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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党同伐异,奢侈荒淫,残民以逞的种种罪行。曾孝廉的形象的意义在
于,他的身上集中地表现了世上的贪官污吏所具有的品质和行为。而曾孝廉
在阴间受刑,鬼使镕化他霸产所得的金钱,灌入他的口内,“流颐则皮肤臭
裂,入喉则脏腑腾沸;生时患此物之少,是时患此物之多也。”这段犀利隽
① 《万历野获编》卷二十四“技艺”类“斗物”条。
永的描写,向贪官污吏发出了有力的一击。
此外,蒲松龄还在其他许多作品里塑造了贪官污吏的群像,暴露了他们
的丑恶可憎的面目。
《成仙》里的成生在受尽了官僚地主的凌辱以后愤慨地说:“强梁世界,
原无皂白;况今日官宰半强寇,有不操矛弧者耶!”把官吏看成和盗贼一样,
这在当时不能不说是一种大胆的进步的观点的反映。《梅女》里的某典史受
钱三百,诬赖梅女和强盗通奸,逼死人命。18 年后,一个老妪当面怒形于色
地斥责他:“汝本江浙一无赖贼,买得条乌角带,鼻骨倒竖矣。汝居官有何
黑白?袖有三百钱,便而翁也!”《潍水狐》用一头“倘执束刍而诱之,则
帖耳戢首,喜受羁勒”的驴的形象来比拟贪官污吏。潍令求见狐翁,尝到了
闭门羹。原因何在呢?狐翁解释说:“彼前身为驴。今虽俨然民上,乃饮■
亦醉者也。仆固异类,羞与为伍。”蒲松龄笔酣墨饱地表现出贪官污吏的声
名狼籍已经到了异类羞与为伍的地步。这样的刻画是人木三分的。《续黄粱》
里的包学士所上的奏疏,言词慷慨激昂,是一篇义正辞严、大快人心的讨伐
贪官污吏的檄文。在这些地方,蒲松龄通过故事情节本身的逻辑发展,借作
品中的人物倾吐了当时社会上的受迫害的人民群众久藏在胸中的愤恨。在更
多的时候,他克制不住地用自己的作者身份向贪官污吏发射出炮弹一般的语
言。《王大》说:“余尝谓:昔之官谄,今之官谬。谄者固可诛,谬者亦可
恨!”《梦狼》说:“窃叹天下之官虎而吏狼者,比比也。即官不为虎,而
吏且将为狼;况有猛于虎者耶!”《伍秋月》说:“余欲上言定律:凡杀公
役者,罪减平人三等。盖此辈无有不可杀者也!”字里行间,充满了剑拔弩
张、怒发冲冠式的感情。
封建社会里的人民群众所受的直接迫害的来源,除了贪官污吏以外,就
要数土豪劣绅了。土豪劣绅骑在人民群众的脖子上,倚仗着金钱和权势,把
持官府,武断乡曲,干着残害人民的勾当。蒲松龄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在农
村中度过的,他对于类似这样的事情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时候,他也
会挺身而出,用实际行动,替受迫害的老百姓撑一下腰。他认识的一个大地
主孙蕙在外作官,族人和仆人们在淄川横行霸道,为非作歹。蒲松龄就毅然
写信给孙蕙,指出事实,并说:“凡此数者,皆弟之所目击而心热,非实有
其事不敢言,非实有其人不敢道也。弟之言无可凭信,即先生问之他人亦必
以余言为诬,但祈先生微行里井而访之焉。倘有一人闻孙宅之名而不咋舌咬
指者,弟即任狂妄之罪而不敢辞。”①他又根据自己的认识,在《聊斋志异》
的许多作品里鞭挞了土豪劣绅所犯下的令人发指的血腥罪行。
《石清虚》写邢云飞有一块玲珑石,曾被某势豪强行夺去,失而复得。
后又有某尚书觊觎它,阴以旁事中伤,邢云飞被收入狱,妻子和儿子献出玲
珑石,他才被释放。《红玉》写退职的宋御史抢走了冯相如的妻子,打死了
他的父亲。《窦氏》写地主南三复欺骗农家女窦氏,始乱终弃。窦女起先对
南三复还抱有幻想。她怀孕生了一个男孩。父亲搒打她;南三复不承认他们
之间的关系;男孩也被父亲扔弃。这时,她勇敢地抱起了弃儿,奔到南家,
对门人说:“但得主人一言,我可不死。彼即不念我,宁不念儿耶?”但是,
满腔哀怨的窦女无法使那玩弄女性的恶棍回心转意。他拒不见她。她只能依
户悲啼,抱儿坐僵而死。在这些作品里,蒲松龄揭露了剥削阶级明抢暗夺,
① 《上孙给谏书》,见《聊斋文集》。
作恶多端,无所不用其极的卑鄙无耻的咀脸,同时又借助于凄凉的氛围的衬
托,用无限的同情心描写了贫弱无依的善良人民受迫害时的惨绝人寰的情
景。他形象地告诉读者:这就是黑暗社会的血淋淋的现实。
人民生活在那样的社会里,很难有力量使自己摆脱不幸的命运。蒲松龄
的伟大之处在于,他运用浪漫主义的手法,积极地表达了人民群众在现实生
活中所产生的复仇愿望。《博兴女》写某势豪强抢民女,逼淫不从,就把她
缢死,以石系足,沉于深渊。然而,再重的石头也压不息人民心头的反抗的
火种。受害的女子终于变成一条龙,在雨天的霹雳大作的时刻,攫取了仇人
的脑袋。《向杲》写向杲的庶兄被恶霸庄公子打死,他去打官司,对方广行
贿赂,理不得申,又想去行刺,对方戒备严密,无隙可乘。结果,有个道士
授给他一件布袍,穿在身上,人就变成老虎。这样,他才在山岭下咬死了仇
人。可以说,没有那么众多的被侮辱、被损害的人在当时强大的封建势力统
治下,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并且怀有极其强烈的复仇
的愿望,就很少有可能使蒲松龄虚构出博兴女化龙、向杲化虎的情节。所以,
蒲松龄在《向杲》篇末呼喊说:
然天下事之指人发者多矣,使怨者常为人,恨不令暂作虎!
