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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圆了夙愿。可若是引起注意,此事就难办了,因此才……”
一直没说话的楚云飞,忽然开口,语气甚是平静:“我要回去,要将楚家从前的东西都讨回来,而祖父和父亲,也要堂堂正正地立碑,葬入楚家的坟山!”
顿了顿,又道:“虽现在尚且未到时机,但总有那么一天。”
他紧紧握住拳头,话语好似从地狱传来的愤怒。
楚大老爷不由怔住,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楚二老爷只觉浑身发冷,捏了一把冷汗。明玉停止运转的大脑,逐渐清醒过来,却被楚云飞的模样唬得动弹不得。
当年的楚家,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儿?秦家、顾家莫非是受了楚家的牵连?可为何楚大夫人会说是秦家的缘故?
她心底有太多的疑问,一时之间根本不晓得该从何处问起。但有一点儿是清晰的,她是楚云飞的妻,他们紧密相连。
太阳很快就下山了,绚丽的云彩仿佛被泼了墨,一团一团,最后彻底被漆黑替代。
周嬷嬷领着香桃、莲蓉掌灯进来,明玉立在秦氏身边,与愤怒交杂的痛苦回忆,仿佛夺取了秦氏所有精力。她垂着头,低声抽泣。明玉不知如何安慰,或许哭一哭更好。她深吸一口气,示意周嬷嬷等人放下灯退下。
一众人都不晓得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瞧着她们婆媳两个,不免满腹担忧。
几番犹豫,周嬷嬷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大老爷、二老爷他们……”
明玉打了眼色阻止她说下去,周嬷嬷会意,忙闭上嘴。
莲蓉又上前来:“时辰不早了,该用晚饭了。明儿一早爷就要出门,今儿还要好好休息呢。”
明玉扭头去看楚云飞,楚大老爷、楚二老爷已走了两盏茶的功夫,临走时,他们再没说别话,只嘱托楚云飞小心行事。他们走后,这屋里就只剩一片真正的寂静,直到周嬷嬷等人在外头等的不耐烦掌灯进来。
楚云飞坐在背光处,明玉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从他身体里蔓延出来的悲痛,抑或还有别的,他抬着头,那双看不清的深邃眸子,仿佛发出光芒来。
就在这时,秦氏沙哑的嗓音响起,她缓缓吐了一口气,带着几分不确定:“我这样真的做对了么?当年为了保住你,你父亲也费了不少心思,我……”
可,根本就阻止不了楚云飞。他隐忍这么多年,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形同苟且偷生。他做事从来不犹豫,不晓得这样的性子到底继承了谁?在明玉看来,秦氏行事也果断,也只有担忧楚云飞处境才会犹豫。
担忧要紧的人时,才会这样……楚云飞同样如此。他也会犹豫,他拜见韩大人回来后,面对自己和秦氏也曾犹豫过。其实可以阻止,就如大老爷说的,照着这些年的样子活下去也没什么,至少保住了命。
然而,这个念头不过一闪就过去了,当初明菲叫她逃,只要逃出去,至少保住了命。但从此就不能堂堂正正地以陈家的女儿活在世上。楚云飞,他也要堂堂正正以父亲的儿子、祖父的孙子活在世上!
“娘,相公他不会有事的,他承诺过,会带咱们回南京。”明玉不由得微笑起来,“虽眼下王福的消息有了,咱们不能立即回去,但等到能回去的时候,必然那头已打点好。”
秦氏微怔,缓缓抬起头来,明玉看了楚云飞一眼,道:“相公行事稳重,娘比我还清楚,咱们要相信他。他说的出,就一定办得到!”
因屋里安静,她的嗓音就格外清晰,语气中的自信和信任,让楚云飞的眸子熠熠生辉。突然间,又回到了平常那个总是自信满满的楚云飞。
半晌,秦氏亦弯起嘴角,轻声道:“若不是我的执念,云哥也不会……”
说到一半打住,甚是平静地吩咐周嬷嬷摆饭。周嬷嬷等人虽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笼罩在屋里的阴霾气氛散去,香桃几个忙去厨房端饭,周嬷嬷、莲蓉留下收拾桌子。
一时饭菜送来,很快就摆上桌,明玉扶着秦氏落座。这一顿饭气氛如常,不过饭后秦氏又询问起行装打点的情况,离别的怅然才悄然弥漫开来。周嬷嬷一一回了,秦氏又殷殷切切叮嘱一番,这才放了楚云飞、明玉下去休息。
明儿楚云飞就要远行,今儿却发生这样的事。能让楚大老爷、楚二老爷这般惧怕的人物,自是不简单。但倘或真的是明玉心里揣测的那般,要做到心平气和,委实不容易。
明玉只是想不明白,当年的楚家不过商户,哪里就能遇上灭顶之灾?大夏朝对商人并不苛刻,早年开通海禁,更是造就了一大批富商。当初与南京楚家并列四大富商,其中三家皆先后杳无音信……而据四太太所言,楚家行事低调,真正鼎盛的时期,虽在四大富商中排名最末,但真正的财力,只怕远远超出另外三家。
