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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先向男子开口的吗?便勉强的镇静着道:〃你太客气,怎么说上无理的要求呢?只要是办得到的,我一定照办。〃何丽娜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得。请你念我是个病人,送我进城去。假使我父亲在家呢,我介绍你谈谈;就是我父亲不在家,你和我母亲谈谈也好。〃家树心想:送她回家去,这倒可以说是我把她接回去的;其二呢,也好像我送上门去让人家相亲。然而尽管明白这个原因,却已答应在先,尽力去办,难道这还有什么不能尽力的!表面上就慨然的答应了。何丽娜大喜,立刻下床踏了拖鞋,就进卧室里面梳洗打扮去了。家树一看这样子,她简直是没有什么病呢。
当日在何氏别墅中吃了午饭,两个女仆收拾东西先行,单是何丽娜和家树同坐了一辆汽车进城。何丽娜是感冒病,只要退了烧,病就算是好了的,所以在汽车上有说有笑。她说父亲虽是一个官僚,然而思想是很新的,只管和他谈话。母亲是很仁慈的,对于女儿是十分的疼爱,女儿的话,她是极能相信的。家树心里想:这些话,我都没有知道的必要,不过她既说了,自己不能置之不理,因之也就随着她的话音,随便答话,口里不住的说〃是〃。何丽娜笑道:〃你不该说'是'!你应该说'喳'!〃家树倒莫名其妙,问这是什么意思?何丽娜笑道:〃我听说前清的听差,答应老爷说话的时候,无论老爷笑他,骂他,申斥他,他总直挺挺的站着,低了脑袋,答应一个'喳'字。我瞧你这神气,很有些把我当大老爷,所以我说你答复我,应该说'喳'!不应该说'是'!〃家树笑了。何丽娜眼睛向他一瞅道:〃以后别这样,你不是怕我,就是敷衍我了。〃家树还只是笑,汽车已到了何家大门口。 汽车夫一按喇叭,门房探头看到,早一路嚷了进去:〃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何丽娜先下车,然后让家树下车,家里男女仆人,早迎到门口,都问:〃小姐好哇?〃何丽娜脸上那个酒窝,始终没有起复起来,只说是〃好〃。大家向后一看,见跟着一个青年,有些人明白,各对了眼光,心里说,敢怕是他劝回来的。何丽娜问道:〃总长在家吗?〃答说:〃听说小姐要回来了,在家里等着呢。〃何丽娜向家树点头笑道:〃你跟我来。〃又向起人道:〃请总长到内客厅,说是我请了樊少爷来了,就是口北关樊监督的侄少爷。〃她说着,向后退一步,让家树前走。家树心里想着,送上门让人家看姑爷了,这倒有些羞人答答,只得绷住了面子,跟了何丽娜走。
经过了几重碧廊朱槛,到了一个精致的客厅里来。家树刚坐定,何廉总长只穿了一件很轻巧的哔叽驼绒袍子,口里衔了雪茄,缓步踱了进来。何丽娜一见,笑着跳了上前,拉住他的手道:〃爸爸,我给你介绍这位樊君。你不是老说,少年人总要老成就好吗?这位樊君,就是你理想中那样一个少年。是我的好朋友,你得客气一点,别端老伯的架子。〃何廉年将半百,只有这个女儿,自她失踪,寸心如割,好容易姑娘回来了,比他由署长一跃而为财政总长,还要高兴十倍。虽然姑娘太撒娇了,也不忍说什么,笑道:〃是了,是了,有客在此啦。〃家树看他很丰润的面孔,留了一小撮短小的胡子,手是圆粗而且白,真是个财政总长的相,于是上前一鞠躬,口称老伯。何丽娜道:〃请坐吧。〃何廉这句话,是姑娘代说了,也就宾主坐下,寒暄了几句,他道:〃我宦海升沉,到了风烛之年,只有这个孩子,未免惯养一点,樊君休要见笑。〃家树欠身道:〃女公子极聪明的,小侄非常佩服。早想过来向老伯请教,又怕孟浪了。在女公子口里,知道老伯是个很慈祥的人。〃何廉笑了。见家树说话很有分寸,却也欢喜,又问问他念些什么书,喜欢什么娱乐。谈到娱乐,何丽娜坐在一边,就
接嘴了,笑道:〃说了你也不相信。一个大学生,不会跳舞,也不会溜冰,也不会打牌。〃何廉笑道:〃淘气!你以为大学生对于这些事,都该会的吗?〃正说到这里,听差来说:〃陶宅来了电话,问樊少爷就过去呢,还是有一会?〃家树坐在这里,究竟有些局促不安,便答道:〃我就过去。〃说着向何廉告辞。何廉道:〃内人原想和樊君谈一谈,晚间无事吗?到舍下来便饭。〃何丽娜听了这话,喜欢得那小酒窝儿,只管旋着,眼珠瞧了家树。家树看了她带有十分希望着的神气,心中实在不敢违拗,便答道:〃请不要客气。〃何廉道:〃伯和夫妇,请你代我约会一声,我不约外人。〃说着,送出内院门。
啼笑因缘续第二回(2)
