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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妍摸到数字“5”按钮上突出的一点，迅速拨号码，听到不在服务区就挂了再拨，如此换了几个号码才拨通一个，电话那头传来带马来西亚口音的英语：“Hello。”
“嘿，宝贝儿，还记得我吗？”
“二小姐！”电话那头的语气恭敬了许多。
“大小姐”这个称呼还可能让人联想到生活在社会阴影中的人（日本黑帮称老大的女儿或孙女、外孙女为“大小姐”），“二小姐”恐怕只会让人联想到家族企业的女继承人。
“你现在生意越做越大，都做到我的头上来了。”
“什么生意？二小姐，我可做不起你们的生意（惹不起‘蜂王’）。我现在在泰国度假。”
“度假？”
“是啊。这次的客户可是大有来头，我好不容易帮老板谈成生意，他赏了我两个月带薪假期。人妖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是男人……”
电话亭的隔音效果不错，只能听见外面汽车行驶的声音，相对而言外面的人也听不见里面的人在说什么，所以电话两头都挺大声，陈剑侠一起挤在电话亭里，两边都听得见。从姬妍先前的话推断，电话另一头应该也是个杀手。听起来“客户”是指暗杀目标，“谈生意”是暗杀，“老板”是雇杀手杀人的顾主。窃听装置只需要两分钟就能知道固定电话的位置，从接通电话的一刻开始陈剑侠就在替她留心时间，现在看来不用了，不知道的人就算窃听到他们的对话也会以为是生意伙伴在叙旧。
“我不是专程来听你讲这些的。不是你的话会是谁？”
“怎么了？”
“我实在想不出除了你以外还有谁会花痴到见了女客户就会在谈生意前送玫瑰。”
“你收到玫瑰了？”
“对，每天都有好几束，已经六天了。”
“拜托，二小姐，你要考虑考虑我的成本。谈成一笔生意老板才付我一笔生意的钱，送花给女客户只是表示礼貌，对同一个客户我只会送一束花，一次生意谈不成再谈第二次以前我可不会再送花。”
“我想你的汉语也没好到会用中文写卡片。”
“那就更不可能是我。汉语的四声就搞得我头疼，我早放弃了。而且我送花从来都是15支一束的黄玫瑰，你收到的是什么？”
姬妍想了想：“每天的数量都不一样（花束大小不一样），颜色我记不清。”接着问陈剑侠：“你记得吗？”
电话那头一愣：“旁边还有人？”
“对，我们公司新招的员工，现在跟着我学业务上的事。”
“二小姐，带新手要小心，商场如战场（杀手的商场就是战场），新手容易莽撞，很多老手就是在带新手的时候被连累得倾家荡产（性命不保）。”
“没关系，他以前有一定的工作经验，后来改行的。”
对方猜到陈剑侠以前是干什么的：“那更要小心了。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别的公司（警方）派来的卧底？”
“我们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大侠，你还记得玫瑰的颜色和数量吗？”
陈剑侠在心里感谢姬妍对他的信任：“第一天是13支一束的粉玫瑰，第二天是5支一束的紫玫瑰，第三天是10支一束黑玫瑰，然后是4支一束的白玫瑰，24支一束的橙玫瑰，101支一束的淡绿玫瑰。每天九束。”陈剑侠说的是汉语，姬妍做同声翻译用英语告诉电话里的人。
电话那头已经在笑了：“今天是第几天？”
“第六天。”
“如果明天是1、9、11、21、22、33或101支一束的红玫瑰，你就该去会会送花的人。我想送33支的可能性比较高。”
“为什么？”
“送花的人不是想谈生意，是爱上你了。你和你丈夫离了婚，或许有人想顶替他的位置。”
离婚才没多久，怎么感觉好象全世界都知道了？“你的消息还真灵通。”
“那当然。”
“能不能偶尔不灵通一次？”
“不行，绝对不行。你知道，做我们这行消息灵通就是生命，消息不通就是待宰的羔羊。”
不是夸张也不是比喻，是最老实的大白话，姬妍没法反驳：“你为什么肯定对方不是想谈生意？”
“谈生意的一定像我一样送一次表示一下就可以了，而你收到的黑玫瑰、蓝玫瑰和紫玫瑰很可能是‘黑美人’‘蓝色妖姬’和‘紫皇后’，光是这些就都是价格不菲的名品。就算不是名种，照这种送法也不会便宜，只有谈恋爱才会不惜成本，看上你的看来是个有钱的主。”
“可送完花以后来谈生意的人怎么解释？”
“有必然性的巧合。你们的公司太强，不自量力想和你们做生意的人太多了，所以你才东躲西藏，不是吗？每天九束一大捧一大捧地送，没人注意你才怪，你的身份暴露以后谈生意的人自然会找上门来。”
确实有这个可能，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还差点被玫瑰活活吓死。“你怎么看出来的？”
