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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是别传-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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痒甚。遽起。人犹谓其篦头也。须臾,则髠辫而入矣。
又有学集肆玖“题邵得鲁迷途集”(参牧斋尺牍“与常熟乡绅书”所云“诸公以剃发责我,以臣服诮我,仆俯仰惭愧,更复何言”等语)云:
邵得鲁以不早剃发,械系戮辱,濒死者数矣。其诗清和婉丽,怨而不怒,可以观、可以兴矣。得鲁家世皈依云栖,精研内典,今且以佛法相商。优婆离为佛剃发,作五百童子剃头师,从佛出家,得阿罗汉果。孙陀罗难陀不肯剃发,握拳语剃者:汝何敢持刀临阎浮王顶?阿难抱持,强为剃发,亦得阿罗汉果。得鲁即不剃发,未便如阿难陀(寅恪案:“阿”字疑衍)取次作转轮圣王。何以护惜数茎发,如此郑重?彼狺狺剃发,刀锯相加,安知非多生善知识?顺则为优婆离之于五百释子,逆则如阿难之于难陀,而咨叹(寅恪案:此“叹”字疑当作“嗟”)慨叹,迄于今似未能释然者耶?我辈多生流浪,如演若达多晨朝引镜,失头狂走。头之不知,发于何有?毕竟此数茎发,剃与未剃,此二相俱不可得。当知演若昔日失头,头未曾失。得鲁今日剃发,发未曾剃。晨朝引镜时,试思吾言,当为哑然一笑也。
夫辫发及剃发之事乃关涉古今中外政治文化交通史之问题,茲不欲多论,唯附录史惇所记牧斋“剃发”条及牧斋自作剃发解嘲文于此,以资谈助。其他清初此类载记颇多,不遑征引也。夫牧斋既迫于多铎之兵威而降清,自不能不剃发,但必不敢如孙之獬之例迫使河东君放脚,致辜负良工濮仲谦之苦心巧手也。一笑!
第伍句“携手客”指梁慎可等。毛诗邶风“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小序云:“北风剌虐也。”牧斋盖取经语以著建州北族酷虐之意也。第柒捌两句之解释即牧斋于崇祯十四年辛巳所赋“秋夕燕誉堂话旧事有感”诗“东虏游魂三十年”句之意。已详第壹章及第肆章所论,可不复赘。
综观此六诗中,第贰首七八两句关涉梁慎可,第陸首七八两句关涉后金,辞语较第壹首七八两句尤为明显,自不宜广为传播。前引谢象三和牧斋狱中诗题,仅言“以四诗寄示”,则牧斋诗序之“传示同声,求属和”之诗实保留两首,岂即今有学集此题之第贰第陸两首欤!至江左三大家诗钞顾有孝赵沄所选牧斋诗钞下,亦选此题六首中之贰叁伍陸共四首。恐顾赵所选未必与牧斋当日“传示同声,求属和”者相同也。俟考。
 

 
第五章
复明运动(附钱氏家难)
(五)
  
 
前引有学集壹柒“赖古堂文选序”云:“己丑之春余释南囚归里。”故可依牧斋自言之时间以推定有学集贰秋槐支集“勾曲逆旅戏为相士题扇”七律以前多是在南京所作,其中固亦有时间可疑、排列错乱者,今日殊难一一考定,但“勾曲逆旅”诗第壹句“赤日红尘道路穷”之语当非早春气节。前引南忠记谓黄毓祺于已丑三月十八日死于南京狱中,盖此年三月介子既死,案已终结,牧斋遂得被释还家矣。 
