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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里会知道?”翟团长扬起他的大下巴,放声说,“这都是组织上安排的。”
“组织上听你的!”
“组织上要帮助一个老团长解决个人问题,而这个老团长看中了你。团长是这
个师最棒的,人称翟老虎,而你,师文工队的一朵花儿,你不嫁给翟团长嫁给谁?
英雄娶美人!你苦夏就该嫁我翟玉祥!嫁别人才委屈你哩……”
“那我有几个条件,”我考虑了一下,郑重地说,“如果你尊重我,就认真想
一想……”
“说吧,我就是来听你的意见的。”
“第一,结婚后不当家属,不离文工队的工作岗位;第二,不大办婚礼,不闹
洞房;第三,部队马上要入朝,要打仗,我不能在战场上怀孕生孩子……我的意思
是,等抗美援朝结束,才能生孩子……”我一口气把三个条件说完,好像不一下说
完会放弃某一条件似的。
“前两个条件都可以,没问题,”翟团长抬眼瞅了我一下,说,“第三个条件,
这……谁能知道啥时候怀孕?”
“不同房就不会怀孕。”
“不同房还结什么婚?”
“组织上要安排入朝前结婚,好让你轻松上阵,带兵打仗!可我呢?我要是怀
了孩子,腆个大肚子,在朝鲜怎么下部队?你轻松了,我怎么办?”
“那结婚不同房,不让人笑话?”
“反正住一起,谁知道别的?”
“那我答应这一条你就同意结婚?”
“嗯。”我点了点头。
“那你就成我老婆啦?”
“嗯。”我又点了点头。
“只要你是我老婆就行!打完仗再要孩子也好,省得累赘……”
翟团长说着起身要走,“咱们谈妥啦,别的你不用管,我负责给师里打结婚报
告,再准备准备,你就等着我办妥了手续,收拾好房子,来接你当新娘!”
送走翟团长,看着他从院外树上解开拴着的黄骠马,飞身上马,绝尘而去的时
候,我的心好似突然摆脱了一团乱麻的纠缠,开朗明快起来。那时我竟以为把背着
的包袱卸下来是对的,我记起父亲以前常说的一句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我甚至觉得早知道问题“决断”之后的轻松,还不如早答应了呢。现在,“个人问
题”
解决了,烦恼也解决了。其实,刚刚十七岁,尚不谙世事的我太过单纯,我哪
里知道,从那之后,不但不是卸下包袱,反而是越背越重,令我再难解脱……
在随后的几天“轻松”日子里,我整日投入文工队入朝前的训练和我们自身的
业务学习。王队长倒是开始关照我,让我可以少参加些集体活动:“该准备的就准
备准备,要结婚了嘛,是大事!”我则对他说:“有啥准备的?我到部队来是参加
革命,又不是为了来结婚。”王队长则笑道:“别这么说,你跟翟团长结婚,就是
革命工作的一部分。”可我还是像啥事没发生一样,该参加实弹射击就参加实弹射
击,该练投弹练投弹,每天的业务学习照样进行,就连帮驻地老乡收麦子我也没落
下。那些天,还风闻政治部要逐一考查文工队员的来历和出身,对于有问题的要从
赴朝人员名单中剔除。有几个老一点的同志忧心忡忡,担心被裁掉。那时就是这样,
你要是政审不过关,想抗美援朝保家卫国都不行,你说写血书坚决要求上朝鲜甘愿
抛头颅洒热血,组织上还不让你去!而我对此的担心便少了很多——虽然我出身不
好,父亲是小地主兼小资本家,可毕竟不是被政府镇压的恶霸地主;况且,我马上
要与翟团长结婚了,我的政审如果有问题,组织上怎么会安排我与翟团长结婚呢?
几天后,传闻变成了现实:在一次文工队学习会上,武科长赶来宣布,有几个
人不能跟部队赴朝,准备接受复转安排。这几个人有的是从国民党军队的演剧队接
收过来的,有的是从旧戏班子招募来的。我记得一个戴眼镜的挺文静的老陈,他小
提琴拉得很好,据说是因为他解放前参加过什么帮会组织,听到裁员的名单有他,
他竟哆哆嗦嗦站起来,失声说:“同志们,这是怎么啦同志们?我也写了血书哇!
同志们,怎么啦同志们!”他乞求与哀伤的眼睛向大家环视,而没有人回答他。那
时我感到他目光中含着难以理解的困惑,并在王队长的呵斥声中摇摇晃晃坐下,好
似支撑不住瘫下一般。而我身边一个名叫范进的却小声说:“对,不该让有问题的
人去!”有人立刻回击他:“你小子倒范进中举啦,幸灾乐祸的!”这个范进原是
部队打沧县时从国民党军队俘虏过来的,嗓子不错,留在了文工队。原听说,裁员
的名单中有他,却不料他倒被留队了。
或许是范进的名字帮了他,一个叫范进的人,大概有点文化的人都不忍心让他
“名落孙山”吧?