“花的颜色和支数。”
“这里面有花样？”
“当然大有讲究。像我的15支黄玫瑰，15支和黄玫瑰都是道歉的意思，抱歉我要从他们身上赚走一大笔钱。你的是一封娓娓道来的情书。”
姬妍一身鸡皮疙瘩：“怎么解释？”
“第一天是13支粉玫瑰？”
“是啊，不吉利的数字。”
作为一个女人要不解风情到需要一个男人来为她解释，够不容易的，电话那头叹了口气：“送13支玫瑰代表暗恋你的人，粉玫瑰代表初恋。信的开头就是：‘这些花来自一个暗恋你的人，你是我的初恋。’你把第一天送来的玫瑰怎么样了？”
“当然是扔了，后来几天送的也一样。难道还给每一束配个花瓶？”
又是一声长叹：“难怪第二天他要送代表忧郁的紫玫瑰，不过紫玫瑰也代表爱做梦，而且是5支，代表无怨无悔。可以解释为：‘你的拒绝伤了我的心，但我无怨无悔，因为我是个爱做梦的人。’然后是高贵的黑玫瑰，代表完美的10支，‘完美的你高贵而神秘，是我心中的女神。’”
姬妍已经开始摩擦手臂。
“然后是4支白玫瑰。”
“又是4又是白花。”
“有什么不对吗？”
“在汉语中‘四’和‘死’读音很近，白色代表死亡，他的意思是早晚来取我的命？”
陈剑侠觉得姬妍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想歪了。
“爱上你的人真可怜，我很同情他。4是似曾相识，白色是纯洁、谦卑、尊敬。‘我们在以前见过，那时我就对你怀着纯洁的爱’，这才是他真正的意思。24支代表思念，橙玫瑰代表羞怯，献给你一份神秘的爱。101支代表你是我的唯一，淡绿玫瑰代表我只钟情你一个。已经送出的部分连起来就是：‘送给你花的人是一个暗恋你的人，你是我的初恋。你的拒绝令我伤心，但我无怨无悔，因为我是个爱做梦的人。你是我心中高贵而神秘的女神，以前和你在一起时我就对你怀着纯洁的爱，但是我害羞，想献给你一份神秘的爱。你是我的唯一，我只钟情你一个。’到目前为止基本上是对方对你一相情愿，所以我猜想很可能明天是33支一束——深情呼唤我爱你，而且是红玫瑰——希望与你泛起激情的爱。这是情书的结尾。每天九束么，就是想和你天长地久。”
姬妍感觉像被人扔在冰窖里：“如果不是情书呢？”
“那你更该去见见送花的人了。居然有人有和我一样的习惯，我想认识他（然后杀了他）。”
姬妍木然地点头：“谢谢你。真不愧是花店出身的采花大盗，如果对方是想做生意，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
对方急了：“什么采花大盗。二小姐，你知道我是个懒人，除非老板有特殊吩咐（比如拍下暗杀对象被杀死的过程或告诉暗杀对象是谁要取他们的性命，再有就是让暗杀对象死之前多受点苦，一般都是这三种要求），不然我只做我的本职工作（让暗杀对象死了就了事），不会多事（绝对没有故意折磨暗杀对象的不良嗜好）……”
姬妍不听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如果明天真的送33支红玫瑰，去见见送花的人吧。”
姬妍点头：“想好明天用的名字了吗？”
“出去再想好吗？”
姬妍听不见，可陈剑侠看得见在电话亭外排队等得不耐烦的人。
第七天，33支一束的红玫瑰准时送到。
姬妍不再怕了：“是谁订的玫瑰，你知道吗？”
“是一个姓朱的中国人。”送快递的男孩摸出一张纸看了看，“查尔斯 ；朱。”
名字听起来像在骂英国王储。
“朱先生说了，如果你想去找他的话，他在卡片背面写的地方等你。”
该死，卡片两面都写了字，叫她怎么“读”？
陈剑侠拿过卡片看了看：“是名片？朱氏集团副总裁：朱俊。”
送快递的男孩觉得有点不对，伸手在姬妍眼前晃了晃。
“晃什么？我看得见！”
男孩吓得连忙缩回手：“对不起。你是看不懂上面的中文字吗？你也是ABC（生在美国的中国人）？我也是。我爸爸说只要我在经济上还得依靠他，就得去学汉语。在美国黄种人找工作不容易，我只能到处打零工，累是累点，不过比学汉语轻松多了。”
学汉语比打工还难？陈剑侠从小在家长的安排下从托儿所读到大学，毕业后顺理成章地分配到一份工作，人生的每一步都有人为他安排好，他需要做的只是比周围的人更优秀。至于打工，听同学们吃力不讨好的打工经历陈剑侠就认为不值得，自己从没试过。姬妍倒是从很小就开始自己养活自己，不过都是在夜总会之类的地方工作，遇见厉冰心以前的打工生涯可以说是充满屈辱不堪回首的血泪史。总之两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都不认为学汉语会比打工还艰难。
打发走送快递的男孩，陈剑侠看了看名片背面写的英文地址：“我送你过去？”
姬妍点头。不送她过去难道还让她摸着门牌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