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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红姐,说真的,蔺副团长人可不错,你别难为他了,我看你俩挺好的一对
儿……”
“前些天你病了,他来看你那回,也找了我,让我表态,说人家苦夏都快跟翟
团长结婚了,你比苦夏大好几岁,还不该解决了?我骂他,你帮着翟玉祥解决了苦
夏,又想来解决我?一边去吧你!等到朝鲜打完仗,把美国佬赶出朝鲜再说吧!”
“他咋办?急得够呛吧?”我问。
“他急也没用,笑着说,还让我等?等得我着急上火,天天跑马,闹得没精神
打仗你负责?我就告师长说是你害的!你看他没皮没脸的,让我啐他一口赶跑了…
…哼,他也学坏了,嬉皮笑脸的,连跑马的事也敢跟我说,准是跟翟二小学的……”
“啥叫跑马?老骑马跑?”我那时真不知道跑马是什么意思。却不料这一问,
倒让春红憋不住笑了,怕被别人听见,把头埋进被头,偎在了我的胸前,我的胸脯
被她的脸颊压着,一种异样的痒酥酥的感觉升溢上来。
“你呀,还真是个小雏呢,”她仿佛无意间触到了我的乳房,“连奶子还没发
起来呢,就便宜翟老虎了……告诉你,跑马就是指的男人那里流出脏东西……你看
有时候他们男的晾被子,上面一片一片的跟地图似的,他们开玩笑叫画地图……”
这回轮到我憋不住发笑了,我觉得脸发热发烫,便也缩到被头里,咯咯直乐。
笑闹了一阵,我对她说:
“春红姐,干脆你和蔺副团长结婚算了,咱们一块把事儿办了多好?”
“唉……”她叹道,沉思了好一阵,才说,“也不知咋搞的,明知道蔺有亮人
不错,可我就是不来劲。我寻思,是不是我性格太强,像个男的?跟他是硬碰硬,
揉不到一块儿?还有,我好像对男人不感兴趣……算了,不说了,睡吧,睡吧……”
春红说着又握住我的一只手,紧紧攥着,令我觉到有些痛。她的气息扑到我的
脸上,离我如此之近。她蒙胧中喃喃道:
“早知道你顶不住,嫁给翟玉祥,还不如把你跟蔺副团长弄到一起好,可惜没
有时间,来不及了……”
“你说什么胡话呀春红姐!”她的话令我耳热心跳,一阵晕眩。
我连忙伸手捂她的嘴,感到她的软软的嘴唇在吻着我汗湿的手心。
人的一生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道路的重要时刻,或者称为重要转折点。着意
官场发达的人在回忆中可能记起几次重要的升迁,注重情感的人会回忆起一生中经
历过的几位异性知已……然而在你当时经历那些重要时刻时,你却很可能平平常常
地将它度过,或者在不经意中做出影响一生的重要选择——若干年后,你会庆幸或
是痛悔当初的抉择,但是时光如水流逝,青春韶华不再。或许人生的魅力就在于一
切都不可追悔——你本可以那样而不是这样,你还可以做得更好——当一切都即将
消逝之际,你才会以旁观者的审视眼光,来欣赏每个人本质上都会演出的属于自己
的独特的悲剧。
婚姻对任何人都是重要的。而我的婚姻,却在匆促间,伴着战争临近的脚步声
来临,就像要渡河时,有人喊,上那条船!你就被挟裹着登上了那条船。你在想,
反正要渡河,坐哪条船并不重要——就这样,你把渡过人生之旅中登什么船,怎样
乘船的重要问题忽略了。你没有意识到,其实人生的过程就是选船登船和乘船而行
的过程,到达彼岸并不重要。
我结婚那天,翟玉祥团长派他的警卫员汤云来接我。那天上午,我们帮村里老
乡收麦子。下午,我们在小河边洗衣服,说说笑笑的,这时候,王队长领着汤云找
我来了。
王队长领着汤云,汤云牵着翟团长平日骑的黄骠马,还有王林跟着,绕过河畔
的桃林,来到我们这群洗洗涮涮的女兵跟前。
刘冬茹眼尖,尖叫了起来:
“来人啦,王队长,还牵着马呢!”
我那时正拧着一件刚漂洗干净的衬衣,听见刘冬茹喊,一转身,就看见王队长、
汤云和王林三人走到我们身后不远处了。黄骠马高昂着头,喷着鼻子,而王队长朝
我走来。这时,我立刻明白了:今天就是办事的日子。
“苦夏,苦夏,”王队长喊,“快收拾收拾走吧,翟团长派警卫员来接你了!”
“我衣裳还没洗完呢!”我把拧干的衬衣扔到盆里,又去搓洗收麦子弄脏的军
裤。
“行啦行啦!让别人帮你洗吧!”王队长走到我跟前催促着。
“给我吧——”春红姐从我手中接过衣服,看了我一眼,“你快去吧,别耽误
了……”
“你们看看,这翟团长也不头天通知我们,搞突然袭击,我们也没准备!”王
队长对我说。
“准备什么?”我站起身,在衣襟上擦了擦手,随手抻了抻衣服,忽然发现没
戴军帽,就对春红姐说,“春红姐,把你的军帽让我戴戴,我的帽子扔屋里了,你
回去戴我的吧。”
春红走过来,摘下自己的军帽,为我戴在头上,并给我整了整衣领,悄声叮嘱
我:
“记住呵,可不能要孩子!”
