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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就僵住了。半晌,说:“圣僧,这个我自己可以……”
希音微微一怔,旋即将药瓶递给我,叮嘱了几句药膏的用法。我松了口气,利索地将衣衫穿好,复连连道谢:“圣僧心怀苍生,仁慈大义,非但救人于危难之中,还救人于溺水之中,还连自己的清白,额……总之,小女子佩服佩服!”语毕,我哈哈干笑了几声。
希音抬手拂去衣襟上的桃花花瓣,那神情,淡定得不能再淡定了。“姑娘言重。圣僧,不过是一种职业。”
职业……
我顿觉眼皮给力地跳了一记,噎了半晌,问道:“那戒酒戒色他们呢?”
“他们也是以此谋生。”
他这般回答,终于教我寻到机会一吐心中的疑惑,“那为何他们一个个皆顶着光溜溜的脑袋,却不见圣僧剃度?”
“出家人四大皆空,何必这么在乎外貌皮相?无论是否剃度,都改变不了我是圣僧这个事实。”希音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我又噎了半晌,将将打算张口,却听他又补上一句:“有朝一日他们成为‘圣僧’,自然也可以不用剃度。”
我不解:“出家人不在乎皮相、不在乎……女色,那要戒律清规还有何用?”
“只要心中有佛,何必拘泥于戒律清规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他一脸风轻云淡的神色,道:“阿弥陀佛,那也是浮云……”
***
一排银针密密地扎在我的手臂上,我望着伤痕累累的肌肤,顿觉心中沉甸甸的。
“圣僧,你可以跟我说说捡到我那日的情形吗?为什么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我耷拉着脑袋,闷闷地伏在石桌上。
倘若我有家人,我这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定会焦急万分,四处寻找我的下落。倘若我有仇家,有朝一日他们发现我的行踪,上这大雷音寺来寻仇,岂非连累了希音圣僧和六个脑袋?
“你的背部受过极为严重的棍伤,右小腿轻度骨折,应当是从山上滚下来时磕伤的。当时,你失血过多昏迷不醒,若非发现得早,只怕华佗在世也难以回天。”希音将剩余的银针收回小包中,眸光深亮地望我,道:“你当真一点儿也想不起从前的事?”
我勉力回想,似有一些片段在脑中一闪而过,不知何故,耳畔忽然响起阵阵嘈杂的声音……
“裴郎,救我,救我……”
“待你回来时,这太子妃的位置定然是你的,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乖乖把名册交出来,大爷我留你全尸……”
支离破碎的面庞在眼前明明灭灭,我想看清楚,却如何都认不得是谁。
太阳穴如被针扎刀剜一般疼得厉害,先前那些声音陡然放大,吵得我心神不宁。莫名的恐惧感如潮水一般瞬间席卷过四肢百骸,我痛苦地捂着耳朵,心急慌忙地摇头。
“小贱人,还敢跟我抢览哥哥,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
“梅家的后人绝不能留……”
……
“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
“姑娘,姑娘……”希音一把拉过我的手腕,我如被当头棒喝猛然回过神,抬头撞进他的眼眸之中。那双眸子中闪过很多种情绪,只一瞬的功夫便又归于平静,一如初见那般深邃,似有星斗溶于其中。
他说:“你的后脑被硬物敲打或是撞击过,这才失去部分记忆,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自己。若是你一定要寻找那段记忆,我可以尝试炼制丹药,兴许能将你医好。”
我猜,那段记忆定然是不堪回首的,我伤重至此,只怕也不是用“偶然”二字可以解释的。
沉思良久,二人相对无言,他也没有说话,仿佛在等我的回答。
我叹了口气,审慎道:“圣僧方才说得对,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上天要我忘怀那段过往,想必有他的原因,我用力回想只能让自己更加痛苦。”
既来之,则安之。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姑娘乃大彻大悟之人,一切随缘方好。”希音淡淡地笑了笑。那笑真真笑得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一时间,连周围缤纷的桃花都失去颜色。
他递来一只玉簪,簪头是一朵傲然绽放的梅花。“我在山下发现姑娘时,姑娘手里紧紧握着这支发簪,在我为你疗伤这段时日里,你始终不曾将它松开,我想它定然对你十分重要。”
梅花簪?我接过发簪,仔细地将它打量一番……果然有几分眼熟。
“既然姑娘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以后便称姑娘为小梅,可好?”
