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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中满是告诫,神情几分恍然,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跪在悠长凄凉的永巷,朱红的宫墙一眼望不到边,走过的宫嫔明明只是她丈夫的小妾,却能对她冷嘲热讽,语出不逊,甚至动手动脚。就是从那一刻起,她终于不得不放弃少女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全心全意投入到虽然可怕却无法避免的后宫斗争之中,和一群女人争抢一个自己不爱的男子。可笑又可悲。
沈天玑听到她语中对纳兰徵的不满,咬了咬唇,开口道:“姑姑,皇上对我极好的。”
太后淡淡道:“你初入宫禁,哪里晓得人心险恶。”
顿了顿,脸上复又浮出几分笑容,“本是你的大喜事,倒叫哀家几句不合时宜的话弄得心里不快了。是哀家的不是。”
“姑姑说的哪里话,能得姑姑如此费心,是妍儿的福气。只是……”她又欲开口给纳兰徵说两句好话,却隐约看见一直守在帘子外头的岚秋朝里面瞧了几眼。太后脸色忽然焦急起来,问道:“可是衡儿醒过来了?”
“回太后,是小世子醒过来了。”岚秋的声音端肃沉稳。
太后立刻一阵喜色,迫不及待起身道:“可醒过来了,哀家得去看看。”
“妍儿也同哀家一道去吧,那孩子,乖巧可爱得很呢!”
裕郡王府的小世子,竟然又在慈毓宫里养着?上回梅雪节沈天玑就见过了,的确是个极漂亮的孩子。
到了温暖如春的偏殿之中,太后放开了沈天玑,急忙走到摇车旁。
摇车中盖了厚厚一层鸭黄色娇软嫩滑的褥子,只露出一张白嫩的小包子脸来,双眸黑黝黝,本是极安静的,看到太后的刹那,却忽然小嘴一撇,哭了起来。
太后立刻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哄着。可小包子却越哭越欢,连送到嘴边的糖蜜果子都不要了。沈天玑立在一旁,瞧着太后和岚秋忙着拿东西哄孩子,她却不知该做什么。
“哭得这样有劲儿,显见得病是好多了。”岚秋笑道,“这几日他病了,时常睡着。今日大约是知道皇后娘娘来了,才忍不住醒了呢!”
“你说的是,”太后也笑道,“昨日见他哭都没力气,可把哀家急的。”
岚秋正在喂孩子吃蜜糖酥果,又有侍女端来一小碗汤药。太后将怀里的小包子换了个姿势,让他半靠坐着,欲给他喂药。不料,前一刻还哭泣不止的小包子忽然止了哭,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立在一旁的沈天玑。
小家伙朝她伸出雪藕般的短小双臂,嘴上咿咿呀呀不知说着什么,小身子微微倾斜,差点没栽倒。
沈天玑立刻上前抱了他,软而温暖的小身子一入怀,她真觉像是抱了一只可人的小团子。
太后笑道:“没想到你和殷殷一样,颇得这小家伙的喜欢!哀家养了他这样久,他都不待见!”伸手戳了白嫩的额头,却舍不得用一分力气。
“对了,说起殷殷,那丫头不是说回京了么?怎么不见到慈毓宫里来?莫不是还在因不能入宫为妃一事生哀家的气?”后面一句语气颇冷厉。
岚秋一顿,敛眉回道:“奴婢过一会儿就派人去问一问。”
太后随口应了一声,又把心力都投入到小包子身上。
听到这个名字,沈天玑几分僵,浑身莫名一阵凉飕飕的。偏怀里的小包子拱来拱去,肥嫩的小手抓住她项链上的银色流苏,嘴边不停吐着小泡泡。
沈天玑回了神,将小包子调整了下姿势。太后坐在一旁,仔细吹着手上的汤药。不妨那小家伙忽然起身,想要去抓那只莹润可爱的小碗。
太后避之不及,沈天玑也未能及时拉住小包子,一碗滚烫的汤药从手中滑落,尽数洒下来。
☆、第089章 凉薄母子又生隙(中)
太后慌忙抱起忽然大哭的小包子,仔细察看了一番,发现并未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又吩咐岚秋去取了干净衣裳来,给小包子换上。
小包子本就穿得极厚,身上虽洒了汤药,却并未烫到皮肤。沈天玑立在一旁,宽大的袖子暗地掩下被烫得发红的左手,钻心的疼痛让她脸色微微苍白。
待忙完了小包子,太后才想起沈天玑来,“妍儿,你方才正抱着他,是不是也烫到了?给哀家看看。”不由分说,她就拉起了沈天玑的手。
沈天玑来不及缩回,袖子就被挽起,她只得忍痛,笑着摇头道:“伤到一点而已,不妨事的。”
太后皱了眉,摇头道:“都是哀家的不是。女儿家肌肤最是紧要,烫成这样可如何是好。”顿了顿,对岚秋道:“去把哀家珍藏的那瓶绿玉膏拿来。”
岚秋应声而去,刚走到偏殿门口,就听到外面的通报,说是皇上来了。她赶紧低了头,未敢看来人面孔,跪地请安。
纳兰徵走进殿中时,就看见他记挂在心的人儿微笑着坐在那里,一旁的太后如珍似宝地抱着那裕郡王府的世子,二人正说着什么。
“皇帝怎么就来了?”太后看见纳兰徵,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去。
沈天玑抬眼一瞧,就见男子漆黑的眸子正对着她,直直朝她走来。她立刻起身行礼,纤细的腰身才弯下一半,就被他拉了起来。
“皇后不必多礼。”他语气淡淡,拉住她的手却不肯放开。沈天玑被捏得一阵疼痛,眸中不自觉地浮出水雾。
还不待沈天玑开口,他已经觉察到不对,松开大掌来一看,但见娇嫩肌肤上一片异样的嫣红,衬着莹润五指,颇为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男子声音仿佛凝了冰,冷厉的目光已经转向太后,问的自然也是太后。
太后淡淡瞧了他,未曾说话,一旁的岚秋低头将方才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沈天玑从未见过纳兰徵此刻冰凉彻骨的神情,尤其对的还是他的亲生母亲。偏太后也是冷漠的目光,抱着小包子的手倒十分柔和。
殿中一片诡异的沉默。唯有那只小包子,嘴上还是咿咿呀呀的,仿佛迫不及待想要说话。
他的手一直牵着她的,只是避开了伤处,力道分外小心翼翼。她被他握住的手指轻轻勾了一下他的手心。
纳兰徵却无动于衷。周身的冷气几乎让整座殿阁都凉飕飕的。
“只是意外而已,”沈天玑开口道,“养小孩总会有些意外的。”
纳兰徵这才偏头瞧了沈天玑一眼,漆黑的眸子里,似乎有几分……可惜?
