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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申诉终于在年初成功了,拿到《裁定书》的那天,李俊海来了,他也同时改判了,我们“抢劫”的事情,因为证据不足,适用法律不当,撤消原判。他高兴得像一头被拉到配种站的公猪,一蹦三尺高:“老天爷呀,共产党万岁,法律万岁!”
我俩有了三年来的第一次拥抱,如果不是胡四和小杰在旁边拉着,我们还准备接吻呢。
唏嘘感叹了好久,我问:“俊海,再有两个月我就到期了,你呢?”
李俊海的眼神黯淡下来:“我还早,将近四年……”
他还要罗嗦,胡四踢了我的屁股一脚:“走吧,回去请我喝茶。”
当晚,我没有请胡四喝茶,我们喝的是酒——因为那时候我和小杰都已经是中队的大值星了,条件方便得很。记得那晚,我俩联合起来把胡四灌醉了。喝醉了的胡四一直在傻笑,嘿嘿,嘿嘿,你申诉下来了,我也不错,法院也给我改判了,现在政府开始尊重法律了嘛。咱哥们儿都是有脑子的主儿,到哪里都是条龙……然后就瞪着醉眼给我们讲一些带色的故事,讲得小杰直摸裤裆。末了,胡四说,等咱哥们儿回到社会上,我一一给你们介绍个好对象,我认识老鼻子美女了。三天以后,胡四走了,他改判以后又减了刑,提前了十个多月呢。
“杨远,别记恨我……”李俊海把两条胳膊伸进铁棂子,用力搂了我一下。
“俊海,不会的,咱们还是好兄弟。”我似乎被他感染了,动情地说。
“代我问你爹他老人家好,抽空去坟头看看我爹。”李俊海抽回手,哽咽着扭过头去。
小杰“操”了一声,拉着我就往里走,我听见李俊海“哇”地一声哭了。
站在出监的大门口,我跟牢友们一一握别,小杰、那五和我师傅都哭了。
张队握着我的手说:“回去以后好好做人,可千万别让我再在这里碰见你了。”
“杨远——哥们儿接你来啦!”铁门外传来林武的声音,我看见林武的身旁还站着笑眯眯的胡四。
~第十二章 扬名立万第一仗~
1
说到这里,杨远惬意地将身子倚到墙上,眯缝着眼睛看我:“兄弟,我的运气还不错吧?”
“不错,不错,”我连忙附和,“听说那时候不少错判的,最后都不了了之了呢。”
“那是,很多人犯迷糊,不相信法律呢。”杨远伸了个懒腰。
“远哥,接着说,你回家以后又怎么闯荡江湖的?”
“不是闯荡,那叫活着……”杨远的眼神又开始恍惚起来,“一个字,难啊。”
“谦虚了不是?”我笑道,“你这么猛的人还难‘活着’,我们就更难了。”
“这就是我跟你们不一样的地方,我活得太谨慎了……”
“谨慎还不好吗?玩大的更精密。”刚说完这话我就后悔了,感觉自己说的有点多。
“呵呵,这不?又‘精密’进来了……睡吧,明天给你说点‘拿血管’的。”
一缕黄色的阳光斜打在灰暗的墙壁上,我发觉这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
刚吃了早饭,管理员就打开了铁门:“杨远,提审。”
杨远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把手伸向我:“扶我一把,我走不动了。”
“又跟我装是不?”管理员横我一眼,“不许扶他,让他自己走。”
我站着没动,我知道杨远真的是装的,跟我聊往事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他不时抻胳膊撩腿,麻利得很。杨远见我没动,好象有点上火,拿眼瞪着我,似乎是在责怪我,你小子不听话?我白跟你聊弟兄感情了。管理员进来拽了他一把,催促他往外走,他一个趔趄扑到了铁门上,铁门发出一种类似打雷的声音,管理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指指我:“你搀着他走吧。”
杨远一手提着拴脚镣的绳,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沙沙地笑了:“小子,还得听政府的吧?”
管理员好象不喜欢跟他走在一起,摇着钥匙突突地赶在前面。
我俩走得很慢,脚镣拖在地上“哗啦哗啦”响,整个走廊被这种声音渲染得更加寂静。
门口停着一辆沾满泥浆的吉普车,车旁站着的一个警察冲杨远笑道:“老杨,还活着?”
杨远扬了扬手铐,笑得像一只刚踩完母鸡的公鸡:“咳咳,托你的福,活着。”
警察上来帮我将他架到车上,边赶我走边拍拍他的肩膀:“活不长啦,老朋友。”
离开很远了,我还能听见杨远在车里的朗声大笑,笑声里夹杂着一丝不屑。
车扬起泥浆,状如扬场。我的心空荡荡的,不知道杨远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或许这次回来就要跟我告别了……我站在雨后灿烂的阳光里,难受得直想蹲下来哭上几声。管理员把值班室的墙壁拍得山响:“傻站在那里想什么?进来,问你点事儿。”
“这两天你跟杨远聊得不错嘛。”管理员的口气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意思来。
“所长,你不是让我多跟他说说话,稳定他的情绪吗?”
