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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维也纳的森林传说湮灭无痕,囚禁在古董八音盒里的传奇永远失传……埃勒里打了个哆嗦,跺脚哈气,那个乔装成搬运工的希姆莱则在一旁对他抱怨着美好生活不再。
是屠杀犹太人的瓦斯房结束了美好生活,埃勒里荒谬地想,去跟希特勒说吧!
在这美丽的蓝色多瑙河上……
埃勒里冻僵的脚不住地在地上踩跳,同时张开嘴对着整个战后的欧洲大陆哈气。
赛利曼教授独自一人在10点过后姗姗而来。光是看到他壮硕的身躯——他穿了件领子上滚了波斯羊毛的黑色羊皮毛大衣,头上戴了一顶俄国皮帽,使得他更显巨大——就足以使人温暖;当他巨大、干燥、温暖的双手握住埃勒里一只已经冷得无知觉的手时,埃勒里觉得整个人都像融化到那里面去了。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到处流浪的人出其不意地竟和他家乡的老爷爷相遇。在什么地方并不重要,只要有长者在的地方,就是家乡。赛利曼那双眼睛给奎因留下的印象尤为深刻,满布皱纹的脸犹如干涸的熔浆,而那对眼睛似乎永不止息地喷着火花。
他们乘坐心理分析大师的菲雅特老爷车,由一位文质彬彬的司机驾驶,穿过高低起伏的街道进入市区,朝老人住的大学城驶去。他全身贯注在他的主人身上,如沐春风,浑然不察窗外这个城市的容貌。
「是否发现维也纳和你期待中的不一样?」赛利曼突然问道。
埃勒里愣了一下,一路上他试图不去注意这破败的城市。
「我已经好多年没来了,教授。还是大战前很久……」
「距离和平也很久,」老人面带微笑地说,「我们不能忘了太平盛世,奎因先生。那些难缠的俄国人,是不是?更甭提难缠的英国人,难缠的法国人,还有——恕我冒昧——难缠的美国人。可是,靠着传统的坚忍和毅力,我们撑下来了。第一次大战后,有一首歌在维也纳很流行,其中有一段歌词是这样的:『昔日的华尔兹,昔日的维也纳』。我们熬过来了。熬过那段,我们不唱『平安夜,圣善夜』的时候,我们又开始唱起这首歌了。在维也纳到处都有人在说『dileguten , alien Zeiten'。你们英文是怎么说的?旧日好时光?
我们维也纳人沉腼在怀旧的情绪里,这对我们有极大的意义,这也是我们之所以能存在的原因。告诉我纽约的情形,奎因先生。从1927年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你们那座伟大的城市。」
埃勒里飞越了一个大洋,几乎走遍半个大陆,为的就是希望能谈点儿别的,但他发现,此刻自己竟然像个时报广场观光巴士的导游司机般在解说曼哈顿的风光。他一边说,一边感觉到被严寒旅程所麻痹的时间感又渐渐复苏了;这种意识的回复带给他极大的冲击,仿佛是——亦即现实的体会——亘古久远的事物在一刹那间得重新来过一样。明天,对卡扎利斯的审判就要开始了,而他却在这里,距离纽约4000多里的地方,和一个老人闲话家常。他的情绪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车子驶进一条街道,这街名他也懒得去看。车在一栋被炮弹打得千疮百孔的公寓前停下来时,他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
赛利曼教授的管家鲍尔夫人拿出阿司匹林、茶、热水袋来迎接她年迈的主人,一边还滔滔不绝地责备他;对埃勒里呢,她则是抱着一种冷淡客气的态度。不过,老人笑着说了句「闪开」,就把她打发了。他拉着埃勒里的手——好像他是一个小孩似的——进入恬适安逸的园地。
赛利曼的书房洋溢着旧维也纳知识分子的优雅和迷人的气息,独具匠心的装潢布置使整个空间活跃起来,处处流露着安逸的喜悦,而且又带着些许狡黯与幽默。这里没有自以为是的新鲜事物的骚扰,也没有普鲁士精确严峻的气氛,所有的东西都发着老家具的光芒,它们在这里正得其所。
就像炉火一样。噢,炉火。埃勒里在一张如母亲怀抱似的温暖的椅子上坐下来,觉得自己又生气盎然了。当芙·鲍尔夫人为他端上丰盛的早餐及美味可口的蛋糕和一壶香醇浓郁的咖啡时,他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在做梦。
「这是全世界最好的咖啡,」埃勒里端起第二杯咖啡,对主人说,「少数几个名副其实的广告。」
「这种咖啡,以及艾沙招待你的大多数食物都是朋友从美国带来送给我的。」埃勒里听了不禁脸红了,赛利曼则咯咯地笑起来,「恕我鲁莽,奎因先生,我是一个老痞子,也就是坏蛋的意思,你飘洋过海而来,没想到竟要忍受我的粗鲁无礼吧。」他接着平静地说,「现在请告诉我,我的艾德华·卡扎利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该来的迟早要来。
埃勒里从慈母般的椅子上站起来,像一个男人一样站在火炉前。
