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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来,他们穿过长廊、庭院,踩着一地的落叶,没有撞见任何人。领路的丫鬟是容老夫人房里的,极其惜字如金,轻易是不说话的。
到了容老夫人的明萱堂,林菀才从容宅寥落、残败中醒过神来。明萱堂虽然也有被风雨侵蚀的痕迹,但应该是府里修缮的最好的了。堂前种植的萱草又有“宜男草”、“忘忧草”之称,如今正值花期,黄色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曳生姿,显得生机勃勃。
随着门口的丫鬟一声:“二爷和二奶奶来了。”林菀终于见到了容老夫人。
满头银丝,绾了一个简单的圆髻,除了一根木簪头上再无其他装饰。身上穿的是秋色及膝窄袖褙子,整个人打扮得极其素净。容老夫人脸上面无表情,容谦和林菀对她行礼,她也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来了?坐下吧。”
屋里除了容老夫人,还坐了一个穿玉色襦裙的年轻女子,一直低着头哄怀中的孩子。她挽着随常云髻,簪了一对碧玉簪,周身无多余饰物,就连耳珰都没带。林菀在她对面坐下,正暗暗猜测她的身份。却听容老夫人提高了音量,喝道:“没规矩!没看见你大嫂吗?还不与你大嫂见礼。她刚出了月子,来得都比你们早。”
爆喝来得太突然,林菀重新坐下来之后,不由提高了警惕。这时一个穿青绿比甲的丫头捧来镂空花纹铜质香炉,青烟袅袅,檀香四溢。容老夫人闭目养起神来,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了。
这种氛围令人坐立难安。还是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骤然哭出声,打破了一室平静。最后容老夫人送了林菀一个檀香木珠手链,就放他们出来了。
出了明萱堂,容诺的发妻孙氏,叫住他们道:“昨夜照顾孩儿,早早就睡下了,竟不知叔叔和弟妹归家。今天见面也没备礼,是我的不是。”
孙氏笑得温和得体,与刚才在堂中木讷少言的形象完全不一致。林菀心里奇怪,莫非这位大嫂在老夫人面前也不得宠吗?
“嫂嫂无心之失,我哪会怪罪。”
“待会我遣人把礼送到你院子里去。”孙氏想了想,又道:“弟妹得空了来我院里走走,陪我说说话。我院里种了一些海棠花,很好找的。”
林菀笑笑应了,两人又寒暄几句,才各自回院了。
孙氏看着林菀夫妻俩相携而去,心里到底不太痛快。她把怀中的孩子交给身后白白胖胖的乳娘,让乳娘先带孩子回屋,她要在外头走走。
丫鬟翠喜不平道:“老夫人去了信,让大爷接您去平川镇,二爷这都回来了,大爷却连连回音都没有。难道要把奶奶扔这破旧的老宅过一辈子吗?”
“大爷他……是不会来接我的了。”孙氏叹道。容诺临行前,曾想让她去拜会生母,孙氏当时大怒,二话不说就拒了。夫妻俩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我苦命的姑娘。”翠喜哭丧着脸,“嫁给大爷这样身世不清不楚的人,已经够委屈姑娘了。却还要被冷待。”
孙氏语气严厉起来:“我不是说过,不许再说这话嘛!”
女子的一切荣辱都系与丈夫身上,嫁都嫁了,孙氏既早前心有不忿,待生了孩子,却看开了许多。
事到如今,怨怼又有何用?
作者有话要说: 状态很差,勉力为之。作者想开虐,在犹豫要不要让林菀和容谦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亲们觉得是一起共患难好呢,还是分开?
ps:不虐心,不横生误会。
☆、迷茫
容老太太除了每天坚持让后辈晨昏定省,别的时间都是不理会她们的。只偶尔心情好,会和她们多说几句。大多数时候还是严肃自持,冷冷淡淡地点个头。也从不留她们在明萱堂用饭。
容谦自打回了隆县,闲也闲不住,天天往外跑。有时天都黑透了,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林菀担心他犯宵禁,少不得提了几句。
好在容谦也听劝,知道媳妇每每等他回来才能安心歇息,后来就改了日落之前归家。只是还是在家里呆不住,白日里在容宅压根看不到他的身影。
容谦如鱼得水,林菀却无所事事起来。容老夫人是半点没有让她接触管家的意思,除了到点的请安,她其余时间也不耐做什么针线。
现在夏荷的兴头高,把帕子、香包之类的活计全包揽了。林菀见她手艺精进,也让她尝试打样做衣服。
孙氏见林菀的模样,心生感触,在未曾生子前,她还不是一样这么过来的。这般想着,孙氏就抛开拘谨,开始有事没事找弟妹聊天。
林菀倒是从中知道了不少容家的过往。容老太太娘家是河间那边清贵的望族,嫁进容家的时候也是十里红妆,风光无限。容老太爷当初亦是年少进士,人才出众。
据老一辈说,当时容家这桩婚姻被传为一段佳话。
可惜好景不长,容老太爷年纪轻轻就去了,给容老夫人留下的,只有一个尚在稚龄的女儿,和一个怀孕的通房婢妾。
