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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毒血清,杜比先生,咱们就再见吧。我宁愿呆在埃绍夫挨饿,也不愿在这个病毒的别墅里吃你这口饭了。”
杜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实验室,洗了老半天的手。
他用毛巾搽手的时候,气愤他说:“最重要的动物都跑丢了。平格尔,你把事情整个弄糟了。等到把你治疗完毕,我们就分手吧。你真把我气死了——”
我冷冷他说道:“先生,请您原谅。”
可是这时杜比的怒气已经开始平息了。他说:“平格尔,不要在我们共事的最后几天还发生不愉快。一切很快都会改变的。嗯——现在还是和睦相处吧。最近我也有点急躁。这是工作得太多的结果。明天我想到远处去散散心。我已经十分厌烦这种隐居生活了。”
四
杜比一清早就要到废矿场去。
“平格尔,应当换换空气。”他一面说,一面把米格里精心制作的一包早点塞进口袋,然后拿起水壶,并且把一个矿工用的灯挂在脖子上面。
我指着矿灯高声说道:“您带着矿灯去吗?”
杜比回答道:“是啊,而且还带着一百码绳子。不要大惊小怪,我并不打算钻到地球中心去,我不过想看看一个老矿井变成什么样了。我早就听人说过它——”
童年时代的回忆涌上了我的心头。
“噢,先生!带着灯就不必害怕了——我小时候跟艾德没带着灯还下去过呢。”
“平格尔,算了吧。”杜比挥挥手。
我叫道:“先生,我说的是真话!圣杰瓦山的帕特利克矿并我也下去过。就是——”
这时我结巴起来了。
杜比嘲笑道:“就是没下过‘长鼻子’矿井吧?嗯——我正要到那儿去。”
我想起了“长鼻子”矿井。这是个古老的废矿井。关于这个矿井有许多各式各样的神秘传说和惊险故事,“皇家之虎”的老主顾都喜欢谈论这些可怕的无稽之谈。我小时候并没到过“长鼻子”,可是我很清楚到那儿去的道路。艾德去过,他吹牛说,他到过井底。当时我对这个大胆的家伙真是羡慕极了。
我说:“先生,到那儿去的路很不好找,先要从小黑山下去,走到鬼门关矿场,完了往右拐——”
壮比寻思了一下:“嗯,我大概会弄不清道路的。”
我建议道:“先生,让我陪您去吧。绕过鬼门关矿场的时候应当多加小心。那儿有几个矿井深得见不着底——”
杜比想了想说:“别来恐吓我。也好,我们一起去吧,到饭厅再拿个水壶来,我们就出发。在新鲜空气里走走,对你有好外。”
我把水壶挎在肩头,又把几块央肉面包塞进衣袋,然后背起了那捆绳子。
我们在米格里的相送下上了路,很快就顺利地翻过小黑山,可是后来的地形就比较复杂了,山谷中有许多空矿井沉寂地张着大嘴。黝黑的煤粉,一堆挨着一堆地堆积着,其中可以用作燃料的煤块,早都已经挑光了。雨和雪水冲刷这些煤粉,时间和炎热又把这种煤浆压成密实的地层。
我们离开别墅,走了两英里多路。当我们走出最后一道山沟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片荒凉的高地。
我从前没到过这片高地。小时候,小黑山谷是我们这些孩子漫游的最远界限,再往前就是当时神秘得使我们非常向往的陌生地区了。
过了一小时,我们走到高地中央的“长鼻子”矿井附近。如果你们想象一下很久以前由于火山活动而升高到海平面以上的干涸的古代湖底,那就会明白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怎样一个景色了。
这个巨大的黏土质凹地,被一圈厚厚的正在风化的砂岩环绕着,周围耸立着许多奇形怪状砂岩块,有的像个古怪的大蘑菇,有的仿佛是个足有三层楼高、张开多齿的大嘴直立着的鱼龙①的化石。盆地中央有个黑洞洞的大窟窿,这是个废矿井。一些屋顶坍塌的砖瓦建筑的废墟还很完整。那铁锈斑斑的钢架,仿佛一副巨大而奇怪的骨骼,从腐朽的木头顶盖下面突出来,到处都凄凉地布满了厚厚的尘土。
这就是那个著名的“长鼻子”矿井。
杜比郑重他说道:“应当采取预防措施。”
我不再观看我们周围的惨淡的景色,随着他走到了“长鼻子”矿井的边缘。杜比往下去了块石头,听了听,没有一点声音从矿井深处传上来。
我叨念道:“听说这儿没有底。”
杜比笑了笑:“嗯——那么说,我扔下的石头,这就要穿过地球,钻到智利那边去啦?无聊的话。”
他勇敢地把绳子捆在腰上,把矿灯绑在胸前。
“您真要到‘长鼻子’下头去吗?”我叫道,说实在的,我很钦佩他。我喜欢壮比这股子勇气。
他听出我说话声音中赞赏的腔调。