「您6月时曾在苏黎世见到卡扎利斯,赛利曼教授,以后有没有再跟他联系过呢?」
「没有。」
「那么,您不知道今年夏天和秋天纽约所发生的事喽?」
「不是生,就是死。」
「对不起,可不可以请您再说明一下?」
老人脸上浮现微笑。
「这是我的看法,奎因先生,世事难道不就是如此吗?战争开始后,我就再也不看报了,那是给喜欢受苦的人看的。至于我呢,我不喜欢吃苦,所以我让我自己置身于永恒之中。对我而言,今天我端坐在这里,明天我可能就进了焚尸炉,我早有心理准备了——除非政府不允许,要把我做成标本摆在市政府的钟楼里。即使这样,我还是可以时时提醒他们注意时间。你问这做什么?」
「教授,我刚刚发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埃勒里哈哈大笑:「您事实上知道得一清二楚。」
老人沉默地摇着头。
我从纽约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埃勒里心想,可是之后他就做了点儿功课。
「您知道,对不对?」
「后来我到处问了一下,是的。真是这么罪证确凿吗? 坐下,奎因先生,坐下,我们不是敌人。你的城市为了一个勒杀了九条人命的杀人狂魔而惊慌失措,而现在卡扎利斯已经被当做凶手逮捕了。」
「您不知道细节吗?」
「一无所知。」
埃勒里坐下来,开始娓娓道来,从发现阿奇博尔德·达德利·艾伯内希的死尸开始,到在第一大道一条小巷里抓到卡扎利斯结束。接着,他简短地描述了一下犯人被捕后的言行举止。
「明天,赛利曼教授,卡扎利斯的审判就要在纽约展开了,而现在我却在维也纳……」
「目的是什么?」老人从烟斗冒出来的袅袅香烟中打量他,「18年前卡扎利斯带着太太来维也纳时,他是我的病人,之后他就跟着我学。后来他离开了,我想是在1935年。他回到美国之后,我就只见过他一次,就是今年夏天。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奎因先生?」
「协助。」
「我吗?可是这案子不是已经了结了吗?还有什么可以做的?我不明白。如果还需要进行什么的话,那我可以帮什么忙?」
「是的,」埃勒里用手指头摸摸他的杯子,「这的确令人不解,尤其是所有证据都对卡扎利斯极为不利。他是在企图犯下第十件命案的现场被逮到的,他指引警方他藏匿勒人丝绳的地方,警方果然在他说的地方找到了,也就是他办公室里上锁的医疗档案柜。此外,他巨细无遗地坦承他犯下了前面九项谋杀案。」埃勒里小心翼翼地放下杯子,「赛利曼教授,除了一般外行人所能分辨的神经过敏、神经病及精神病之外,我对您这一学科的专业知识一无所知。不过,即使——或许是因为我对您这行所知有限,我可以感受到属于我自己的一股不安,源于一个耐人寻味的事实。」
「是什么?」
「卡扎利斯始终没有解释他的……请原谅我的踌躇……他的动机。如果他是精神病患者,他的动机就是出自于对这个世界的误解,那么,这个解释只具有临床医学上的意识。可是,如果他不是……教授,只要没搞清楚卡扎利斯杀人的动机,我是不会满足的。」
「你认为我可以给你答案吗,奎因先生?」
「是的。」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老人喷了口烟。
「您治疗过他;此外,他还跟您学习过。为了当一个心理医生,他先拿自己开刀,自我分析,那是一个必经的过程。可是……」
赛利曼却摇晃着他那大脑袋:「卡扎利斯跟我学的时候,已经老大不小了,在那样的情况下,奎因先生,自我分析并不一定需要。自我分析这个过程事实上是具有争议性的,奎因先生。49岁这个年纪——这是他1931年时的岁数——几乎没有人能被成功地分析。一点儿也没错,因为他的年纪,所以整个治疗的过程是有问题的。我之所以会在卡扎利斯身上作这个尝试,完全是因为我对他感兴趣,他有医学的背景,而我想要实验看看;结果,我们成功了。抱歉,我说岔了……」
「重点是,您分析过他。」
「我分析过他,是的。」
埃勒里的身体往前挪动了一下:「他有什么问题?」
赛利曼喃喃地说:「我们每一个人有什么问题?」
「那不是答案。」
「这是一种答案,奎因先生。我们都会表现出神经过敏的行为,大家都一样,没有人例外。」
「现在您又在耍痞子了,套用您自己的话。」
老人开怀地大笑。
「我再问您一次,教授,是什么原因引发卡扎利斯情绪不稳定?」
赛利曼只是在那里吞云吐雾。
「我是为了那个问题而来的,因为除了非决定性的表面事实外,我不知道根本的原因。卡扎利斯出身贫寒,家中有14个兄弟姊妹,当一个有钱人愿意结交他、供他受教育时,他头也不回地就抛弃父母和兄弟姊妹。在我看来,他在事业中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满足他那不正常的野心,对成功过度的渴求——包括他的婚姻在内。尽管他的医德高超,他个人的一生却是充满算计,也具有过人的精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