后来婢妾生下一子,大出血去了。孩子被容老夫人充作嫡子,养在膝下。这个孩子,就是容谦哥俩的父亲——容恒。
孙氏说,容老太太在明萱堂,理经念佛,多是独自一人。
不知为何,知晓了祖母冷淡的真相,林菀再去请安,反倒没有那么忐忑不安了。
不是因为觉得非亲生就可以对人不再恭敬,只是看到一个孤僻的迟暮老人,心生怜悯。便不觉得她的喜怒无常、她的冷淡寡言,甚为可怖了。
林菀开始在府里四处晃悠起来,她对这个古老的宅子,心里总是免不了好奇的。
容家的院子大多被一把铜锁锁住,幽门紧闭,人迹罕至的假山碎石上,甚至长满了青苔。所幸花园还未被废弃,虽没见什么名贵的花卉,但普通的花草热热闹闹开了一园子,花红柳绿一簇簇的,亦十分赏心悦目。
林菀最喜欢的就是园子右侧的一株梧桐树,有合抱粗,枝繁叶茂,一株青玉立,千叶绿云委。如今还在花期,淡黄绿色的小花点缀在一片葱郁之中,显得既鲜艳又明亮。
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细碎的阳光洒落在裙角,像是在裙子上用金线绣了不规则的小花,一闪一闪的特别好看。
要不是如今身在祖宅,实有不便,林菀真想在树上做个秋千架。
“就知道你又跑到这里来了。”容谦回家后,房里找了一圈都没人,便知林菀又跑到园子来纳凉了。
见丈夫过来了,林菀放下手中的书本,站起身迎他。“二郎今日怎回来得这么早?账本的事情和舅舅说了吗?”她嘴角含笑,眼底都是温润柔和的光。
容谦心情不好,见了林菀却发不出一丝火气。他一屁股坐到林菀刚才的位置,双腿翘着,挥起袖子给自己扇风,“别提了,受了一肚子气。”
这段时间,容谦没少和以前那些所谓的朋友出去厮混,言行举止受到影响,越发是怎么自在怎么来。
林菀看不过眼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忙挡住他挥袖的手,又掏出帕子给他擦汗,擦完便将置于一旁的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拿起,为他扇风,“二郎怕热这点,和娘倒是如出一撤。”
经过林菀一番安抚,容谦心头的燥热褪尽,他翻了翻林菀刚才搁在手里的书本,发现是一本诗集,又放了回去。他瞥了眼扇子,随口问道:“这把菱扇真精致,以前怎么没见你用过?”
“是大嫂送与我的。”林菀笑说,“二郎你不知道,不过几个月大的孩子,竟也能听得懂大人说话了。我和大嫂念诗词给听万宝听,他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不吵也不闹,听得可认真了。”
“万宝是谁?”容谦追问。
林菀嗔怪:“万宝是侄儿的乳名啊。”
提起认识不过几天的小子,林菀竟也眉目弯弯,温柔细致。容谦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我竟不知道你和他们混得这般熟了。”
林菀知道丈夫对容诺这个大哥有心结。但大嫂一个深宅妇人,性子又温婉,带着玉雪可爱的万宝,林菀实在对孙氏生不出恶感来,遂这几日没事就常常去找她说话。
妯娌相得益彰,比开始还亲热了几分。
“二郎外头事忙,整日不见人影,自然是不知道。”林菀收了笑,也不去看容谦,提了书本就要往回走。
容谦傻眼了,好端端的,怎么一句话的工夫,就生气了。他忙拉住林菀的袖子,“阿菀,因为账本的事情,我今天去找舅舅,却不想被他臭骂了一顿。所以刚才语气不太好,你不要生我的气。”
她哪里是因为一句语气不好的话而生气。林菀叹了口气,不愿在园子里与他拉拉扯扯,还是坐了回去。
在平川镇之时,容谦在容夫人面前答应得好好的,回来会好好看顾铺子,与舅舅表兄学着经营生意。但实际上,他一天没翻过账本,也没去铺子巡视过。
这不是什么费心力的难事。容夫人的陪嫁大多是庄子田产,收租子都有下面的人看着,容谦只需要问一声,看看是否有纰漏。在县城里的铺子也多半是租给别人,只有一间位于如意街的茶楼,是容夫人的陪房管事在经营。
按照容夫人的意思,是让容谦看看,有没有兴趣开其他铺子。如果有,就把放租的门面收回来,改门换面重新开。容夫人还是舍不得让儿子太过辛苦,前路都给他铺得好好的,有舅家帮衬,料想能有章程办成此事。
但容谦很明显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还是林菀无事的时候,翻看账本,发现里面有不少错漏之处。她是去集市亲手买过东西的,眼看进货的成本逐年增加,收益却是逐年削减。位于隆县这样的大镇,又是繁华地段的茶楼,怎么看怎么不合理。
茶楼进货走得都是周家的渠道,所以容谦直接回了舅家,向舅舅请教此事。
容谦拽着媳妇的手不肯松口,满含失落地说:“阿菀就不问,舅舅为何骂我?”
“总是你做错了事,舅舅才会训诫。二郎想与我说分明就说,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问了。”林菀低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