他一本正经他说:“这次我破例不按照合同办事。我不愿意你像看个怪物那样看着我。我喜欢凡事认真。对,我要到‘长鼻子’下面,不过不是因为孩子气。平格尔,告诉你,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有钱,我向来喜欢舒适,可是我反对浪费。我花的每一个基尼②,都是用艰苦的劳动换来的。我认为,如果一个人只想着自己的肚子和个人的享受,并且专门为这种目的去工作和赚钱,那他就不是个好人。应该想到人民,要知道,我们都是人民的儿女,应该想到我们的乡土,要知道,我们都生长在那里,死后还要埋葬在那里,应该想到祖国——”
「①鱼龙是一类外形像鱼但并不是鱼的古代肉食爬行动物,体形很接近现代海中快游鱼类,平均长两三米左右,最大的有十几米长。生在距今约两亿年到八千万年的时期,是当时海洋中的霸王。——译者」
「②英国旧金币名。每基尼台21个先令。通付金镑后,基尼即停止使用。——译者」
我聚精会神地听了他这番话,说:“先生,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
杜比满腔热情他说:“这就会明白的。你说过这里有些荒废了的矿场,我听了很激动。那些人认为它们不能赚钱,就不再开采了。可是如果这种看法不对头呢?如果这里至今还蕴藏着千百万元的财富、千百万吨的煤呢?那么我国不是可以就地开采,不必再路途迢迢地从外商运煤了吗?如果这些矿主只是因为贪婪、嫌赚钱少才废弃了矿井呢?如果他们只是因为好逸恶劳才不愿意恢复采煤事业呢?”杜比望着遥远的彼方郑重他说道,“我们应当拿俄国人作榜样。我们对那个勤劳卓越的民族了解得还很不够。不久以前,他们使那样一个大国的一切民族团结到一起,变成了一个友爱的大家庭。他们依靠自己坚强的双手,把自己的矿藏开发得有多好!他们在乌拉尔地区恢复了千百个都是被过去的矿主认为无利可图而废弃了的矿井!你看,俄国的矿井现在变得有利可图了!在产煤方面,俄国人说不定会占世界第一位——”
我问道:“难道我们的煤不够用了吗?”
杜比回答道:“平格尔,会有那一天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会把每一颗煤渣都看得非常宝贵。”
“那么您打算怎么办呢?”
“我先来看看矿井里的情况,然后再请几位专家来。我一定想办法租下这些地方。这件事也许值得一做。”
我摇摇头。
“杜比先生!这可得好好考虑——”
他笑了笑:“那你怎么想呢?好吧——不管怎样,应当下去看看。到晚上我们把最后经过说给米格里听,你看他该怎么吃惊吧!喂,抓紧点绳子。要是我在下面揪两下,你就往上拉绳子帮我上来。”
我们把绳子的另一头绑在一根突出地面的铁筋上面。
杜比把腿伸进矿井,愉快他说道:“一会儿见,平格尔。嗯,你知道吗,这儿有很方便的台阶。”
杜比的头不见了。
我小心地解开绳子,一直把绳子放完,现在它靠在井口的边上,一动也不动了。我往下看了看,看见一团漆黑之中有个微小的灯光在移动。
我心里有些不安,于是喊道:“喂!”
绳子动了一下,这是回答。我想:“他听见了。”后来绳子老半天没有动。我不由得着急起来。矿井里说不定有煤气,真是那样,杜比就有憋死的危险。使我高兴的是,后来绳子动起来了。我往上拉,感到了杜比的重量。
当他露出头来的时候,他的脸比黑人还黑,身上那份肮脏,简直像个打扫烟囱的人,哪儿像杜比啊!
他一面啐着黝黑的唾沫,一面喃喃地说:“平格尔,你太使劲了。你揪得太急,我简直跟都跟不上了。”
“先生,我真替你担心。”
杜比爬了出来,坐在地上。肮脏的汗水沿着他的两腮直流。他心满意足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他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平格尔,太妙了。底下的钟乳石洞①真美得无法形容——好啦,来吃早点吧,老弟——”
①有些山洞,从顶部下滴的水蒸发后,其中溶化的碳酸盐逐渐凝结,因而形成许多冰柱状下垂的石灰华,形状很美丽。这种山洞叫做钟乳石洞。——译者他打开包着火腿面包的纸包,接着叫道:“嗯——倒霉!”
我问:“先生,怎么啦?”
“嗯——小事情!我把烟斗弄丢了。不过总是有点可惜,明天我再下去拿吧。”
他沉思地嚼着火腿面包。
我请求道:“先生,您说说钟乳石洞吧。”
“平格尔,漂亮得简直无法形容。到处都像宝石那样放着光。不过,这是我跟你开玩笑。事实上,那儿的煤看来还相当多。”
火腿面包吃完了。
杜比懊丧地嘟哝道:“平格尔,要是能吸口烟多好。唉,烟斗!平格尔,你现在再把我放下去吧。”
青年人的热情促使我说道:“让我来吧。”
然而杜比已经走到矿井的边上,用手指着矿井下面:“到下面去吗?不,朋友。看来我今天注定要有双重的痛快事。何必把你也弄得浑身都是煤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