算是怎么回事!?”
初芝怒吼着把男人抓进了房间里。
“为什么没有回去?”
“为什么啊?”
挂断手机的乾在门口打了个大喷嚏。
“因为我总觉得老师会打电话给我。”
将乾带到客房把他扔到沙发上后,初芝将暖气开到了最大。乾抽了一下鼻子。
“老师在对我说过什么之后,事后一定会道歉。”
他说着露出了笑容,初芝坐立不安地低着头,胃部隐隐作痛。
“把你的手机设定成拒接我的电话好了。”
“为什么?”
“我已经不想再拿你发泄了。”
初芝的手机早已经删除了乾的号码。可是他的头脑,他的手指却都还记得。当一个人孤独害怕的时候,他的手指会自然而然拨下号码。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打电话过去乾就会赶来。他也知道乾来了之后自己就会将怒火发泄到他的身上,尽管如此他还是总是重复着同样的事情。
“如果是我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啦。”
“你不在意我也在意。”
人究竟能丑陋到什么程度呢?蔓延到全身的病毒难道也侵人到了脑子中吗?自己原来是这么丑陋的人吗?自己的心灵原来如此缺乏承受力吗?自己原来是如此缺乏体贴的人吗?
“我会讨厌我自己。”
好像被什么强大的力量所按着一样,初芝跪在了地上,泪水和后悔不断从他的双眼中涌出。有什么东西接触到了他蜷缩的脊背,然后上下抚摸着。
“不要哭。”
抚摸着他的手指非常温柔。
“老师只是因为病情而精神不太安定,所以有点神经质而已。生病的时候不管是谁都会心烦意乱,都会爱发火吧?大家都是这个样子,所以你不用介意什么。”
那不只是不安定而已,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团浆糊,乱糟糟的,一切都在崩溃之中,不管是理性还是头脑。
初芝觉得自己在成为最差劲的东西,成为垃圾,然后被扔掉。
由纪是在二月份快要结束的时候打来的电话。
“好久不见了。”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陌生人一样的客气。
“我想见你一面,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初芝骗她说现在很忙。
“那什么时候可以见面?”
初芝没有回答,只是告诉她不行就挂断了电话。那之后四天后她又打来了电话,初芝也以身体不舒服为理由拒绝了,每隔两三天由纪就会再打电话来表示想见面,可是全都被初芝拒绝了。在冬季的寒冷已经开始减弱的三月中旬,有一天初芝下班回来的时候,在门前见到了一个人影,一看出来是她后,初芝就停住了脚步,好久没见的由纪表情十分僵硬,看上去似乎瘦了不少,有些憔悴的感觉。
“抱歉突然跑过来,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一面把话说清楚。”
初芝已经无法逃避,两个人来到了附近的咖啡店,点了咖啡,可是在闻到咖啡味道的同时,初芝的胃部就开始抽痛。
“公平,你看起来精神不错啊。”
听到由纪这么开头,初芝只能苦笑。明明已经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和精神压力让身心都狼狈不堪,在由纪看来他却很精神,真是好笑。
“还好啦,你看起来也很精神就好。”
他尽量装出了完全感受不到精神压力,也不象是在胃疼的精神样子。由纪低垂下视线,突然用双手捂住面孔,说道“对不起”。
“怎么了?”
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水后,由纪嘀咕了一句。
“我接受了检查。”
“什么?”
初芝多少猜到了一些,但还是问了一句,回答的声音更加小了。
“HIV的抗体检查。”
初芝闭上了眼睛。
“结果呢?”
“我没事。”
明明已经做过了完全的准备……
“开始我的第一感觉是好可怜。但是,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开始害怕、非常害怕。忍不住去查各种的资料……可是再怎么调查,也抹不去害怕的影子。”
由纪抬起了头。
“我以为自己可以接受的。我以为不管公平怎么样,我都可以留在你的身边,支撑你。可是我害怕,一想到不知道会不会受到传染就好怕。”
由纪放在桌子上的手指颤抖了起来。
“我爱公平,非常非常爱你。我是真的想一直留在你的身边,可是还是不行。”
当听到不行这个词后,初芝的手指刷地传上了一股冷气。他也知道见面的话应该就是这个内容,虽然已经预测到了,但是实际从由纪口中说出的语言还是给了初芝沉重的一击。
“你说不行……是因为我有病吗?”