“别激动,我不是在批评你,”管理员换了一种温和的口气,“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报告所长,他很能吹,老是跟我吹他当年多么多么的威猛……”
“再没别的了?”管理员打断我,眼睛熠熠闪光,“比如策划绑架,组织抢劫运钞车什么的?”
我的脑袋“嗡”地一下,杨远还干过这么大的事情?身上冷不丁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脸发麻,声音也变了型:“所长,这些他真的没说,说了我还能不报告政府?我正想逮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呢……所长,相信我,我抓紧时间套他的话,我非让他都说出来不可。”这样说着,我还真起了这个念头,我咽口唾沫接着说,“他很能说,很快我会让他抖搂出来的,到时候……”
“我相信你,”管理员把他抽了一半的烟递给我,“他没跟阎坤说什么吗?”
“这我还真没发现,”我想了想,“好象昨天阎坤给了他一张纸条,内容我没看到。”
“哦,”管理员把身子往后靠了靠,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还有呢?”
纸条的事情你都不详细问一下?我的脑袋又是一晕,突然意识到阎坤也是他们安排的一根“钉子”。我想,阎坤跟杨远在社会上就有很深的来往,这种时候把他也安排在杨远的隔壁是什么意思?听杨远的意思,杨远根本瞧不起阎坤,也就是说,杨远不会太在意跟阎坤说什么话,这不正是一个很大的缺口吗?想到这里,我的脊背阵阵发冷,手哆嗦得几乎捏不住烟了。
“说话呀,他们还说过什么?”管理员把声音压得很低,让我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所长,他们经常互相骂些脏话,没有什么内容。”
“听说杨远把自己的烟也给了阎坤?”
“是,给了,我看见了。”我估计,阎坤肯定被叫出来过,要不管理员怎么知道这事儿?
“呵呵,这小子很讲义气嘛,”管理员笑得很暧昧,“他们提到过李俊海了吗?”
“提到过,”那一刻,我真的有了想立功的意思,“阎坤问杨远有什么话要带给李俊海。”
“杨远是怎么说的?”管理员的眼睛又亮了。
“杨远说,暂时没有,以后再说。”我说的是实话,当时杨远真的没说什么。
“好了,回去吧,”管理员用脚勾开了门,“你是个聪明人,你的出路在哪里……”
“我自己有数,”我打断他,急急地表白,“这次他回来,你就看我的表现吧。”
刚回号子坐下,阎坤的尖嗓子就响了起来:“那位兄弟,杨远干什么去了?”
我实在不想跟他多说什么,我发自内心地讨厌他,我稳稳精神,故意放了一个很响的屁。
阎坤急了:“你他妈哑巴了?说话呀。”
我趴到后窗上,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说:“你娘个逼。”
2
我歪坐在一隅,听着窗外逐渐变大了的风声,心里麻簌簌的,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风掠过树梢,发出女人哭那样的声音,秋风可真厉害啊,有势头而且很耐心,一阵一阵地往树梢上扑,我能感觉到树叶被风吹散,呼啦啦漫天飞舞的样子。我觉得自己是一只受了伤的兔子,孤单地蜷缩在杂草丛生的乱石后面,一下一下地舔拭鲜血淋漓的伤口,对自己的犯罪后悔得要死。
阎坤又在隔壁唱歌了,他唱得很难听,但充满感情:“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洒下一路驼铃声……”唱到最后,他将歌词里面的“战友”唱成了杨远,“杨远啊杨远,亲爱的弟兄,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
想到杨远,我突然笑了,我庆幸自己没有像他那样,一直走到了死亡的边缘。
“老阎,我还没死你这就给我念上经了?”杨远的声音从走廊上传了过来。
“我操,这哪是念经?”阎坤的声音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这是祝酒词啊哥们儿。”
管理员拍打了两下阎坤的铁门,厉声呵斥:“皮又紧了?要不要我给你松松?”
杨远哗啦着脚镣,大声笑道:“所长,不用麻烦你了,一会儿就有人来给他松了。”
阎坤的嗓子像是突然被人塞进了一只袜子:“远哥,又玩邪的了?”
被管理员推进来的杨远冲后窗吹了一声口哨:“别怪我啊老阎,我很靠拢政府的。”
阎坤刚想说点什么,就被管理员喊住了:“出来,提审!”
阎坤像公鸡打鸣突然被人捏住了嗉子那样,嗓子眼发出一声“嘎”,接着没了声息。
管理员嘟嘟囔囔地进去把他扯了出来
阎坤路过我们门口的时候,沉重地唉了一声,像巨人放屁。
杨远的脸像突然被一件重物拉了一下,脸彻底变成了驴:“妈的,玩我?你还嫩了点儿。”
“远哥,又出事儿了?”我心怀忐忑,不敢正眼看他。
“没事儿,这帮兔崽子想弄死我呢……”杨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