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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红大姐微笑着听我唱完,鼓励地点着头。又问我,会不会什么民歌,唱一首试试。
我横下一条心:丑媳妇总算见了公婆了,唱就唱呗!要我唱民歌?啥是民歌?老百姓唱的就是民歌!我毫不费力想起小时蔺妈为了哄我睡觉时唱的小调儿,有不少我从小记得很熟。也怪了,一想到蔺妈,那些歌词的曲调就跟泉水似的,一股劲
从我嗓子眼儿往外冒。我先唱了一个《两头忙》:
高高山上两间房,
一家姓李一家张。
张家有个大公子,
李家有个好姑娘。
张李两家把亲订,
急急忙忙办嫁妆。
正月里说媒二月里娶,
三月里生下小儿郎。
四月里小儿学会走,
五月里学会喊爹娘。
六月里南堂把书念,
七月里学会作文章。
八月里上京去赶考,
九月里中了状元郎。
十月里回乡来祭祖,
十一月得病倒在床。
腊月里来病加重,
大年三十见了阎王。
诸君要问这是啥调?
这就叫一年四季两头忙。
一唱完,众人齐声喝彩鼓掌!我明白,这回大家是真心叫好。
我也高兴了,在大伙儿的鼓励下,我又一连唱了几个小调儿,什么《绣荷包》、《十对花》,《小寡妇上坟》等等。直到要开晚饭了,才算罢休。
那天晚饭是蒸窝窝头熬白菜豆腐。各个宿舍的人用盆到伙房打回饭菜,各自到宿舍分餐。我自然没忘记春红大姐的嘱咐,不能各方面显得娇气而与众不同。加上唱歌的表现又获得认可,心情也好。况且,窝头熬白菜也是在家里隔三岔五的桌上
餐。所以,我一口气吞咽了两个大窝头和满满一碗白菜豆腐!吃得很香甜,很“工农化”!
夜里,我扯开王林帮我借来的铺盖,脱衣睡觉。说实话,油腻腻的被头有一股庄稼人的汗酸味儿和脚臭味儿,但我一声不吭。我努力回想着跟随蔺哥离家后一路奔波而来的经历,想着北京街头叮噹作响的有轨电车,想着前门军人接待站的老汉,
想着路经天津车站时买的热乎乎的小笼包子……我努力把注意力从被子散发出来的异味儿中引开,使自己尽快入睡。黑暗中,我觉得被窝外边有只手伸进来——那是春红大姐的手。
“想家了吧?”春红大姐把头凑过来说。
“不想……”我轻声回答。
“过一段时间会好的,我刚到部队时也是想家……”春红大姐富有磁性的嗓音低沉而委婉。她轻轻握住我的手,我觉得她的拇指在我手心按了一下,听见她安慰我,“睡吧,以后会好的,有大姐护着你……”
我回应着大姐的握手,将五指与春红姐的手指绞缠在一起。春红大姐枕畔的发香阵阵袭来,渐渐抵消着我被头的异味儿。
那时,两行热泪突然溢出,从我眼角滚滚跌落!
第三章
肥壮的黄骡马不紧不慢地跑过庙台,驮着一个挥动皮鞭的老团长
人的适应新环境的能力真是很强。差不多一个星期后,我便从一个小地方的中学女生,适应了部队文工队的集体生活。就像一条鱼被从鱼缸中捞出,放到河里,摇头摆尾不过三两下,很快便游弋自如了。
那些至今让我回想起来依然感到新鲜活泼的短短时日里,我开始熟悉了文工队里不少战友,并且已经弄懂了起床号、开饭号和集合号、熄灯号之间的区别。我也学会提着饭盆到伙房,跟炊事员老万开一两句得体的玩笑,让他在打菜时给我们的
盆里多添一勺。我还掌握了到村口井台边用辘辘把摇水的技术,并且努力把两桶水挑得只剩多半桶。早晨,我睁开惺忪的睡眼,跟大家一起到村头场院上出操跑步,练习队列;上午,我们排成队列去到村西头的夫子庙,听中共党史教育和抗美援朝
的战况报告;下午,在分队长和老同志的带领下,我努力练习发声,练习舞蹈的基本形体动作。甚至还被男同志带着学会跳交际舞。据说,从延安时代起,大概是受苏联的影响,党政军领导就喜欢开舞会,以至这种习惯也被带到了作战部队的军师
一级机关里。不用说,文工队员自然都是受各级首长欢迎的女舞伴。
仅仅过了四天,我的被装就发下来了。崭新的黄军被子,散发着一股新棉花香味儿。棉军装稍嫌肥一点儿,但扎上腰带也很精神。穿上军装站在整齐的队列里,我比其他人并不逊色。那时我真觉得很了不起。我甚至异想天开:要是有可能的话,
我能像蔺哥一样腰里挎着盒子枪到宣化探亲,那时,不但父母会高兴得两眼发光,蔺妈会乐得直唱,我也会大摇大摆去宣化女中校园里走上一圈,让昔日那些小瞧我的人看看:眼前这位英姿勃勃的解放军女战士,就是辜夏!
