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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饶恕-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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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娘的,我刚才看见那三个小子都带着枪呢。”林武心有余悸,脸色焦黄。
  “是吗?我怎么没看见?”胡四把眼瞪得溜溜圆,“蝴蝶,你看见了吗?”
  “我也没看见,”我笑了,“我的眼神连我爹都不如呢。” 
 
 
 
  
 ~第十七章 刀上舔血~
 
  1
  杨远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我看见他冲黑影里凄然一笑,有些无力地把脑袋靠到墙上,随即闭上了眼睛。黑夜在一瞬间降临了,那样快,让我突然感到一阵空虚,甚至来不及体会天为什么会变化得如此之快,如此的令人猝不及防。我不想打扰他,我知道此刻的他,一定是在想某些不愉快的事情,因为我看到他的表情是那样的疲惫,他的眼皮一跳一跳的,似乎有泪从那里悄然滑下。我把脸转向了窗外,今晚的月色很好,梧桐树的枝桠在窗上投下了班驳的影子。一片落叶从铁窗外飘了进来,起初我以为那是一只找错了家门的鸟儿,我想爬起来去抓住它,它悠忽一转弯,落在了杨远的头上。杨远伸手拿下它,揉成一团,然后用两根指头捻碎了,猛地往天上一抛,树叶便如落雪一般,四散开来。
  杨远扫我一眼,双手捂脸,嘿嘿地笑:“这都什么事儿嘛……人有时候就跟这片树叶一样,不经揉搓,一揉就碎。你看它,本来好好的在树上呆着,阳光照着它,雨露滋润着他,多舒坦?可是一旦它脱离了大树,就跟没娘的孩子一样,风可以把他吹到茅坑里,雨可以把他砸进烂泥里,最后连影子都找不到。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个孙朝阳算是个猛人吧?死了,只找到身子,连脑袋都不知道在哪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什么?因为他跟这片树叶一样,脱离了大树,脱离了阳光和雨露。”
  我听得云山雾罩,心凉凉的:“远哥,孙朝阳是不是让胡四他们给杀了?”
  杨远冲天吹了一口气,话说得莫名其妙:“刀上舔血,死无葬身之地。”
  外面在打闪,闪电扑进来是红色的,红色的闪电亮得很慢,它好象要跟里面的灯泡比试耐性,是一点一点消失的。黄色的灯泡被红色的闪电击过,似乎失去了它应有的光芒,变成了一挂黄忽忽的屎一样的圆球,发出的光亮很悲怆也很无奈。
  “远哥,孙朝阳那天给你的卡片是什么?”
  “是他的名片,上面很多头衔,多的让我眼花。”
  “他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跟我交个朋友,当时他需要我。”
  “那么你跟他交朋友了吗?”
  “交了,是要死要活的那种,”杨远坏笑一声,“他差点儿把我给杀了,呵呵。”
  “不会吧,”我大吃一惊,“你这么猛的人他敢去惹你?”
  “这里面的事儿多了,”杨远打了一个哈欠,“睡吧,明天接着说,我也得想好了再说,没准儿你拿我立功呢。”
  我的心一紧,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那天管理员找我时,我拍着胸脯对管理员许愿的镜头来,心里一阵慌乱……莫非他从我的一举一动上看出我的心思来了?远哥,我那不是被自由想得想成神经病了嘛,你可千万别这么怀疑我,现在我是你的死党,我是不会出卖你的。我偷偷瞄了正往被子里钻的杨远一眼,压着嗓子说:“远哥,你要是不信任我,干脆就别跟我说话了。”
  “小子,别心惊啊,”杨远把手铐冲我晃了晃,“看见我现在的惨相了吗?草木皆兵了我。”
  “远哥,我跟你说实话,”我索性坦白了,“管理员在让我来之前有个打算,他说……”
  “我知道,”杨远用手铐挡住光线,口气轻松地说,“让你看住我,别逃跑什么的,然后再套我的话,了解我的罪行。”
  我垂下头,内心很歉疚:“远哥,这事儿我应该早告诉你的。”
  杨远哼了一声:“无所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是个好兄弟。”
  我挨着他躺下了:“让你的故事说得我心惊肉跳,一时半会儿还真睡不着了呢。”
  “那你就辛苦点儿,帮我揉揉脚腕子,又麻了……这样不好,耽误我的大事。”
  “嘿嘿,远哥又开玩笑了,什么大事儿?想越狱?”
  “想,不然我会死在这里,”杨远轻描淡写地说,“死之前我想去给我爹和我弟弟上上坟,他们在公墓里太孤单了。”
  杨远在说这话的时候,号子里突然亮了,那是一道红色的闪电划过。我害怕他继续跟我说他爹和他弟弟的事情,他一说到这两个人便会使号子里的空气沉闷起来,感觉很差。我瞟了窗外一眼,随口说:“远哥,外面要下雨了,直打闪呢。”