由纪表情僵硬地没有开口,沉默也是一种肯定。初芝向抽痛的胃里又灌了一杯咖啡,但是突然涌上的呕吐感让他捂住了胸口。
如果由纪是说讨厌他,或是厌倦他都要好过这样。可是一旦她以疾病为挡箭牌的话,自己就完全无话可说。
只要自己点头的话,他们两人应该就这么结束了吧?只留下甜美却又苦涩的记忆,然后失去了恋人。
“在告诉你真相的时候,我原本以为你会抛弃我。可是,你接受了我,我好高兴,因为我觉得你理解了我。”
对面的表情扭曲了起来。
“如果你害怕的话,我不会再碰你,绝对不会再碰你一次。所以,请你留在我的身边,我是真的需要你。”
听到初芝仿佛从心底挤出来的恳求,由纪闭上了眼睛。
“虽然大家都说太平凡了,但是我的梦想就是有个体贴的丈夫,创造一个有孩子的温暖家庭。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但我想也许自己至少可以成为某个人的支柱,可是……就算和公平在一起,我也看不见未来。”
初芝也有未来,即使是只有一年的未来,但那也同样是未来。
“即使我要和你结婚,我的父母也一定会反对的。而且我们也许也不能有孩子,我也不知道我们是否能有家庭。即使我抛弃一切和你在一起,迟早也会只剩下我一个人,即使公平的人生中有了我,但我接下来的人生又该怎么办呢?”
如同自己的人生只属于自己一样,由纪的人生也是属于由纪的。她有权利按照自己的喜好进行选择,她的选择基准是她本人,而不是初芝的孤独和寂寞。
“我对你的爱并不是骗人的,但我也是真的觉得害怕。你可以当作我不是人,也可以认为我是个很过分的女人,所以……请你和我分手。”
由纪低下了头。真的是很过分。初芝原先并没有想爱上什么人,是由纪主动追求他,让他爱上她的,然后又宠坏了寂寞的初芝。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初芝试图留住心爱的人,他不想失去心灵的支柱,由纪咬住了嘴唇。
“我也设想过我们一起生活,但是在被传染的时候,在无法结婚的时候,在不能有孩子的时候,我没有自信自己不会后悔。”
沉默再次降临。
“我没有自信接受你的全部人生,成为你的支柱。”
初芝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又过了一阵,两人离开了咖啡店。尽管由纪说不用了,初芝还是把她送到了车站。并排走着的两人中间存在着微妙的距离,在车站前分手的时候,初芝询问由纪。
“你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男人吧?”
由纪的表情很尴尬。
“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见他进了你的房间。”
短暂的沉默。
“他是我的朋友,因为他是医生,所以他给了我不少建议……”
在听到医生的同时,初芝就觉得眼前一片血红。
“你和那小子说了我的事情吗?问他恋人是艾滋病的话应该怎么办?问他Zuo爱也没有问题吗?问他我们之间能不能有孩子吗?”
“别说了!”
由纪捂住了耳朵。
“那小子和我不一样,是‘普通人'吧?”
最后的毒舌,也只是伤害到了自己。初芝茫然地站在空无一人的车站口,心想不知道有没有人可以杀了自己?
当发觉到放弃要比坚持轻松的多的时候,初芝决定不再吃药。不吃药的话,血液中的病毒就会增加,免疫力就会下降、然后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发病,如果什么治疗也不接受的话,过不了一两年自己应该就可以死了。
他下定决心不再和任何人说到自己的病情,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有什么偏见,就算自己死去后,大家的感想也只有“同情”而已吧,用不着因为肉眼看不见的病毒,就让自己的一切都遭到否定。
一想到自己的人生所剩无几,无论是对于离开自己的恋人,还是胸口的疼痛,或者说只会力不从心的身体,初芝突然都觉得没有什么不可原谅了。通过原谅,自己似乎也可以变得更加温柔。
一旦不再吃药,副作用的头疼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体轻松了不少,慢性的胃病也缓解了许多。初芝甚至觉得,早知道当时要吃那么多的苦的话,一开始就不应该吃药。
在停止吃药后的一周左右的时间,就是第三学期的结业式。初芝参加了结业式,然后只是进行了比平时长了一点的时间,就觉得疲劳不已,于是回到准备室就躺在了沙发上。
他茫然注视着窗外的春雨,心想如果能死在春假的期间就好了。一想到新学期开始后还要站在讲台上,他就无比的郁闷。虽然他不讨厌教课,但是体力却跟不上了,既然自己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他希望至少在这段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