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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这是在她不知道“驸马和惠嫔有染,不肯跟公主圆房”的前提之下,若是知道一星半点儿,只怕对云子卿也慈善不起来。
黄昏那会儿,徐离亲自过来找了徐姝说话,自己也在场——
说是云子卿已经找到了。
皇帝的原话是,“妹妹别伤心,回头哥哥再给你挑一个好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既然召了云老爷子进宫,肯定不会是商量和离、义绝,云子卿难逃一死!这是他自己作死倒也罢了。
倒是可怜牵连了沈倾华。
以自己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不论沈倾华的话有几分可信,不论她之前跟云子卿有无情意,但进宫以后,两人就已经彻底断了联系。以沈倾华那冷静的性子,加上双胞胎女儿都已经生下了,难道还会想着跟驸马偷个情不成?绝无可能。
还有那穗子,真的是云子卿留下的吗?留下有何用?表白自己还在爱着沈倾华?仰或是……,是徐姝起了疑心设的圈套?不过这也难说,云子卿居然敢不和徐姝圆房,没准儿再做点惊世骇俗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不过以徐姝那不肯吃亏的性子,驸马不圆房,居然忍了这么久才发作?所以然后疑心到云子卿和沈倾华了?罢了,真是越想越乱。
反正云子卿都注定难逃一死,沈倾华只怕也难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还去追溯起因和过程,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再说了,这又与自己有何干系?
顾莲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公主……?”窦妈妈久久不听她出声儿,喊了一句。
顾莲从神思之中收了回来,睁开明眸,清澈宛若水洗一般,看向她问道:“嗯,是不是有什么事?”
“皇上来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顾莲不喜欢赤身裸体的被人服侍,挥手让窦妈妈背过身,自己站起来抓了浴巾裹上,踏着台阶从浴池里面走了出来。
窦妈妈不敢回头,只道:“皇上在陪大皇子玩儿,说不着急……”
一抬头,便瞧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站在铺天盖地的纱幔后头,被宽阔浴房里的合抱红漆柱子挡住半片身影。瞧着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噤声,刚想走,皇帝又朝顾莲指了一指,意思是继续说话下去。
窦妈妈不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不应承,又怕等下说错了什么。
顾莲侧背着这边,正坐在菱花大铜镜前面缓缓梳头。
这个时代还没有玻璃镜子,虽说匠人们已经把镜面打磨的如水一般,到底还是不够清晰,而且映得整个人还有点黄黄儿的。
一面不满镜子,一面懒懒道:“那就让他跟麒麟玩儿吧。”
窦妈妈心里叫了一声糟。
自从那次西林猎场的“弓弦事件”,两人的关系就有些疏离。
哪怕后来因为知道叶东海离开,顾莲伤了心,徐离又许诺去打听七七和宥哥儿,退让了一步,——虽说和好了,到底不如以前那般亲密无间。
这会儿子皇帝有意听壁角,偏生这位小姑奶奶一开口就没有柔和的话。
有心提点一句,“公主还是赶紧收拾好了,去陪皇上吧。”
顾莲不知情,放下梳子闭上了眼,自己用手指轻轻的梳理按摩头皮,“不着急,他最近脾气大得很,火气又旺,我也不想见着他。”
徐离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言语。
窦妈妈简直想去撞墙了。
又不好直说皇帝正站在这儿,只能劝道:“公主别说气话了,皇上心烦也是为了前朝后宫的事,正该公主为皇上分忧的时候呢。”
“分忧?”顾莲轻声自嘲,“他那么厉害,我一介小女子哪里能够帮得上?再说动不动的就要勒死我,头还不知道哪一天掉呢。”
窦妈妈一脸苦笑,“皇上哪里舍得弹公主一指甲?不过是气急了,吓唬罢了。”
气急了,就不能好好说话?顾莲心里有诸多的怨念,冷笑道:“妈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副吓人的样子,像是要生吞活剥了我一般!”
不知怎地,发牢骚倒发出一腔委屈。
想起这些日子自己的战战兢兢,再想起从前彼此的如胶似漆,眼前有朦胧水光渐渐浮起,“好的时候跟蜜一样甜,不如意了,转眼就要我的命!”
两行清泪,从眼角溢了出来,在莹白粉透的面颊上缓缓滑过。
“这也罢了。”顾莲流泪叹息了一声,“我的命,原本是他救下来的。”早在最初的栖霞寺那会儿,就是他救了自己,“又活了这么多年,虽然没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但也算来了这世上走一遭,见识过了。”
窦妈妈不防招出她的眼泪,有些慌乱,上前轻轻拍其后背,“公主快别哭了。”
“我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顾莲问出了和徐离一样的话,倒是让纱幔后头那个身影微微一震,继而侧耳聆听,只听她苦涩道:“说起来,这一世我只做错了一件事。”
“公主……”窦妈妈想劝,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顾莲此刻情绪有些脆弱,搂了她,就好像扑在乳母怀里那样,细细流泪诉说,“我唯一做错的事,就是不该……不该对他动了心。”
徐离眼帘一垂,往这边看了一眼。
顾莲一面垂泪,一面断断续续道:“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在幽州邓府的时候,我就该狠下心自绝于人世了。”她自嘲的一笑,“可是我一直不肯再死,固然怕死,固然舍不得担心七七,但何尝……又不是对他狠不下心拒绝?这一念之差,结果就一直错到了今天。”
“本来想着,错也错了,只能将错就错好好走下去了。”
“可是他却不满意……”
“现如今,我连孩子都为他生下来了,他还是不放心、疑神疑鬼的……”忍不住又有泪水滚出,抱住窦妈妈,“妈妈你说,我到了这一步……,就是化作灰,又还能去哪儿呢?又还能怎样呢?”