“小梅……”我讷讷地念着这个名字,一时思绪万千。
***
第二日清早,我洗漱完毕后,照例在寺院中四处闲逛散步。
脑袋们的作息十分规律,卯时起床,辰时用早膳。负责伙房事宜的是葫芦脑袋戒酒,不得不说,他的厨艺当真十分了得。纵然是素食斋菜,他却又本事变换法子烹调,道道菜皆是色香味俱全,真真教人饱享口福。
清晨的阳光透过古木缝隙在地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湿润润的,略带几分香甜的气味。清风拂面,我顿觉心旷神怡,所有烦闷一扫而空,浑身惬意舒爽,仿佛连疼痛都淡了几分。一种想法自心底油然而生——倘若一辈子都在这山寺之中度过,该是何等美妙的事情。
“小梅姑娘。”有人唤我。
我回头,见希音身披锦澜袈裟缓步走来,柔和的阳光笼罩在他白玉般的面庞上,虽然没有剃度,可一身僧袍穿在他身上却毫无违和之感,反倒处处透出一种禁欲的诱惑……
真是教人忍不住将他扑倒啊!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我干巴巴地笑了笑,道:“圣僧起得真早,这是……要开工了吗?”
他似是愣了一瞬,旋即笑着解释道:“今日四月十五,有香客进寺上香。”
我做恍然大悟状点头,不曾想一眨眼已然四月十五了,果真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希音的目光停留在我的头上,眸底盈起几分笑意:“这支玉梅簪果真适合你。”
我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发簪,心中波澜微动,只是略有几分羞赧地笑了笑。
“圣僧,我听闻青城山乃是道教圣地,从山脚至山顶,大小道观数不胜数,这大雷音寺为何会建造于此?”
“和而不同,同为不和,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我愣了愣,心道圣僧这个职业果真不是常人能胜任的,须得满腹经纶满口哲理,怪不得脑袋们只得乖乖剃度。
未待我将他这话里的意思咀嚼透彻,却听他又玄妙道:“一般都是这么解释的。倘若我再这么解释,未免落入俗套。我素来不爱盲目跟风,满山都是道观,我再开道观岂非盲目跟风、毫无特色了吗?如今这青城山独我一间佛门清净地,岂不妙哉?”
我顿觉头顶有几只乌鸦列队飞过……
“师父!师父!”不用看都知道,这咋咋呼呼的声音定然是那团子头来了。
果不其然,团子头自远处一路狂奔而来,面色竟有几分凝重。见我立在希音身旁,犹疑一瞬,道:“王……呃,她来了。”
希音眸中一紧,旋即波澜不惊地应了声,复对我道:“小梅姑娘,我去开工了,你好生歇息,切莫乱走。”语毕,留下呆若木鸡的我,扬长而去。
☆、第三章
寺门外,一辆华贵精致的马车停在溪畔,垂落的流苏随风轻轻荡漾。其装饰之奢华,堪堪与四周乡野山水之景色甚不和谐。
四名带刀侍卫将马车团团围住,另有衣饰不凡的丫鬟随侍其后,便是如我这等失忆人士都能一眼,看出来人定然身份显赫、非富即贵!
来人既是豪门大户,要求神拜佛却为何不往相国寺去,反倒来这山间小寺?毕竟相国寺乃是一国国寺,既正规又专业,哪里是这山寨的大雷音寺能比的?况,不难看出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显然是专程赶来。莫不是希音圣僧有何镇寺之宝,骗得世人不远万里赶来参拜?
正当我前思后想之际,只见一名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步下马车,她抬眸望了望寺门之上的匾额,绝美的脸上浮起几许淡淡的凄切哀伤之色。
我躲在寺门之后看得不亦乐乎,不禁在心底连连惊叹——好个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俏佳人!且不说她肤如凝脂、白皙胜雪,单单那一双秋水剪眸,真真是要教男人心生爱慕、女人心生羞愧的。眼波流转之间,略带三分凄楚,如水含烟,似有万般不可言喻的惆怅与悲伤。
嗳,好生奇怪,她的那双美眸怎的不是常人那般的黑色或琥珀色?我眨了眨眼睛,将她再三打量……蓝瞳?她不是中原人?
那位美人轻轻拢了拢身上所披的狐皮斗篷,纤纤玉手略略一抬,一名领头模样的丫鬟便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进大雷音寺。
我听到那丫鬟忿忿不平道:“夫人,您明知王爷……咳,主上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为了那小贱人,主上曾三番两次与您翻脸,如今索性连月躲在这山寺里不回去了。好在主上并不知她身中蛊虫之事,否则……”
话未说完,美人蓦然将眼波一横,那丫鬟便怯怯不敢再多说话。
“自始至终我不曾逼迫于她,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美人笑意盈盈道。
丫鬟又道:“不就是个下作的歌妓,哪里比得上夫人对主上痴心一片?”
我在心理默默地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