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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逊在战争初期非常狂热,他要为一个伟大的目标而献身,为此他十分小心,发誓要放弃任何性行为,要以一个处男的纯洁去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可是后来他的思想完全变了,在诗作《女人的荣誉》中,他歌颂了那些内心爱着他及像他那样男人的女人。如果他们回家探亲或躺在还算过得去的野战医院里,她们暗暗地爱着他们;如果他们作为英雄而阵亡,她们会满腔哀伤地怀念他们。他描述那些女人如何激动地打着寒噤听讲肮脏战争中的故事,而且始终相信,男人天生的骑士精神会让他们忘掉战争的耻辱。她们为了让这些英雄高兴,在弹药厂制造炮弹,用这些炮弹在前线营造地狱,这些炮弹让满身是血的士兵们盲目地、朝着另一些可怕的躯体冲去。
最后痛苦的几行以每个人都会碰到的死亡结束全诗:
噢,德国母亲在壁炉旁出神,
你在织袜子,要给儿子寄去,
而他的脸已深深埋在泥浆里。
那个坐在壁炉旁为早已在泥浆里腐烂的儿子编织袜子的母亲,在诗中是德国人,但她也可能是一个比利时母亲、法国母亲或英国母亲,而那种痛苦在全世界母亲身上是一样的。沙逊不像那些和平主义者那样抗议战争本身,他反对政治上的错误以及让打仗的男儿们为之献身的谎言。“以那些正在受难吃苦人的名义,我抗议,他们是多么的失望呀。我要帮助摧毁那种自鸣得意,留在家里的人就是用这种自鸣得意容忍对士兵的持续折磨,因为他们不必分担、也无法想象这种折磨”。
诗人的这一见解不仅适用于这次战争,而且适用于今后所有的战争,这一见解被写在佛兰德战地博物馆的墙上。诗人和艺术家在博物馆里专门有一个展室。保罗·纳什曾非常希望他的宣告能将那些把大批年轻小伙子往死里送的老家伙的灵魂全烧掉。他是大战中正式的战地画家,他为能完成自己的任务、履行自己的天职、用艺术家的技巧将前线的英雄主义事迹留住而感到高兴。
战前,保罗·纳什以画精致明快的英国水彩画而出名,但今天的人们已经忘记了这一点,他们只知道他是一位著名的描绘佛兰德破碎风景的画家,而且很有名气,今天仍然如此。他那诞生于1919年的油画《梅南路》表现了一个不祥的恶梦——像干了的血一样的云、苍白的阳光照在树墩上、锈蚀的铁丝网、锈蚀的钢板、锈蚀的钢盔在灌了水的炮弹坑里继续腐蚀——西格弗里德·沙逊在爱丁堡的克雷格洛克哈特医院检查精神状态时,脑子里也有过这样一个恶梦。
罗伯特·格拉弗斯劝他不要失去未来,不要成为拒服兵役者。不要因为看见了几具尸体、看到了一个不能忘却的躺着尸体的地方而失去勇气。西格弗里德·沙逊打断了他的话:“问题是,仅仅上个月就有10。2万具尸体。你说得对,这是一个长远的想法。可是我一秒钟都忘不了,你也不应该忘记,罗伯特。如果你真的有勇气的话,你就不会默默地跟着干了。”
罗伯特回答说,没有人能理解沙逊是自愿报名来打仗的,而现在却调转身子说,对不起,小伙子们,我现在有了另外的想法。“对他们来说,这简直就是个坏作风,他们会说,你不像一个君子——这也就是他们会说的最糟糕的话。”
默多克 ·麦肯奇·伍德在英国议院大厦所说的话还不包括沙逊这种作风,那位当年的少校说了一番了不起的话,那才值得逐字逐句地记下来呢。在这场大战中麦肯奇·伍德是志愿报名者,所以他说的每个理由对拒服兵役者来说都是没用的。当时有一个被卑视的逃避兵役者在说话,这些拒服兵役者连战场都没有见过。“如果,我尊敬的前面那位演讲者说,男人参军是为了杀人,那我就觉得他没有维护他的事业,而是在损害他的事业。我很早就到部队了,但我非常清楚,我到部队来根本不是为了来杀人。相反,人们确实可以说,我们这些人是抱着避免杀人的目的到部队来的,越早作出这样的决定越好。我不愿去杀别人,我愿保护可爱的人们。老实说,我在部队期间以及在整个世界大战期间,我从未做过伤害任何人的事情,包括没有伤害过和我们对阵的人”。
仅仅这一段似乎雄辩地响彻在大厦前的空话,就足以把他当成一个我行我素的外行,然而麦肯奇·伍德还远远没有说完,他又捡起了在历史性圣诞和平发生前不久英国一社论作者发表过的思想,那位作者写道,可惜不是欧洲前线的那些士兵,而是这些可诅咒的政治家和当权者有说话的权利。按圣诞停战后的消息说,小人物在战争中已一无所求,他们只想活。
就像麦肯奇·伍德。