沈天玑不解其意,纳兰徵心中层层凝结的冰却因她而散去不少。他只朝太后冷冷一瞥,淡淡道:“母后素来对别家孩子分外用心,却总是忽视自己人。”顿了顿,又续道,“妍儿是您的亲生侄女,朕希望,日后您对她也能用心些。”
说着,他拉着沈天玑就走。
“站住!”太后忽然立起身,厉色道,“哀家何时不用心了?皇帝何时把哀家的用心放在眼里?”
男子却连脚步都未曾停一下。
“皇上,皇上!”沈天玑转头望见太后愠怒的面容,伸手就要扯住他。纳兰徵却不想过多纠缠,又怕手里的力道弄疼她的伤处,最后干脆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大步离开了慈毓宫。
未曾将她送上凤與,二人双双上了他的御撵。
“姑姑对妍儿甚是爱护的,您错怪她了。”
“朕没瞧出她哪里爱护你了。”
“今日的确是个意外,何况,姑姑都准备取那名贵的绿玉膏给我……”
“绿玉膏不名贵,朕有很多。”
“皇上这样对太后,太后定会伤心。”
男子冷笑一声,“她会伤心?她对朕……从来没有心。又谈何伤心?”
沈天玑微微一愣,被他语中的自嘲惊住。
“不提她了。”他缓了几分容色,伸手把她烫伤的肌肤放在眼前瞧了一会儿,漆黑的眼中有浓浓的疼惜,“疼不疼?”
沈天玑本是疼的,可见他深深皱起的眉宇,微微低下头,轻轻摇头道:“不……”
“又欺君。”他淡淡打断她的话,“妍儿日后莫再说谎,太容易识破。”
“……”
“不服气?”他见她纯澈无辜的双眸,心头浮起一阵阵怜爱,伸手拂过她的脸庞,轻柔道:“日后若是哪里疼了,定要先告诉朕。不许欺君。”
沈天玑对上他的眸光,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哪里就有欺君那么严重了……
御撵到达的不是交泰殿,而是东华宫。他仍旧是抱着她进殿,她道:“我又不是腿受伤……”
纳兰徵直接忽略她的话,将她直放到榻上坐着,才唤了周宁福去取药过来。
他亲自给她涂了药,尽管伤口已经被药膏全然覆盖,看不出什么了,他仍是瞧了好一会儿,微微叹口气道,“再不许这般把自己置身危险之中。朕……心疼的很。”
“只是……”小伤而已。
后半句在看到他黑沉的眉目时,吞了下去。他这样仿佛她受了极大伤害的疼惜目光,倒让她这话显得分外矫情。
聪明如她,又怎会猜不到她想要说什么?他把她完好无损的右手放到胸口处,让她感受他沉稳而有规律的心跳,“妍儿受伤,于朕来说从来没有小的。这里,也会跟着你一起流血。”
她手指颤了颤,他握得极紧,续道:“妍儿可还记得上回在雨中晕倒之事?你可知,朕从未那样怕过。若是妍儿有什么万一……这里,也会流血而死。”
沈天玑被他愈发浓烈的目光灼伤,心里对他这话颇不认同,微微低了头道:“皇上,您是天下人的皇上,怎能因我一人说出这样的话呢?”
男子顿了顿,忽然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朕成为千古明君?那更要好好保护自己。不然,朕定做不成千古明君。”那次雨中晕倒,他差点就想把那柳清萏拉出去处死了,只因他知道,沈天玑定不愿如此,才忍了下来。这次……他亦无法抑制自己的怒气,若不是因沈天玑在,他大约会做出什么血腥的事情来。尽管那人是他的“母亲”。
他手段一直是冷厉强硬的,只有严令威慑,才能让对方心生胆怯。胆怯之下,才能露出破绽。沈天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