“他那一点点计较,我不是不知道。”
“认真追究起来,当初要见七七和宥哥儿原是他答应好的,后来又反悔了。我不想跟他怄气,也不敢跟他怄气,便避开出去,不过是没有上赶着对他做小伏低,有些冷落了他而已。”笑了笑,“结果呢,他一转眼就要勒死我。”
“我便是他养在笼子里的鸟,高兴的时候,逗着玩儿,给最漂亮的笼子住着,给最精美的吃食供着;不高兴了,也可以直接摔死解气的。”
“他只怪我不够全心全意,却不想想,寻常夫妻吵架拌嘴,要么当面闹一场,要么你退我让揭了过去,有谁是动不动就要人性命的?再着说了,我早就不是那个他要明媒正娶的顾九小姐,身家性命都随时不保,拿什么跟他全心全意?他是皇帝,他有这个无上的权利。”
“我……只是无话可说。”
徐离在纱幔后头目光一闪,眼神复杂。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顾莲又道:“当初在山东济南府的时候,薛家待他不薄,薛皇后就算脾气骄纵,想来也不会对他不好。”她真想当面问一问徐离,“那个时候,他整日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可否能做到,全心全意把自己交给薛家?他一个大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却来苛求我一个隐姓埋名的弱女子。”
“公主!”窦妈妈听她越说越多、越说越深,不由心下大急,想要劝解,对方却完全不停自己的,只管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顾莲今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想把这些怨念通通说出。
或者这样,自己就可以暂时遗忘烦恼了。
“做为顾莲,我背弃了顾氏家族;做为女儿,我抛弃了父母亲人;做为母亲,我割舍了自己的儿女;就算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也做不好,居然连命都随时不保。”她嘴角的笑容讥讽越深,“做人做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意思?有时候心灰想想,觉得活着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呢。”
“抛弃了一切,跟了他,最终不过是这样一个下场。”
顾莲幽幽道:“我只是觉得很累。”
“他再逼我,也不过是生生的逼死我,弄疯我罢了。”
“也好。”她凄凄惨惨的笑了起来,“等我死了,对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分心,想必他会满意的。”长长叹息,“这样的话,此一生爱也好、恨也罢,就通通都只为他一人罢了。”——
这宛若毒药一般的爱,你珍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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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莲不过是一时情绪脆弱,起了心灰之念。
薛皇后却是真真切切,想要了结自己!她自然也是怕死的,怕疼的,可是眼下这样一日一日的煎熬,一日一日的绝望,还不如死了。
可惜她说不了话,翻不了身。
每天吃饭都得人喂,为了好吞咽,不过是一些肉粥、肉糜、菜泥,色香味什么的已经不用想了。甚至就连出恭都得被人搀扶而去,被人剥开衣服,扒下裤子,末后还要别人动手收拾,没有一丝尊严可言——
真是生不如死!
薛皇后回忆起了最初那一刻,新婚之夜。
那时候,自己原是对下嫁徐离千不情万不愿的,可是自己看到他的第一眼,却是那么的惊艳!眉如剑、鬓似裁,长身玉立宛若青松一般,即便身穿大红色的喜袍,仍然透着一股掩不住的英姿之气。
他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好似春风一般,微笑问自己,“饿了没有?”还亲手给自己拿了糕点,动作体贴,语气温柔,自己的心一瞬间便就融化了。
却不知道,那俊美无匹的外表之下,甜言蜜语背后,是一颗冷若寒冰、毒若蛇蝎一般的心,简直黑得能拧出毒液来。
哪怕只是沾上一丝一滴,都将万劫不复!
父亲自以为入赘了一个有力的臂膀,以为徐家打得兄弟死得死、残的残,只剩下两千来号人马苟延残喘,一辈子都只能依附薛家过活。
薛氏真想放声大笑,可是笑不出来。
等自己死了,到了阴间一定要问一问父亲,被他亲手一点一点养大养壮的毒蛇反噬而死,到底是何感想?家破人亡、血海深仇,最终都化作了云烟。
可恨的是,自己还给他生下了一个女儿。
锦绣!薛皇后并没有抚养女儿几天,但母女天性使然,在她求死之际,仍然不免想起那个小小的女儿,后悔自己不该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