他最后又说:“战争初期,1914年圣诞节我在前线的战壕里,参与了当时有名的停战。我们离开自己的阵地,和我们的德国敌人握手。当时许多人在想,我们是不是做了些不体面的事情,我们是不是在贬低自己。我现在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事实是,我们那样做了。当时我有了一个看法,这一看法此后越来越坚定了,也就是说,如果让我们自己来处理事情的话,就不会再开枪了。这一停战持续了14天,我们相处得非常友好,就是因为我们同是被别人操纵的人,我们是被迫互相在开枪的。我们大家确实都很清楚,那简直就是一个坏的政治体制。跟我一样,在这些日子里,经历过这一事件的其他人也都决定要尽一切力量去改变这样的政治体制。我希望,我们始终还会想起一些东西来的,但是我想我们首先必须摆脱引起我们今天在这里讨论的这些感情,我们必须尽可能忘记战争。拒服兵役者,该惩罚的也已经惩罚得够了,我希望,我们今后能尽少听到这方面的情况。”
从他所在的党派发出了热烈的掌声,但同时也遭到像厄尔·温特顿、索思比指挥官那样的保守主义派的反对:其实,麦肯奇·伍德所提到的圣诞奇迹早已被遗忘了,它是历史上一次性的事情。
尽管如此,西线的苏格兰人和萨克森人一年以后,即1915年12月底并没有被已宣布的惩罚措施所吓倒,他们学指挥官的样,指挥官们对所有的士兵间的接触保持着沉默,所以士兵们也学他们这种沉默策略。他们对在阿尔芒蒂耶尔谈好的小和平保守秘密,这对士兵们来讲,是个好办法。
所以,自发约定的停战一开始根本就不告诉有关的指挥官,免得因触犯某个命令而倒霉。他们在碰运气,必要时装出在打仗的样子。所以当德军司令部的人到最前线视察时,一切都显得跟正在打仗一样。不,这没有什么奇怪的,这完全可以解释,战地电话是通的,可以提前传消息,有足够的时间告诉前面的人。哨兵在站岗,随时可发出“请注意”的警告。有情况了,就对准插在防卫墙上面一根棍子上的洋大头菜开枪,这个菜头是圣诞节时射击比赛用的,现在已烂得只好让老鼠分享了。然而富有生活经验的萨克森人犯了一个错误,正在对面防卫墙上拿着铁锹干活的英国士兵没有被告之这一情况。
所以应该想到,刚刚到达的指挥官会命令一个士兵,将那个显然是疯了的敌人打死,指挥官果然下了这样的命令。“在当时……士兵与战区指挥官之间的关系大致相当于在视察新兵时新兵与司令部将军之间的关系:害怕多于热爱”。在萨克森第2军团第139兵团的回忆记录中,对这个故事的剩余部分有所描述。那个勇敢的萨克森士兵把枪打偏了。
“简直是瞎打。”这个指挥官斥责道。然而那个拿铁锹的英国兵在离开防卫墙回战壕去以前向这边招招手,这下指挥官不再相信是碰巧打偏的。在场的少尉没有办法,只好解释说,跟敌人约好了,大家加固自己的工事,在这段时间里不开枪。这一应急谎言好得很,听起来满有道理。根据兵团编年史家记载,这位指挥官事后对他部下的这一需要还是充分理解的。
士兵们还有其他的需要,一个爱尔兰志愿兵写信给他的“老温尼”说:“可惜,不像一年以前那样了,战场上不能再打乒乓了,代替它的是‘砰、砰、砰’的枪声。圣诞节也禁止我们互相邀请喝茶。”他挖苦地抱怨说。但德国的间谍们跟以前一样消息非常灵通,他们可能已经知道,由温尼烤的美味黑麦饼干是什么时候到的。这次他一点都没有分给别人。“这些饼干虽说寿命很短,但它们有一个充实的生命。我将捍卫最后的饼干屑,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他开玩笑地写道,并用“再见,我爱每一个人。你的爱着你的朋友艾弗”结束了这封信。
兰开夏郡第2轻步兵团的兰斯·科波拉尔·乔治·阿什赫斯特当时20岁还不到一点,1915年圣诞节他正在图凯附近的英国阵地执勤。72年后,几乎过了一辈子了,这位92岁的老人接受了大战博物馆音响档案部的采访。从录音带放出的沙哑说话声,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但他的回忆思路很清楚。阿什赫斯特把那2个小时的停战——因为当时和平不允许超过2小时——始终作为活生生的图片存在大脑里,博物馆的历史学家们来采访时,他就从过去的记忆库里把这些图片调取了出来。
和平是在晚上以一个音乐会的形式开始的,一个德国兵用圆号吹了几首圣诞曲。“第二天早上,那个通过无人区来我们这里建议停战的德国人挥动着一根绕着白布的棍子,表示他的和平意愿。尽管这样,我们也必须把他俘虏起来。”根据英国军官的意思,这个信使在眼睛被蒙起来以前看到英国阵地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因此不能再放他回去了,对他可能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而也许正是当了俘虏,才救了他的命,阿什赫斯特冷静地补充说。
但他们接受了德国人带来的消息,往对面喊话表示同意,从11时至13时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