楚云飞洗漱后,只穿着一件中衣从净房出来,将放在桌上的茶壶茶碗一并拿了过来,放在榻桌上,自斟了一杯。
明玉虽很想问清楚,却又不晓得从何处去问。只见楚云飞吃了几口茶,闭着眼,身子朝后,靠着引枕,将他所知的事,一一道来。
明玉也才晓得,原来楚家是开通海禁后第一批做海上远洋买卖的商户,只是,第一批出海的人,回来的不到去时的三分之一,别说赚钱,能平安回来亦十分不易。而楚家,却是个例外,楚家是唯一一家满载而归的。因楚家的成功,才造就了后来远洋买卖的热潮继而达到鼎盛时期。
“……那时候,尚且没有我,据二太老爷说,那时候父亲尚且年幼。等父亲成家立室,祖父便逐渐收手,并不许父亲沾手生意上的事。然而,家大业大,收手后,要养活上上下下的伙计就十分不易,祖父又出了一次海,却不想遇上海啸,虽平安回来,却损失惨重。祖父在家养了两年,再次出海,所幸这一次一切顺利。但,谁也没想到后来的事,最开始是林家,接着是薛家,再来……最后就是我们家。”
楚云飞又吃了一口茶,接着道:“祖父与定国公府已逝太老爷素交甚好,那时,我们家能在海上畅通无阻,少不得是因他的缘故。后来,海寇入侵,定国公防守不利……有人诬告定国公私通卖国,并疑心四大商户脱不了干系,与定国公狼狈为奸。”
商如何敌得过官,没想到当年另外三大商户竟是这样没了的,明玉仿佛记得四太太说过,除了楚家,另外三家并没有依仗定国公。
楚云飞长舒一口气,道:“我们家能活下来,也是定国公提前就给了信儿,祖父才着手安排。另外三家枉死,定国公自刎示清白,那莫须有的罪名就扣在祖父头上,南京的家被炒,虽提前转移了大部分财产,却也被抄去了不少。后来圣上登基,大赦天下,却独独没有赦免扣在祖父头上的罪名……定国公府一蹶不振,顺亲王辅佐年幼的圣上登基,韩大人为帝师,他为摄政王。”
明玉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说到底,咱们家不过做了导致定国公府落败的棋子。”
楚云飞却摇头,冷笑道:“人的贪念无穷无尽,虽是听来的传闻,但也不见得不真,当年抄了林、薛、钱三家的家底,就已胜过国库。而我们家……”
因是第一批出海,并作为远洋买卖的领头人,就算行事低调,论起来并不如另外三家,却也无人相信。
四太太就坚信,楚家鼎盛时期,财力绝对比另外三家丰厚。然而,真正的楚家,其实不见得能敌过另外三家任何一家。要不然,楚大夫人、阮氏又何苦这般算计楚云飞,算计他们?当年事发时早已分家,而根据楚云飞所说,当年抄家不过抄去了一小部分,留下的是大头,作为富商,这些年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明玉心情沉重。
隔了半晌,才理出另外一个问题:“祖父头上的罪名并没有赦免,也未能洗清,其他人呢?”
“虽大老爷、二老爷在朝为官,却处处受到打压,确切地说,但凡姓楚的,如今官场上亦少之又少。但,当年大赦天下时,除了祖父,其他人是赦免了的。”虽然得到赦免,仍旧胆战心惊地度日。
☆、134:送别
可惜,楚云飞的父亲却没能等到赦免就遇难了。可就算楚云飞的父亲等到了,也不晓得能不能赦免。
楚大老爷、楚二老爷的仕途确实走得十分艰难,眼下楚大老爷已致仕,楚二老爷也不晓得花费了多少银钱才在京都谋了个小官,说不得,真正掏空楚家的就是因楚大老爷、楚二老爷为官的缘故。
可他们既然并未隐姓埋名,仍旧为官,如何对楚云飞参与武举,投靠童大将军这般敏感?是因为仇家虽没有赶尽杀绝,却也不会给他们翻身的机会么?或者……
楚云飞却仍旧说着旧事:“定国公府太老爷当年深得先帝敬重,加封太子太保,可却没想到,先帝驾崩尚且不足两年,他便……”
如今已是孝宗十六年,先帝龙体常年遭受病痛折磨,英年早逝,年幼登基的圣上,如今已成年。然而,十多年之后今天,顺亲王门生遍布天下。明珍的公公王大人,便是顺亲王入幕之宾。就连出身定国公府的胡夫人的丈夫,遭受十来年的冷遇,后与顺亲王一脉结了姻亲,方慢慢出头。楚二老爷与胡家结亲,可见有了效仿胡家之意。
明玉不由握紧拳头,楚大老爷、楚二老爷其实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只可惜并未有这样的机会。所以,当得知明珍做了王家少奶奶,对明玉才略有些忌讳。他们之所以极力反对楚云飞投靠童大将军、韩大人,是因如今能与顺亲王一脉对抗的也只有他们。换而言之,当今朝堂局势,一分为二,以韩大人为首一脉,以顺亲王为首一脉。
楚云飞的目的其实说来再简单不过,就为了给蒙冤的祖父平反。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把希望寄托在韩大人身上。
只是,现在小黄氏已确定她与明珍关系并不要好,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