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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把头抬起来,你这么跟我说话我感觉很别扭,你是不是害怕了?”金高抬起了头,我发现他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全是疑惑:“我怎么越想越不对劲,警察真的要想抓你的话,他们会那么直接穿着服装去市场吗?那不等于打草惊蛇?可是他们要是不想抓你的话,这么兴师动众是什么意思?如果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只是有案子牵扯到你,想让你去协助调查,他们完全可以给你打个电话,或者派一两个人去喊你过去,甚至不需要你去派出所,直接在你的办公室里调查啊,玩儿这套把戏是什么意思呢?我分析,这个架势不像是真正要抓你的意思,很可能是他们怀疑你干了什么,想给你来个敲山镇虎……对,”金高把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绝对是敲山镇虎!他们想利用这个动作乱了你的脑子……”
“刚才我也是这么考虑的,但是也不能大意,毕竟我有很多事情办得不是那么巧妙。”
“你想多了,你有什么犯罪事实让他们抓?我想来想去,你没有,起码他们一点儿证据也找不到。”
“说句良心话,我没有犯罪,可是我违过不少法……”
“我来帮你想,”金高把身子倚到靠背上,眯着眼睛想,“刚从监狱出来的时候,你打了黄胡子,把胡东的胳膊砸断了……这没犯罪吧?黄胡子有几块皮外伤,不够轻伤条件,他也没告你;胡东的伤算是轻伤,他也没告你,再说也过了诉讼时效,这都不算。你跟小杰想要绑架李财主,属于黑吃黑,还没成功,这算不算犯罪呢?我还真弄不明白,这得去请教胡四,反正我觉得这应该不算,顶多是犯罪终止,不够判刑条件嘛……持枪?对,有这个罪名,叫非法持有枪支罪,没伤人,也不应该判刑啊,没收?罚款?这个我也弄不清楚……后来‘黑’了孙朝阳?那关你什么事儿?跑的跑了,死的死了,谁证明你策划了这件事情?我没听说过有什么策划罪,有?没有吧?好象没有……再后来呢,老钱被人砍了,那更扯他妈鸡巴蛋了,哦,合着欠人钱的成了大爷,还不让人家去要了?再说,你被人砍了,关我金高……操,混了,关你杨远什么事儿?”金高喘了一口气,闷声道,“没事儿,他没有理由抓人,何况胡四还在后面使劲,绝对是一帮吸血鬼想吓唬吓唬你,然后让你吐点儿血给他们喝!听我的,躲还是要躲,但是不应该害怕。”
他说的倒是很轻巧,可我心里清楚得很,事情不会是那么简单的,当初没有的事儿都给我加了刑期,何况我真的犯了一些说不清楚的事情呢?我想过很多次了,如果有那么一天我重新进了监狱,永远也别想蒙混过关,甚至连我哄抬物价这样的事情都别想逃脱制裁,因为1983年的那场风暴扎根在了我的脑子里。那一年有多少犯了一点小事儿的人被判了刑呢?我记得我们组一个叫老郝的人,他因为给女儿买冰糕跟那个卖冰糕的老头吵了几句,那个老头突发心脏病死了,老郝被抓了进去,罪名竟然是流氓,我至今还记得我给他起的外号——半支冰糕气死老头犯。这样的例子简直数不胜数,尽管那场噩梦已经离我远去,可它留下的阴影不但没有淡化,反而更加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让我时时有一种如临深渊般的恐惧。我突然发现,我走的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只要踏上这条路,前面的终点已经注定,那就是你永远也别想回去了……我开始怀疑刚出监狱时候的那些梦想,我只要小心奕奕地往前走,把一切不法行动都策划得天衣无缝,在不远的将来我便会过上一种梦寐以求的好日子,甚至可以成为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那时候我只要保持清醒的头脑,马上从这条路上撤回来,利用我积攒下来的资金,踏上正经生意人的行列,圆满地走完自己的人生道路……这他妈都什么呀!我怎么没看见一个类似我这样的人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全他妈糊弄傻逼的话!我知道,有很多人羡慕我,甚至崇拜我,我曾经亲耳听见几个上学的半大小子在路上说,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闯荡江湖,最起码要混成蝴蝶那样的好汉,多威风?吃穿不愁,到那儿都是大爷!唉……你们知道我的苦楚吗?
有一次我跟胡四在他的饭店里谈起这些事情,胡四说,真正干大事儿的人应该有克制力,混黑道只是一种方式,这样的方式不是可以利用一辈子的,完成了原始积累就应该马上抽身,赖在黑道上装大哥的人永远不会有好结果。
“我不想赖在这条道上啊,”我喃喃自语,“撒谎我是个鸡巴。”
“我操,刚才你这又想什么去了?”金高敲了敲桌子,“怎么突然说起胡话来了?”
“这不是胡话,是真话啊,”我继续自语,“赖着不走的是鸡巴,走不了的是软鸡巴,死在这里的是死鸡巴。”
“哈哈哈,跟鸡巴较上劲了。”金高不理我了,就着包子喝开了酒。
当我念叨到第一百来个鸡巴的时候,我的大哥大突然响了,声音特别尖利,我有预感,黄胡子!