像何廉这种有身份的人,送客照例不能远,而况家树又是未来的姑爷,当然也就不便太谦,只送到这里,就不送了。何丽娜却将家树送过了几重院子。家树道:〃你回来,还没有见伯母,别送了。〃何丽娜道:〃我也要吩咐汽车夫送你呀。〃于是将家树送到大门,直等他坐上了自己的汽车,才走到车门边,向他低声笑道:〃陶太太又该和你乱开玩笑了。〃家树微笑着。何丽娜又笑道:〃晚上见。〃说着,给他代关了车门,于是车子开着走了。
何丽娜回转身正要进去,却有一辆站着四个卫兵的汽车,呜的一声,抢到门口。她知道是父亲的客到了,身子一闪,打算由旁边跨院里走进去,然而那汽车上的客人走下来,老远的叫了两声〃何小姐〃。她回头看时,却是以前当旅长、现在作统制的沈国英。他今天穿的是便服,看去不也是一个英俊少年吗?他老早的将帽子取在手中,向何丽娜行一鞠躬礼。笑道:〃呵哟!不料在这里会到何小姐。〃何丽娜笑道:〃沈统制是听到朋友说,我出洋去了,所以在家里见着我,很以为破怪吧?〃沈国英笑道:〃对了,自那天跳舞会以后,我是钦佩何小姐了不得。次日就到府上来奉访,不想说是何小姐走了。〃何丽娜道:〃对的,我本来要出洋,不想刚要动身就害了病,没有法子,只好到西山去休养些时。我今天病好刚回来,连家母还没有会面呢。请到里面坐,我见了家母再来奉陪。〃说毕,点个头就进去了。
沈国英心想:这位何小姐,真是态度不可测。那次由天津车上遇到,她突然的向我表示好感,跳舞会里,也是十分的亲近,后来就回避不见,今天见着了,又是这样的冷淡,难道像我这样一个少年得意的将领,她都不看在眼睛里面吗?……他在这里沉吟着,何廉得了消息,已经远迎出来。沈国英笑道:〃刚才遇到令爱……〃何廉道:〃她昨天还病着,刚由西山回家,还没有到上房去呢。〃沈国英跟着何廉到内客室里,见椅子上还有一件灰背大衣,便笑道:“刚才有女宾到此?〃何廉道:〃这就是小女回家来,脱下留在这里的。因为有人送了她回家来,她在这里陪着。〃沈国英道:〃怪不得刚才令爱在大门口送一辆汽车走了。这人由西山送何小姐回来,一定是交谊很厚的。〃何廉没有说什么,只微笑了一笑。沈国英想了一想,心里似乎有一句话想说出来,但是他始终不肯说,只和何廉谈了一小时的军国大事,也就去了。 何廉走回内室,只见夫人在一张软榻上坐了,女儿靠了母亲,身子几乎歪到怀里去。何廉皱了眉道:〃丽娜一在家里,就像三岁的小孩子一样;可是一出去呢,就天不怕地不怕。〃何丽娜坐正了道:〃我也没有什么天不怕地不怕呀!有许多交际地方,还是你带了我去的呢。〃何太太拍了她肩膀一下道:〃给她找个厉厉害害的人,管她一管,就好了。〃何廉道:〃樊家那孩子,就老实。〃何太太道:〃你不要把事情看得太准了,还说不定人家愿意不愿意呢。〃何廉道:〃其实我也不一定要给他。〃何丽娜突然的站了起来,绷了脸子,就向自己屋子里去,鞋子走着地板,还咚咚作响。何太太微笑着,向她身后只努嘴。听不见她的鞋响了,何廉才微笑道:〃这冤家对于姓樊的那个孩子,却是用情很专。〃何太太道:〃那还不好吗?难道你希望她不忠于丈夫吗?这孩子一年以来,越来越浪漫,我也很发愁,既是她自己肯改过来,那就很好。〃何廉却也点了点头,一面派人去问小姐,说是今晚请客,是家里厨子做呢,还是馆子里叫去?小姐回了话:〃就是家里厨子做吧。〃何廉夫妇知道姑娘不生气了,这才落下一块石头。到了晚上起点钟,家树同着伯和夫妇,一起来了。先是何丽娜出来相陪,起次是何廉,最后何太太出来。陶太太立刻迎上前问好,又向家树招招手道:〃表弟过来,你看这位老伯母是多么好呵!〃家树过来,行了个鞠躬礼。何太太早是由头至脚,看了个够。这内客室里,有了陶太太和何太太的话家常,又有何廉同伯和谈时局,也就立刻热闹起来。
到了吃饭的时候,饭厅里一张小圆桌上,早陈设好了杯筷。陶太太和伯和丢了一个眼色,就笑道:〃我们这里,是三个主人三个客,我同伯和干脆上坐了,不必谦虚。二位老人家请挨着我这边坐。家树,你坐伯和手下。〃这里只设了六席,家树下手一席,她不说,当然也就是何丽娜坐了。家树并非坐上席,不便再让。何丽娜恐怕家树受窘,索性作一个大方,靠了家树坐下。听差提了一把酒壶,正待来斟酒,陶太太一挥手道:〃这里并无外人,我们自斟自饮吧。〃何丽娜是主人一边,决没有让父母斟酒之理,只好提了壶来斟酒。斟过了伯和夫妇,她才省悟过来,又是陶太太捣鬼,只得向家树杯子里斟去。家树站起来,两手捧了杯子接着。陶太太向何廉道:〃老伯,你是个研究文学有得的人,我请问你一个典,'相敬如宾'这四个字,在交际场上,随便可以用吗?〃她问时,脸色很正。何廉一时不曾会悟,笑道:〃这个典,起是可以乱用的?这只限于称赞人家夫妇和睦。〃何丽娜已是斟完了酒,向陶太太瞟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