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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东也就拿过来看了：“拿（你的）儿子媳妇要接拿（你们）去国外。李家姆妈，侬福气真好。”
“总算熬出头了。”“李老太太”喜极而泣，“周阿姨，格枪（这段时间）谢谢侬哦。”
“无啥要谢头的（没什么要谢的）。”
“房子实际上是我伲女儿女婿租来的对伐。”
“侬哪能晓得的（你怎么知道的）？”
“我伲自家的小宁（我自己的孩子），我哪能勿晓得（我怎么会不知道）？难为伊拉一片孝心喽我才没讲。伊拉房钿付清了伐？”
“付清了付清了。在一道登了介许多辰光（在一起待了这么久），我真舍勿得拿嘞（我真舍不得你们）。”
“周阿姨啊，侬好宁有好报（你好人有好报），阿拉以后再联系。”
没过几天“李老太太”和“李妮妮”就走了，厉冰心编出来的感人故事作为家庭和睦的典型例子成了居委黑板报上的热门话题，这样出了名以后当地派出所的警察才注意到不对——人口普查时“李老太太”说她的女儿女婿已经出国了，可第二天社区里的人才看见她送“女儿”“女婿”去机场，而且房东周阿姨完全不记得有人口普查查到她家这回事。为了防止引起恐慌，警方只能把这件事压下去。
上飞机以后，“李妮妮”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演戏了。”
“演得不错。”
“厉姐，其实我觉得你更像我妈妈。”楚凝雪拿出一张照片给她看，“长得像，而且我妈妈也叫厉冰心。刚认识你时我就想，有妈妈在身边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照片的背景是泰姬陵，楚天昭那时还很年轻，气宇轩昂的样子与厉冰心熟悉的那个唯唯诺诺的小人物大相径庭。他旁边的女子确实无论长相、气质都和厉冰心出奇地相似，但让厉冰心觉得奇怪的是投靠干爹的都是走投无路的人，如果这张照片是在楚天昭开始为干爹工作以前拍的，他应该不会有钱带妻子出国去旅游；如果是以后，干爹整天地把他关在工作室里，他不会有时间出去旅游。
凑过去看照片时厉冰心从座位间的缝隙瞥见前面的人正在看的报纸头版头条触目惊心的大标题，叫来空中小姐：“妹妹，伊拉在看啥（他们在看什么）？阿好帮我伲也挪一份（能不能帮我也拿一份）？”
空姐听不懂这么标准的方言。
“我奶奶是想要一份和他们一样的报纸。”
空姐点点头，很快拿来一份报纸。楚凝雪一看见标题就叫起来：“什么？！”
厉冰心连忙拉了她一把：“小姑娘，勿要哇啦哇啦（说话别太大声），当心以后嫁勿出去。读给恩那听听，上头写格所西（什么）。”
“国家安全局科长陈剑侠因涉嫌与杀手组织‘蜂王’勾结、故意放走犯人被捕入狱。杀手组织‘蜂王’曾扮作平民长期潜伏于某大学中，于今年8月2日在该校的毕业典礼上射杀师生，所幸人民警察及时赶到，仅有一名教师中弹身亡，无人受伤。据该校的一名学生透露，陈剑侠曾向其灌输‘杀手不是坏人’的荒谬思想。‘蜂王’组织的成员因此事件悉数被捕，但在被捕当天就在陈剑侠的协助下越狱成功，如今警方仍在全力通缉。陈剑侠已落入法网，将于9月4日开庭审判。国家军委主席某某某表示，对于这种亵渎人民警察神圣职责的行为，法律将严惩不待。”
这段时间被关在监狱里的成了陈剑侠。“蜂王”的高超让他终于体会到为什么副局长说他和“蜂王”斗必输无疑，但能让他学到很多东西。他学到最多的就是厉冰心对他说的话：“我们不是好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与我们敌对的你们就是。”“蜂王”越狱，并成功逃出国，看不惯陈剑侠洁身自好、不与腐败势力同流合污的人立刻借机大做文章，于是“蜂王”越狱是陈剑侠放走的，当天分明和他在一起的警员都忙于与他划清界线，谁都不愿意为他作证；“蜂王”逃之夭夭是他帮忙的，他全力缉拿“蜂王”成了装腔作势。“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很多人都“早就看出来”他当警察是为了向黑道组织出卖国家机密，现在报上、网上到处都是抨击他的文章，教育局还打算把此事编进明年高考的语文试卷作文题中，毕竟“墙倒众人推”是“中华传统美德”之一。
包庇重罪犯，就算不是死刑也是无期徒刑。陈剑侠以为这辈子完了，同时对社会彻底失去希望，他以前的搭档居然来看他。
“来送我的吗？真够义气。”
“小陈同志啊，你就太不够意思了。”
“哪不够意思？”被捕时没叫上他吗？可陈剑侠随即就被扔到他膝上的报纸惊呆了。报纸的大标题上写着：陈剑侠原案原是冤案。他再看下面的具体内容，他遭人诬陷的事实居然大白了，很多警方高层干部都被查出与“蜂王”勾结，陈剑侠是因为调查出了这份黑名单，他们怕行迹败露才故意冤枉他。于是陈剑侠成了“为了让事实真相大白而忍辱负重”的好同志云云。“到底怎么回事？”
