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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这个非教育专家的所谓教育,教来教去都是那几句,学问要从兴趣入手,在重点出击。脑子要多休息,但读书时要集中,心领神会。任何一个科目,值得读的文章不多,所以以选文而攻之所花的时间应该比读的时间长。读不
是信,而是考虑,所以每有会意,就要停下来细想。选老师时的唯一准则,是学问的水平,不顾其他。发问很重要,所以要想好题目,一见到老师就问。如上所说的法门,显浅不过,但全部都是与香港的教育制度脱了节的。
我教自己的儿女格外用心,是人之常情。儿女八二年从美跟我来港时,哥哥十岁,妹妹九岁。我为他们选校的问题,头痛了几个月。后来决定让他们入英童学校,痛心地放弃母语。这个选择的唯一原因,是英童学校没有功课,回家不
用读书。我认为儿童要多玩耍,尤其是那些有想象力的游戏。
事实上,儿女在中学时,若考试成绩特别好,我就有怨言。我对他们说,求学是长途赛跑,在中学时最蠢是跑在前头,所以考试成绩要保持在中上的位置,冲刺是二十五岁以后才开始的。后来他们到美国进了大学,儿子问:“我可以
发劲了吗?我说可以加一点,但将来若要读博士,真正发劲是开始写论文的时候。殊不知我这个傻儿子在大学一年级就狂发劲,我用九牛二虎之力也拉不住!后来我跟他作了一个协议:考试的前一晚不准读书。他当然明白:用脑是运动,
跟其他运动一样,比赛前要休息。
今天,儿子在研究院,学医及基因研究,深明求学之道。他知道考试但求及格有余,而成就是以研究的贡献来量度。他很少用笔记,买回来的书读后都是全是新的。这些是但求理解而不论考试的行为了。
我的女儿是另外的一个故事。她在大学是选修英语文学的。我多次劝导,也不能说服她毕业后到研究院去研究些什么。可幸的是,她得到祖父的遗传,自小下笔成文。今天她在美国工作,因为文笔流畅而雇主大不乏人。女儿的经验,
使我意识到当今之世,在知识投资上回报率最高的,是语言。香港的学生真的是糊里糊涂了。
不要迷信专家权威
现在我要从另一个角度——一个强词夺理的角度——来表达我对一些所谓专家的观感。在大学念书时,老师艾智仁对我说了几句影响了我之后的一生的话。他说:“我知道你是可造之材,但你要知道,成功只能以效果,而不是以意图
或热情,来衡量的。”
清代有一个书法家,名叫包世臣,其书法理论名重一时。但我见包氏的书法不知所谓,一无是处,所以对他洋洋数万言的书法理论,连看也懒得看一眼。唐代孙过庭的书法达到师级,于是我对他论书法的名著——《书谱》——刮目而
读,读之再三,就是自己不同意的地方也要细想几晚。书法比孙过庭高出两个马位的、宋代的米蒂,其论书的文字甚少,且有时故弄玄虚,有时前言不对后语,但我对米前辈的论书,每句视为至宝,就是不同意的也当为秘笈招式,久不久
总要想一下。
我这个见人家在造诣上没有成就就视其言论如粪土的观点,错的机会是存在的。评画的高手,自己不一定懂得画,但从或然率的角度看,要避免费时失事,要有相当的可靠性,我的观点是可取的。你要信一个大书法上没有建树的人的
书法理论,还是一个书法大师的经验之谈?
毋庸讳言,我是反对香港母语教学的。但这并不是说我不重视母语。我醉心于香港中国的文化。从《道德经》到陶渊明到李太白到苏东坡到徐文长到龚自珍而甚至到最近谢世的冰心,我有资格设馆授徒,而假若加上什么书画琴棋、甲
骨文物、田黄鸡血之类,那我的所知就简直如教育专家,深不可测矣!