心跳加速,手心出汗,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陡然黄了,因为连脖子都在发麻。
我看不清楚来电显示了,干脆接起了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沉稳一些:“喂,哪位?”
那边停了很长时间才开口:“是我,黄茂林啊,叫二哥没错的。”
我连忙示意金高把录音机拿了过来,一把按开了录音键:“呵呵,是二哥啊,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呢。”
黄胡子嘿嘿地笑了一阵:“那就对啦,体会到什么叫做心如刀铰了吗?”
我强压着怒火,陪他笑了两声:“体会到了,二哥,咱们还是别罗嗦了,照规矩,我想听听我弟弟的声音。”
黄胡子果然守信用:“二子,过来,跟你哥哥聊上两句。”
“哥哥,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呀,我想爸爸了……叔叔老是批评我,他说我是个傻子。”
“二子……”我的嗓子眼变得很细,几乎都喘不动气了,“别生气,他那是跟你开玩笑呢,我在外地出差……”
“好了,”黄胡子接过了电话,“听见了吧?我还不是表扬我自己,我对待你弟弟比对待我弟弟还好呢。”
“二哥,你说句痛快话,你想让我怎么样?”
“简单啊,”黄胡子又嘿嘿地笑了,“我很穷,比非洲难民还需要帮助,你不是很有钱吗?你得帮我。”
“行,你说个数,只要我拿得出来,我绝对不会跟你讲价钱。”
“哈哈,你很痛快嘛,不多,三十万,可不许跟我讲价啊。”
“没问题。”我松了一口气,这些钱我想办法凑一凑是可以拿出来的,暂时先给他,以后再说。
~第一百四十三章 找到了黄胡子的窝点~
黄胡子似乎预料到我会答应他,爽朗地笑了:“男人!杨远,好样的,我佩服你,绝对男人!”
不男人我能怎么样?别他妈来这套了,我装做无所谓的样子,哈哈一笑:“我什么时候把钱给你?”
黄胡子顿了顿:“不是我姓黄的犯小人,我不放心你,等着吧,以后我再通知你。”
我怕他挂电话,慌忙喂喂了两声:“别急呀,你管怎么得给我个确切时间吧?相信我好了,我不会难为你的。”
黄胡子又笑了:“这话你说得没什么水平啊,谁难为谁?呵,不跟你罗嗦了,等我的电话吧。”
我稍一迟疑,黄胡子已经挂了电话,我茫然了……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录音机沙沙的转动声。
金高关了录音机,焦急地问我:“他是怎么说的?要钱?要多少?”
我没有说话,站起来走到了窗前,天阴得连是否下雨都看不清楚,带着腥味的风裹挟着几片落叶扫过我的眼前。我想往远处看看,让自己的视野开阔一些,那样或许会使我的心胸也随之开阔,可以我看到的是一片黑暗。金高把录音机重新打开,黄胡子的声音仿佛就在身边,我回头让他把录音机关了,继续往外看。乌云做成的幕布裂开了一条参差的口子,口子是黄色的,与四周的黑色融为一体,有一种暧昧的荒唐。黄色映照下,我看见了淋漓的雨,我怀疑这些雨是从那抹黄色之中流出来的,那个黄色的口子一定是从黑色的身体上割开的,就像人的胸膛被利刃豁然划开,银色的雨水应该就是红色的鲜血……如果林武在这里那该多好啊,我把刚才的发现告诉他,他一定会诗兴大发,没准儿会给我来上一段比“啊,人生”还要经典的诗歌呢。他会怎么表现这种意境呢?啊,乌云……或者,啊,鲜血,操。
“大金,你想不想林武?”我没有目的地问了金高一声。
“什么意思?”金高被我问糊涂了,他似乎不理解我在这个当口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问题。
“呵,没什么意思……”这话问的确实没什么意思,我尴尬地笑了笑,我算不算傻了?
“没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金高还是纳闷。
我离开了窗口,在金高的面前来回踱步:“我在想,为什么我就不能稍微安稳一些呢?”
金高哼了一声:“你安不安稳与林武有什么关系?操,谁还安稳过?大家都一样啊。”
不会的,不会一样的,我没有看到任何人像我这样整天战战兢兢的,我说:“从我记事儿起就没有安稳过。”
“错啦,大家都这样,无非是你把很多不安稳的事情集中在一起爆发就是了,”金高扔给我一根烟,冷冷地笑,“你就说我吧,看起来我比你要安稳一些,可是我自己觉得我比你还要惨……我在六岁的时候就没有了爸爸,我妈在东北一个亲戚也没有,她一个人拉扯着我和我姐姐,生活有多么的艰难啊。我记得我直到十岁那年才知道什么是香肠,那还是在我舅舅家,就是老牛家吃的……我妈在东北生活不下去了,带着我和我姐姐回到了娘家,那时候我姥姥还活着,我们一家三口就住在我姥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