帮助我尽快熟悉情况融人集体生活的,李春红大姐之外,还有分队长廖沙。也许是漂亮出众些的女性容易得到别人的帮助,何况我还那么年轻,对世事一无所知。我想肯定是这些原因,我受到了分队长廖沙的呵护。
廖沙那时二十三四岁,一头打卷儿的黄毛。眼珠子跟波斯猫眼似的,长相很似俄罗斯人。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俄汉两族的混血儿。
文工队一些老点儿的同志都爱叫他阿廖沙。背地里,也有人戏称他是“二毛子”。
我来到离庄的第二天,赶上下了一场雪。早晨起来,村道上、房顶上、树杈上已是处处积雪。那天是星期天,不出早操,起床稍晚些。
我去村口井台边挑水的时候,就看见几个男同志在那里打水洗脸。其中最惹眼的就是廖沙,因为他光着膀子,用白毛巾蘸了水擦身子,他前胸也有黑黄的胸毛,皮肤又白又亮,好像刚褪了毛的白条猪。看见我和另一个女同志来井边打水,他擦
洗得更欢了,干脆扔了毛巾,在地上抓了雪往胸脯上擦,身上冒着腾腾热气。
一个女同志惊叫:
“阿廖沙,快住手吧!多冷的天呀!”“没关系!我为抗美援朝做准备!”廖沙高叫着,头上热气蒸腾,肥而粗的手指抓了雪向白条肉身上拍打,嘭嘭震响着。“朝鲜比这儿还冷得多,不提前适应可不行!”
“那我们女的可不行!”
“你最好也脱了练练,用这白雪擦擦身子,美得很呐!”廖沙不怀好意地眨着眼。
“哗——”一盆水向廖沙泼过来!
“我让你又犯坏!”女兵笑骂着,又去桶里倒了半盆儿。
廖沙躲闪着,不留神,滑了一跤,跌到雪地上,把雪地压出一个人形坑。
又有几个队员聚过来,还有一些老乡围观。人们哄笑着。
廖沙站起来,浑身沾着雪,双手叉腰跳开了俄罗斯水兵舞,一边跳,一边挤眉弄眼向那个女兵挑衅。女兵端着水盆用手擓水泼他,他用跳舞动作或下蹲或后仰左右躲闪,动作轻盈娴熟,博得一阵阵喝彩声。
我记得我当时出于对廖沙舞蹈技艺的钦佩而起劲地鼓掌叫好。
廖沙边跳边移向我跟前。
“你就是刚来的苦夏吧?”廖沙问我。
我点了点头。
“我是分队长廖沙。”廖沙停下舞步,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毛茸茸的手掌。
众人注视着我。我低头羞红了脸。
“来,握握手,认识一下吧!”廖沙笑道。
我伸手与他轻轻一握,转身逃也似地离开。身后响起他的喊声:
“喂,早饭后我找你有事!”
我挑起水桶迈步,满满两桶水很沉,我吃力地走着,踉踉跄跄。走了十几步,桶里的水已溅出不少。我刚要停下歇歇,却觉得扁担忽然变得轻飘飘的,原来是廖沙匆匆穿上军衣赶来,双手举起了我的担子。
后边传来哄笑声、叫闹声:
“阿廖沙,快帮帮你的娜塔沙!”
“阿廖沙队长,你关心新队员哟!”
“阿廖沙,明天你也帮我挑水呵!”
我跟在廖沙队长后边走,感到很狼狈。而廖沙却满不在乎,挑着一担水大步疾走。我必须快走才跟得上。
廖沙一口气把水挑到石辗那里,快进我们院门了,才把担子放下:
“给你吧,最后的工作还是由你完成!”
“谢谢队长!”我感激地连忙接过担子。
廖沙转身跑了,边跑边说:
“我的脸盆毛巾还在井台放着哩!”
我想起刚才他说早饭后找我有事,便问:
“廖沙队长,早饭后我去找你吗?”
“我来找你吧!”廖沙跑向村口。
我挑起水来走向院门,但是一眼看见秋月站在了院门口,正朝我微笑。她披着军棉衣,露出里边好看的红毛衣,一手端着漱口缸,一手拿着牙刷。我想,她一定是等着用水,才出来看看我为什么还没回来!我抱歉地笑笑说:
“我回来晚了……”
“大伙儿等着水刷牙洗脸呢!”秋月嗔怪一句,转身进去了。
我把水挑进院里,隔着门窗就听见秋月在屋里大惊小怪地描述:
“真会使唤人哪!廖沙队长挑着两桶水像个挑夫,她甩手后边跟着……让她别去她非要去,做好事倒是来真的呀……”
听到这闲话,我羞愤难当,但是强忍住了,没有发作。我记得离家前,母亲叮嘱我的话:“出门在外,凡事能忍则忍,能让则让……记住,咱家划的成份不好,别跟人家争高低……”
我把水挑进外屋,招呼大家:
“水来喽——”
春红大姐一边往脸盆里舀水,一边问我:“怎么挑一担水这么长时间?”
“廖沙队长在雪地里表演舞蹈,围了好多人看,跳得真好!”我说。
“那个阿廖沙,人来疯!”春红嗔怪地说。
“廖沙队长怎么生得像个外国人?”我一边倒水洗脸,一边问春红大姐。
“他爹是汉族,他妈是俄国人……”春红大姐擦着脸说,“听说是他爹到苏联远东当劳工娶的苏联女人,带回东北。后来,他爹当抗联牺牲了,他妈又跟了个白俄从东北跑到上海。廖沙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