“这样吧,”王队长抱歉似的对我说,“我让王林去送你,他跟翟团长熟,到
那里帮你应付应付,跑跑腿啥的,随后,我再带几个人去参加你的婚礼……”
“送啥,都挺忙的,不要送!你们也别去,我告翟团长了,不大搞婚礼仪式!”
“说是这么说,翟团长也是这个意思,可是你是咱们文工队嫁出去的媳妇,咱
们不能不管,先让王林送送你!”
不知为啥,王队长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鼻子发酸,有点想哭。
汤云催我上马。我扭捏着不愿骑,说:
“我没骑过马,不敢骑。”
“不怕,我给牵着,不让马跑。”汤云说。
“骑上吧,骑上吧,”王队长劝道,“新娘子不坐轿子,还不骑马?咱可不能
自己走到翟玉祥团里,那不成体统!咱就得骑马,这就等于是他把新娘接过去的!”
“骑吧!骑上去!”洗衣服的姐妹们也哄闹着喊叫。
在王林和汤云的扶帮下,我笨拙地上了马背,双手紧张地把着鞍头……马儿迈
开步子,汤云、王林一左一右护着我上路。身后大家在喊我跟我再见向我祝福,我
骑在马上却不敢回头,就那么由汤云牵着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骑马。坐在马鞍上觉得很高,马儿四蹄前行,我觉得摇摇晃
晃,好像随时会摔下来。我全身发紧,腿脚僵硬。四五里路觉得走了老半天。
快到团部驻地村口时,我实在坚持不住了,屁股颠得生疼,两条大腿内侧也磨
得火辣辣的。我嚷着要下马歇一会儿。汤云说:
“就到了,回去歇多好!”
“不行,我受不了啦!”我坚持要下来。
“那咱就歇一会儿再走!”王林帮我说话了,并上前勒住马辔头,让马停下,
再来扶我下马。
“歇会儿也行,”汤云说,“不过进村的时候,咱可必须骑在马上,要不然,
团长非得撸我不行!按说,接新娘,那新娘子脚不能落地沾土……”
“你说那个?我还说接新娘得用轿子呢!”王林反驳道,“咱是革命军队,这就叫革命的婚姻,不讲旧的礼俗。”
我们在路边树荫下歇了一会儿,汤云便催着上马,他是尽职尽责。
“走吧,上马吧,怕团长等急了!”
我们正要上马进村之际,就见从我们来的路上,急急走来一队人,阳光照在这支队伍上,发出金属的闪光。
“是咱们王队长带人来啦!”王林一声喊。
果然,待人马走进,我看见正是王统之队长领着文工队的一彪人,都拿着铜号、黑管之类管乐,匆匆赶来。由于一路疾走,他们每个人都一脸汗。
“总算追上啦追上啦!”王队长来到我们跟前,摘下军帽扇着,一边抹着额头的汗。
“队长,你这是干啥?兴师动众的!”我看见这个场面,确实不高兴,我的本意是这次婚姻越简单越好,不愿张扬。
“这你别管!”王队长一摆手,“我们就是不冲你,也得冲翟团长呀!这个婚礼,我们师文工队不能不来,新娘是我们的人,翟团长又是零七师的主力团团长,我们必须来!”
——没办法,谁让王队长是我的领导呢?既然结婚的事不容我选择,那么结婚的方式我又怎么能做主呢?
于是,几分钟后,王林和汤云将我再次调到马背上,他二人一左一右牵着马,我高高地坐在马背上。所不同的是,我们身后增添了一支十几人组成的金光闪闪的铜管乐队。
在走进一团驻地村口之际,王队长一声令下,管乐齐鸣,《茉莉花》的曲调飘然而起,宛转回荡,引来村庄男女老幼夹道观看,好不热闹。
在人群的簇拥中,我骑在高高的马背上,随着乐曲声行进,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又一次登台演出——欢乐的是围观的人们,而自己,只不过是在执行上级交给的演出任务,并且演出时应该精神饱满、尽职尽责。
婚礼是在团司令部所在的一户大宅院里举行的。文工队的管乐队起劲地吹奏乐曲,烘托了气氛。来来往往的军人们喜气洋洋的,都把目光找机会投向我:有的是欣赏,有的不无羡慕。翟玉祥换了一身新军装,刮了脸,显得年轻了些。我像一只
木偶,被人操纵着站到当院正房台阶上,和翟团长并排。闹哄哄的气氛中,我们并排向堂屋内墙上的领袖像敬礼,向来宾敬礼。接着是侯师长讲话,鼓励我们互相学习、互相帮助,话头又转到抗美援朝,把婚礼祝词讲成了入朝作战的动员令。后来
就在当院摆起了八张桌子,炊事班把一盆盆肉菜端上来,把一瓶瓶的白酒打开,喜宴开始。我记忆中是闹哄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