这天夜里,我躺在炕上半天没有入睡。我在为那些被宣布离队的人担心——他
们转到地方后,日子该怎么过?无论转到哪里,人家都会说,你看,这是从部队上
给“撵回来”的,不让上朝鲜打仗,因为政审不合格……不知为啥,我又想起在宣
化女中报考军事干校被拒绝的一幕,如果现在再发生这么一幕,让我离开师文工队,
我承受得了吗?如果让我选择与翟团长结婚还是选择被迫离队,那我怎么办?想到
这里,我觉得自己最终作出与翟团长结婚的决定是正确的。
可是一想到结婚的日子马上快到了,我又不禁担心起来:我提出的条件翟团长
能照办吗?口头答应是一回事,结婚时怎么办怕又是另一回事了。我想到有一天,
秋月跟别人背后说我,正好让我进门听见,我甚至觉得秋月是故意大声说给我听见
的——
“还是人家有本事,还没过门儿呢就沾上大团长的光啦!要不是靠个团长,凭
她那个出身,没准就不能上朝鲜呢!”
那天我不知为啥没有像以前一样忍耐,而是反唇相讥:
“我可差得远呢,人家又关心领导,常给领导洗衣服,又虚心求教,老是找队
长练琴,人家进步才快哩,都成团员了,人家才是真有本事哩!”
当时我是豁出去准备跟秋月大吵一架了,谁甘心总是当她的出气筒呢?她老鸦
啄柿子——专捡软的,咱可不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我都想好反击的话了,
她要再拿我结婚的事数落我,我就说:“那还得谢谢你呀!多亏你好心劝我嫁给翟
团长,我是听了你的话才沾上了大团长的光的!你要是觉得好,赶明儿我让翟团长
帮你也找一个,不然让王队长帮帮你的忙?”却不料,那天秋月听了我反击的话,
愣了一阵,忽然脸就红了,只悻悻一句:“人家只说你结婚是好事,怎么你就扯出
这么一大篇,挟枪带棒的!”说罢,秋月借故离开了。这反倒使我惊诧不已,搞不
清是怎么回事:一向说话不饶人的秋月,今天怎么反常不恋战啦?
第二天,王队长就找机会叫住我,笑着告诫我,要我注意同志间的团结。他说
:“秋月是帮我洗过衣裳,也是好心嘛,你别讽刺她了,昨天她哭成个泪人儿,我
以为有啥大不了的,你们这些女孩子们呀!”我赶忙解释,说是她先拿我结婚的事
耍笑讥讽我,并不是我找她的不是。王队长说:“算啦算啦,我懒得听你们的车轱
辘话。噢,翟团长来过电话,说那边都准备就绪了,一两天就要来接你去结婚了!
该喝你的喜酒啦!”
夜里,我辗转反侧,久久未能入睡。忽然觉得身边有动静,一只手悄悄伸进我
的被子。我知道这是睡在我旁边的春红。她的稍带凉意的手摸到我的胳膊,又移到
我的手上。我伸展开五指,与她的手相握,觉得她的手心有些汗湿。随着她的头向
我枕边靠近,我闻到她头发刚刚漂洗过发出的好闻的香皂味道。
“喂,苦夏,睡不着?”她悄声问。
“嗯。你怎么也没睡着?”
“嗐,胡思乱想呗……”她叹了一口气,问道,“你真的要结婚了?”
“这也由不得我……”
“也是。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她轻轻掀开我的被子,我感到她温软的身体
滑了进来。“咱睡不着,干脆聊聊吧……”
我把身体向里挪动着,头也在枕上移开些,给她让出位置。她的头并排靠着我
的头,我觉到她的秀发触到我的脸腮上,痒痒的。
“想不到,”她把嘴唇凑到我耳边悄声说,“你个小丫头倒把婚结到我前边了
……结了也好,其他女的都跑不了这一步,都是早晚的事儿。在部队,女的少,像
医院的医生护士,机关的机要员电话兵,还有咱们文工队,有数的一些女同志,哪
个不被盯着?你哪里跑得掉!你说想自己谈恋爱找意中人吧,这总要有个时间过程
吧?还没等你有这种机会,人家早开始向你发动攻势啦!而且,最后咱们师这些女
同志找的都是岁数大的,为啥?部队有个规定,达到条件才能批准结婚,因为多年
打仗,未婚的老同志多,所以政治部规定,结婚必须是‘二八七团’,就是二十八
岁,七年营职,团职干部。当然这可是指男方,女的没太多限制。全国一解放,部
队招了不少有文化的年轻女同志参军,其中有一个不公开的意图,就是要为那些从
战争年代过来的老干部解决婚姻问题。像咱们文工队,男同志肯定不满,大家私下
议论时,也对此有看法,但也没别的办法……”
“春红姐,我倒真挺佩服你的,你有办法守得住,谁也拿你没办法。”
“我呀,是出了名儿的刺儿梅,谁想掐,都怕扎手,可就苦了蔺有亮了……”
“春红姐,说真的,蔺副团长人可不错,你别难为他了,我看你俩挺好的一对
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