至牧斋在南京出狱以后颂系之时究寓何处,则未能确知。检牧斋外集贰伍“题曹能始寿林茂之六十序”未署:“戊子秋尽,钱谦益撰于秦淮颂系之所。”牧斋所以特著“秦淮”二字者,当是指南京之河房而言。牧斋当时所居之河房,非余怀板桥杂记上雅游门“秦淮灯船之盛”条所述同类之河房,乃吴应箕留都见闻录下“河房”门所述“近水关有丁郞中河房”条之河房,亦即有学集壹秋槐诗集“题丁家河房亭子”题下自注“在青溪笛步之间”者。此类河房为南京较佳之馆舍,牧斋以颂系之身尚得如此优待,当由丁继之梁慎可等之友谊所致,亦可谓不幸中之大幸。今以意揣之,牧斋于丁亥四月初被逮至南京下狱,河东君即寄寓梁慎可之雕陵庄,及五月中牧斋出狱,尚被看管,自不便居于雕陵庄,故改寓青溪笛步间之丁家河房,(并可参有学集陸秋槐诗别集“丙申春就医秦淮,寓丁家水阁”诗等。)俾与河东君同寓,而河东君三十生辰之庆祝恐即在此处。复检龚之麓鼎孳定山堂诗集贰拾“和钱牧斋先生韵,为丁继之题秦淮水阁”云:“开元白发镜中新,朱雀花寒梦后春。妆阁自题偕隐处,踏歌曾作太平人。乌啼杨柳仍芳树,鸥阅风波有定身。骠骑武安门第改,一帘烟月未全贫。”似可为钱柳二人同寓丁家河房之一旁证。
至赵管妻出生地固难确定,但疑不在秦淮之河房,而在苏州之拙政园。检有学集秋槐诗集“次韵林茂之戊子中秋白门寓舍待月之作”云:
空阶荇藻影沉浮,管领清光两白头。条戒山河原一点,平分时序也中秋。风前偏照千家泪,笛里横吹万国愁。无那金阊今夜月,云鬟香雾更悠悠。
寅恪案:第贰句“两白头”之语指己身及茂之,而末两句用杜工部集玖“望月”诗,指河东君此夕独在苏州。由是言之,赵管妻生于拙政园之可能性甚大也。
又检元氏长庆集抄本牧斋跋语云:“乱后,余在燕都,于城南废殿得元集残本,向所阙误,一一完好。暇日援笔改正,豁然如翳之去目,霍然如疥之失体。微之之集残缺四百余年,而一旦复元,宝玉大弓其犹有归鲁之征乎?著雍困敦之岁,皋月廿七日,东吴蒙叟识于临顿之寓舍。”(寅恪案:此文末数语暗寓明室复兴之意。牧斋此际有此感想,自无足怪也。)并曹溶绛云楼书目题词云:“余以后进事宗伯,而宗伯绝款曲。丙戌同客长安,丁亥戊子同僦居吴苑,时时过予。”及倦叟再识略云:“昔予游长安,宗伯闲日必来。丁亥予絜家寓阊门,宗伯先在拙政园。”可知牧斋于顺治四五两年因黄案牵累来往于南京苏州之间,其在苏州寓拙政园。拙政园主人为陈之遴。其时彥升尚未得罪,虽官北京,固可谓韩君平所谓“吴郡陆机为地主”之“地主”。又林时对荷闸丛谈叁“鼎甲不足贵”条略云:“吴伟业鼎革后,投入土国宝幕,执贽为门生,受其题,复入词林。”梅村既与国宝有连,吴陈二人复是儿女亲家,牧斋以罪人而得寓拙政园,恐与骏公不能无关。
至牧斋所以至苏州之故,殆因黄案亦在江苏巡抚职权范围内之内,而土国宝此时正任苏抚也。(见上论牧斋赠土国宝诗所引清史稿疆臣年表江苏巡抚栏。)或谓清代江苏按察使驻苏州,牧斋以就审讯之故至苏,则不知江苏按察使移驻苏州乃雍正八年以后之事,顺治四五年江苏按察使仍驻江宁。(见清史稿壹贰贰职官志叁等。)故或说未谛。
又牧斋称拙政园为“临顿里之寓舍”者,乃综合古典今典,殊非偶然。嘉庆一统志柒捌苏州府贰津梁门云:
临顿桥在长洲县治东北。吴地记:有步骘石碑,现存临顿桥。绩图经:临顿,吴时馆名。陆龟蒙尝居其旁。
及全唐诗第玖函皮日休伍“临顿(原注:里名。)为吴中偏胜之地,陆鲁望居之,不出郛郭,旷若郊墅。余每相访,款然惜去,因成五言十首,奉题屋壁”云:
(诗略。)
同书同函陆龟蒙伍“问吴宫辞”并序云:
甫里之乡曰吴宫,在长洲苑东南五十里,非夫差所幸之别馆耶?披图籍,不见其说。询故老,不得其地。其名存,其迹灭。怅然兴怀古之思,作问吴宫辞云:
彼吴之宫兮,江之郍涯,复道盘兮,当高且斜。波摇疏兮,雾濛箔;菡澹国兮,鸳鸯家;鸾之箫兮,蛟之瑟。骈筠参差兮,界丝密。宴曲房兮,上初日。月落星稀兮,歌酣未毕。越山丛丛兮,越溪疾。美人雄剑兮,相先后出。火姑苏兮,沼长洲。此宫之丽人兮,留乎不留。霜氛重兮,孤榜晓,远树扶苏兮,愁烟悄眇。欲摭愁烟兮,问故基,又恐愁烟兮,推白鸟。
龚明之中吴纪闻贰“五柳堂”条云:
五柳堂者,胡公通直〔稷言〕所作也。其宅乃陆鲁望旧址,所谓临顿里者是也。
同书叁“甫里”条云:
甫里在长洲县东南五十里,乃江湖散人陆龟蒙字鲁望躬耕之地。
盖河东君本有“美人”之称,牧斋作诗往往以西施相比,如前引“有美”诗“输面一金钱”、“元日杂题长句”八首之八“春日春人比若耶”等皆是其例。临顿既是吴时馆名,如“馆娃宫”之类亦当与西施有关,陆鲁望辞中“美人”“曲房”之语适与前论半堂雪诗引徐健庵之记相合。此钱柳一重公案,颇为名园生色,唯世之论拙政园掌故者多未之及,遂标出之以供谈助云尔。
牧斋因黄案牵累,于顺治三四年曾寓苏州,但检有学集此时期内诸诗,尚未发现确为寓苏时之作,唯其中有一题关涉河东君及其女赵管妻者,此题颇有寄居拙政园时所赋之可能,故特录之并略加笺释于下。
有学集贰秋槐诗榰集“己丑元日试笔二首”其一云:
春王正月史仍书,上日依然芳草初。白发南冠聊复尔,青阳左个竟何如。三杯竹业朝歌后,一枕槐根午梦余。传语白门杨柳色,桃花春水是吾庐。
寅恪案:第壹句谓此年为监国鲁四年正月辛酉朔,永历三年正月庚申朔,(见黄宗羲行朝录及金鹤冲牧斋年谱。)明室之正朔犹存也。第肆句谓究不知永历帝之小朝廷是何情况也。第柒句谓己身今在苏州,故“传语白门”,观此题下一题为“次韵答盛集陶新春见怀之作”有“金陵见说饶新咏,佳丽常怀小谢篇”之句,可证也。又陈田明诗纪事辛簽叁壹所录盛集陶斯唐“怀林茂之”诗有“旧栽柳色曾无恙”句,及杨子勤钟羲雪桥诗话壹“黄俞邰〔虞稷〕赠林茂之诗”条引那子“新柳篇”有“渐许藏鸟向白门,白门紫塞那堪比”等句,然则牧斋“白门杨柳色”之语即指茂之而言耶?第捌句谓己身此时所居之地,可比于避秦之桃花源及玄真子“桃花流水”之浮家泛宅也。
其二云:
频繁袱被卷残书,顾影颓然又岁初。自笑羁囚牢户熟,人怜留滞贾胡如。渊明弱女咿欧候,孺仲贤妻涕泪余。为问乌衣新燕子,衔泥何日到寒庐。
寅恪案:此首前四句疑可与前引牧斋尺牍与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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