  杨远似乎不知道刚才打过闪,蔫蔫地说:“是吗?怎么没听见雷声呢?”
  我说:“这是干闪,一般打了这样的闪,会下很大的雨,然后闪会打得越来越亮。”
  杨远的声音预示着他即将睡着了:“亮就亮吧,亮过以后,黑夜会更加黑暗,像我一样。”
  雨不一会儿就下来了,的确很大,哗哗的,砸在窗台上像是有很多人在拍巴掌。
  阎坤在隔壁唱歌:“外面下着雨,我在牢房里,难友抱头一同哭……”
  杨远突然坐直了:“好听,这小子唱得比我好,大坤——大声点儿唱!”
  阎坤果然很听话,声音立马高了一个八度:“手里拿着窝窝头,碗里没有一滴油,白天围着牢房里转啊,晚上啊,晚上又灯下缝补衣裳……月光它透进了铁窗,照在我的身上,妈妈呀妈妈你可曾也看见了月亮,眼泪成串不住地流啊,流到了妈妈悲伤的心上……你看我比以前,你看我瘦得多可怜,这就是狱中的生活啊,妈妈呀妈妈呀,儿与娘何时才能见面?”
  伴着阎坤沙哑的歌声,我清晰地看见杨远在流泪,泪水滚滚而下,肆无忌惮。
  阎坤唱了一首又一首,唱到最后,他疯狂地喊了一声:“我要回家!”
  杨远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迅速躺进了被窝:“回家?回你妈的逼里去。”
  暴雨肆虐了一阵,很快便消停下来,四周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房檐或者树叶上在滴水,吧嗒吧嗒一下一下的往地上落,有的落在湿地上会发出一声“噗”;有的落在水湾里会发出一声“啵”,这样便使黑夜变得更加空洞与安详。我幻想着,在这样的黑夜里,我兀立旷野,偶尔吹过的暖风惊动了茫茫四野,树木与青草沙沙作响,虫鸣与兽嚎也同时响起,黑栩栩的人影在远处袅然飘动,一些人带着他的故事潮水般涌来又潮水般退去;草种在悄悄发芽,鸟儿也冲动起来,它们自由地在漆黑的夜空里飞翔,无拘无束,叫声欢畅又明亮,它们无一例外地朝东南方向飞,直到迎来了明媚的阳光。
  一个清新的早晨又来了。雨后的阳光格外明亮,似乎是一丝一丝直射进来的。
  我发现,这个早晨的杨远特别疲惫,目光如烟,风一吹都能拐弯,我料想他没有睡好。
  放完了茅,吃罢了饭,杨远的故事又开始了。
  这次他说得很慢,似乎怕我听不明白,一顿一顿的。
  2
  尽管拿了孙朝阳的名片,但我没去找他。这个道理我清楚,我是胡四这条线上的人,私下跟孙朝阳联系,不但容易引起误会,还有可能让姓孙的瞧不起我。我凭什么主动去找你?将来在这条道儿上混的,谁是老大还不一定呢。那天,我们没有继续坐在那里喝酒,各自亮开嗓子大笑了一通,便回了胡四的饭店。胡四是个性急的人,立马让林武带人去了那两条线路,胡四说,给小的们开个会,多拉快跑,外人抢“活儿”直接干挺,就说是孙朝阳说的,出了事儿来找我。
  我的生意出奇的好,有时候我不得不亲自替换着大昌卖鱼,让大昌押车去外地送货。偶尔也会在买卖上跟人有些磨擦,事儿小就彼此一笑了之,事儿大我就不管了,让金高去处理,最终一般是这样的结局:对方请我吃顿饭,我敷衍两句,那个人就灰溜溜地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唯一出事的一次是,我们的人把人打了,我赔了不少钱,但法律终归还是法律,那三个兄弟被劳教了,但他们的工资我照样发,甚至比以前还多,惹得跟阎坤玩儿的兔子他们直嚷嚷,我要“改嫁”,给蝴蝶打工。
  冬天在不经意的时候来临了。这个冬天的雪格外多,天灰蒙蒙的,到处银白一片,人走在路上,像是被淹没在用银子做成的世界里。我常常在飘满雪花的院子里,给我弟弟堆一个很大很壮实的雪人,把给他买的礼物包裹在雪人的脑袋里,身上披满彩带。我去接他回家的时候,我弟弟看见雪人会大吼一声,老天,这是谁?好威风啊。我说,这是你哥哥呀,不信你咬他的脑袋,他会送礼物给你的。我弟弟笑得像个腼腆的小姑娘,我不咬,咬破脑袋就死了,我不能没有哥哥。我就逗他,我说你咬吧,你哥哥喜欢被人咬,咬破这个旧脑袋他就换上一个新的,换上新的他就更厉害了,你不知道有个成语叫重新做人吗?我弟弟就爬到雪人的肩膀上去咬他的脑袋,雪人的脑袋不经咬,嘴巴一碰就掉到地上去了,花花绿绿的糖果便会撒落一地,我弟弟开心地笑了,好啊好啊,我哥哥真厉害,脑袋里都有好东西。然后他就扑到地上去捡那些糖果,边捡边说,这一块是我的,这一块是爸爸的,这一块是哥哥的,这一块是……他不敢说了,他知道我不喜欢他提我妈和周阿姨还有我姥姥她们,他怕我难受,最后他就强忍着泪水站在雪地里瞅我。雪花碰在他红扑扑的脸上,很快就融化了,看上去他像是在出汗。
  那天晚上,我爹用奶锅烧热了几瓶黄酒,非要拉我喝点儿,我问:“啥事儿这么高兴?”
  我爹兴致勃勃地说:“你爹受嘉奖啦,评上了全区的优秀教师。”
  这怎么可能?你都看了两年大门了,还评得什么优秀教师?我知道他是在撒谎。他一直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他现在的状况,经常在我面前装模做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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