“你是装傻还是故意炫耀？一面以匿名的方式给各大报社写信说你是冤枉的，一面在网上公布黑名单，每个与‘蜂王’有关系的人的名字、交易时间以及案件、交易款额数目都写出来。幸好现在有互联网，如果是古代，像你这样以下犯上，滚钉板就能滚死你。我说你小子太不够意思了，什么时候调查得这么清楚，也不吱一声。这下你成了大功臣，记得要请客啊。”
“我什么时候发……”陈剑侠匆匆浏览报纸上登了整整三版的报道，突然注意到报导中的一部分。报纸很忠实地登了“陈剑侠发出的举报信”的原文，包括信后附的一首诗：
天罗地网恭硕鼠，额手相庆喜预祝。
不想失手冤入狱，老鼠戏猫狱中苦。
一番心血得付诸，真相告汝雪余污。
含辛茹苦蜂采蜜，望见正义王中土。
这算什么？古诗？打油诗？所有的内容当然都根本不是陈剑侠写的，他也写不出这么怨妇味十足的歪诗。然而刑警的直觉告诉他这首诗里藏有玄机。是什么玄机？一般诗中的深意无非藏头或藏尾。“天额不老一真含忘”？完全是一串毫无关系的字。“鼠祝狱苦诸污蜜土”？
“你小子挺厉害，还会写藏尾诗。‘鼠祝狱苦诸污蜜土’，口气挺大，说得好象你被冤下狱中国的法制就变得任由贪官污吏横行一样。现在没人冤枉你了，上级领导还准备给你开表彰大会，不过我得先教教你‘谦虚’两个字怎么写。”
陈剑侠没理会搭档，他还是觉得不对。藏尾句勉强可以理解成他被诬陷入狱，社会的硕鼠们幸灾乐祸，以后中国就成了贪官污吏的天堂，可意思不很通，一般人可能看到这里就觉得解开了诗的真正含义，以“写诗的人文采不怎么样，不过能写出藏尾诗就不错了”作为结论。可和“蜂王”交过一次手，陈剑侠已经没那么好糊弄了，诗里一定还有机关。陈剑侠记得在念大学时有个才子室友，那人纯粹是为了搜集写侦探小说的素材才报考警校，毕业后当了两年警察就转行当职业作家去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联系过。现在陈剑侠连他的名字都忘了，只记得看过他的一首分四段的自由诗，诗的每一句第一个字连在一起、最后一个字连在一起、甚至对角读都又是一首新的诗，这首诗的玄机会不会也非藏头或藏尾那么简单？陈剑侠又换了几种方法读这首诗，把每一句的第五个字连在一起读时，他终于读出了诗的真谛，疯了一般大笑。“恭喜冤狱得雪——蜂王”。
“你……你别笑得这么吓人。小陈，怎么了？”搭档真怕陈剑侠会变成范进。
“没什么，没什么。”他只是看见一个很可笑的画面：执法天使因为秉公执法而遭到众天使的追杀，救他的却是魔鬼——无条件地主动提供帮助。
“漂亮，逃得太漂亮了。这样的对手才有意思。”干爹在听厉冰心汇报时丹尼尔也在，听完之后发出这样的评论。
“你有信心胜过他们？雪雪的力量和你一样，别太掉以轻心。”
“听说你们中国古代有两把宝剑，一把叫干将，一把叫莫邪，干将是雄的，莫邪是雌的对吗？非生物居然也有性别。”
“你还知道这个？”
“研究过。”
“雄和雌只是表示干将比莫邪更好，不是性别。”
“你说得对。莫邪剑已经足以傲视天下群剑，但敌不过干将剑。‘蜂王’有‘莫邪’就足以战无不胜，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遇见‘干将’。现在，‘干将’就在你眼前。干将和莫邪是
“你没杀过人，你背后一个鬼魂也没有。”
歹徒发急了，真的起了杀念。厉冰心甩出羊肠线轻而易举地制住他，末了用手术刀抵在他脖子上：“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你从没杀过人，趁早改过自新吧，老师总是很愿意给孩子第二次机会。如果你执迷不悟，还有第二点，我比较习惯解剖活人。”
歹徒被吓得昏死过去。
抢劫“蜂王”需要胆量。
第二天，楚凝雪在同一个地方遇见同一个歹徒。
“你往后退两步我就给你。”
挑小姑娘下手果然没错，吓到她了。歹徒往后退了两步，一盆脏水从天而降全倒在他头上。倒水的胖妇人见这么可爱的孩子被抢劫，一面大喊救命、叫警察一面连不锈钢水盆一起扔下去。
“往左一步。”
歹徒很自然地照做了，盆刚好打在他头上。
“正中靶心。”
抢劫“蜂王”需要运气。
第三天，邹骏仁带着凌允儿经过那里，歹徒伤得不重，还在老地方守株待兔。
凌允儿吓得躲到邹骏仁后面，邹骏仁义不容辞地当护花使者。
看他们典型的亚洲人长相，歹徒有些担心：“你们是日本人？韩国人？”
“中国人。”
“中国人是不是都会功夫？”
“不是。”
“那么把钱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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