在这阵愤怒的声音里面,我们可以清晰地听出他对当时现状的不满,对
封建社会的不满。
(三)
和封建社会里的大多数知识分子一样,蒲松龄从幼年时期起就走上了那
个时代所规定的读书人所不得不走的道路。他怀着“十载寒窗无人问,一举
成名天下知”的幻想,陶醉在科举登第的美梦里。但是,一个正直的读书人,
生活在那样的社会里,他的真才实学无法受到统治集团的赏识,纵然考中,
也根本无法在有益于国计民生的事业上施展出来。蒲松龄不可避免地在现实
生活中遭到了一次接连一次的挫折。“年年文战垂翅归”①的诗句十分形象地
描绘了他当时的狼狈相。由于现实生活的教育,他逐渐冷静地清醒过来了。
于是,一种怀才不遇、受到排挤和压抑的悲痛以及对“仕途黑暗,公道不彰”
②的愤怒的感情,不禁在他心底炽热和沸腾了起来。他根据亲身的体会,写下
了众多有名的作品。通过这些作品,他抨击了封建统治阶级给读书人设下的
罗网——以八股取士的科举制度。他从各个不同方面对它的弊端和罪恶作了
广泛而深刻的揭露。这就是他在《聊斋志异》里表现出来的“磊块愁”的另
一个内容。
科举制度本身所固有的腐朽性决定了它所要求的只是头脑麻木的书呆子
——鹦鹉学舌的驯服工具。在蒲松龄看来,举行考试,不过是照例的形式而
已。文章的好坏是由试官随意决定的。他们是科举制度的具体执行人,掌握
着衡文取士的大权。在他们身上,集中地体现了科举制度的腐朽性。试官们
是些什么样的人呢?正像《于去恶》里的于去恶对陶圣俞所介绍的,“略举
一二人,大概可知:乐正师旷、司库和峤是也”。让瞎子和有钱癖的守财奴
之类的人来充当试官,还会选拔出什么样的人材呢?所以,蒲松龄在抨击科
① 《喜笏、筠入泮》,见《聊斋诗集》。
② 《与韩樾老定州书》,见《聊斋文集》。
举制度的时候,首先就把矛头指向他们。
和峤型的试官纳财受贿,贪赃枉法,遵奉着金钱至上的信条。在他们评
定试卷次第的时候,学问只不过被看作是一种附属的点缀品。《僧术》里的
黄生只中副贡的故事揭破了科举取士的秘密:金钱的多寡决定着试生的名次
高低的命运。
师旷型的试官是些不学无术的人。他们唯一的本领就是《三生》所说的
“黜佳士而进凡庸”。《司文郎》描写了一个瞎和尚能以鼻代目,嗅别八股
文的优劣。可是,他所作出的判断和发榜的结果正好相反:优者下第,劣者
却高中了。他叹气说:“仆虽盲于目,而不盲于鼻;帘中人并鼻盲矣!”在
这里,蒲松龄对于那些有眼无珠的试官发出了轻蔑的嘲笑。
而在《三生》里,蒲松龄所流露出来的感情却到达了愤怒的顶端。它写
千万个因为考不取而愤懑死去的士子们在阎罗面前告状诉冤。阎罗判决对令
尹、主司施笞刑。士子们嫌太轻,哗然不满,坚持要抉睛剖心。阎罗不得已
而答应了他们的请求,方才人心大快。读过这些作品,我们不难觉察到,蒲
松龄站在不幸的士子们一边,对试官表现了多么深沉的仇恨。《何仙》和《于
去恶》也是属于这样的作品。
《贾奉雉》同样也含有辛辣的讽刺。贾奉雉“才名冠一时”,屡试不售。
他“戏于落卷中集其■冗泛滥、不可告人之句,连缀成文”,勉强记在心里,
再去应试,竟中经魁。这是一个看来非常可笑的故事。但是,它告诉我们:
这种不合理的现象,在那“聋僮署篆,文运所以颠倒”①的时代,其实倒是一
种合理的存在。
在这样的情况下,必然的结果就是学问渊博的读书人的终身潦倒。《叶
生》里的叶生“所如不偶,困于名场”,最后得出了结论说:“半生沦落,
非战之罪也!”对于这样的读书人,蒲松龄从自己的遭遇出发,显然是怀着
极大的同情加以描写的。
鲁迅曾说过:“因为从旧垒中来,情形看得较为分明,反戈一击,易制
强敌的死命”②。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