我反对母语教学,有三个原因。其一,英语是世界上唯一的国际语言;而在电脑发达的今天,这国际性来得更重要了。
其二,英文的表达能力比中文强,但却很难学,难、难、难,比中文难得多。英文的通用字起码比中文的多五倍,而动词千变万化,偶一不慎就词不达意。再者,识一个个英文的解法与怎样用那个字,是两回事,而中文却没有这个困
难。不要以为考了什么英文试有好成绩,就算是懂英文。申请来港大的大陆学生,TOTEL试一般都在六百分以上(算是高分了),但他们付上的英文申请信,我没有看过一封是似英文的。
其三,在学术发达的今天,百分之九十以上有水平的论著,是没有中译的,就是有中译,译错的地方往往数之不尽。我不相信,一般而言,在一所母语教学的学校中,规定英语是必修科,就可以教出看得懂英语论著的学生。
我有一位同事,姓张名滔,天生异禀,阅读英文书籍可以一目十行,快如闪电。张滔因此很有学问,几年前我发现他有一个秘密,他不仅英文好,而且是建筑在他懂拉丁文的基础上,这是少林寺的功夫了。
搞教育不应夸夸其谈
我认为,要改善香港的教育,不应该以为国为民夸夸其谈的所谓大前提着手——夸夸其谈历来都是空空如也。我们要做的是把教育制度改变。变为让中、小学的老师可以发挥自我,可以不管教育署的课本规定,可以漠视考试局的考
试。我也认为制度的改变要着重提升学生求学的兴趣,把老师的启发力放在第一位置。大学的研究,要以对人类思想的影响来衡量,与爱国爱民是扯不上关系的。
很不幸,我认为以官立、官委的做法,上述是过于苛求了。曾获经济学诺贝尔奖的布坎南说得好:政府办学,纳税的人是顾客,但顾客却无权过问。以自由市场而知名于世的香港,所谓正规的教育竟然不依市场的规律,不容许顾客的
需求决定教育的方向。
教育是否要由纳税人资助,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可能有客观的结论。但既然纳税资助教育事在必行,那么在情理上,我们总要对纳税人有点交代,要以纳税人的孩子所学的所值为依旧。多年前经济学大师弗里德曼提出的凭单制,
其目的是以纳税人的钱搞私营学校,让纳税的顾客以“凭单”来决定他们要为孩子购买的教育是怎样的。
成就早迟论
作者:张五常
在学术、艺术及造诣上,不要相信任何人的夸夸其谈,但不要低贬有成就的夸夸其谈。成就不是一个人怎样说,而是这个人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来,炫耀一下的。你一事无成,怎样说也毫无用处;你可以拿得出来令人拜服,夸夸其谈一
番也无伤大雅。
有成就的人过于夸张自己有点那个,但强作谦虚,就变得肉麻。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有大成的人是谦虚的。微不足道而夸夸其谈的多的是。另一方面,有石破天惊的成就的人,愈高傲我就觉得愈可爱。莫札特是一个例子,李白也是一
个例子。
年青时我读到北宋女词人李清照的《词论》,一竹竿打一船人,批评北宋所有大词手,可谓胆大包天,高傲之极矣。但易安居士说得有理,文字一流,而她自己的词无懈可击,我就因为她的高傲而爱上了她。
论成就,我倒有些有趣的想法。说成就要用功苦干,老生常谈,说了等于没说。不用功不可能有任何成就,但假若用功就大有所成,那么成就是太容易了。用功是不值一谈的。我要谈的是其他三个重要的成就因素:天分、感情与经
验。且让我以这三个因素来推断成就的早达或迟来,以供读者商榷。
先谈天分吧。有些事项极重于天分,所需经验不多,而感情是无关宏旨的。这些事项的成就来得很早。数学与象棋是两个明显的例子。下象棋,我们有“十八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之说。伟大的数学家,通常很早就显示出来。奇怪,
数学的天分与下棋的天分是没有多大关系的。数学与音乐有关系,这点我好几年前谈过了。
转谈感情,那是艺术的重点了。每个人都有感情,但够不够丰富,做作不做作,表达够不够流畅,有没有排山倒海之力,就因人而异,而我认为天生有很大的决定性。
我想不出有哪一项艺术,是单靠感情而有成就的。好艺术要有感情,也要有天分,经验倒是次要的。因为天分与感情的流露是天生的,艺术的成就可以来得很早。莫札特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很多儿童的画作画得非常好。我的“御用画
师”黄黑蛮就是个有名的实例。
有趣的是,感情与智力不同,前者可以老而不减。只要能维持一片纯真,不受世俗的污染,感情就如葡萄美酒,老而愈妙。莫奈、张大千、朱山己瞻等画家,愈老愈画得好。书法因为要有很长时间的练习,有大成的通常要到中年之
后。
我为莫札特这个音乐天才的早逝(活到三十五岁)感到很痛心。他极端多产,而他谢世前一两年的作品登峰造极。要是他能多活三十年,我们今天的生活享受可能大为不同了。
感情的重点,是要自然地流露,不渲不染,没有俗气而又不做作。朋友,你对自己的感情表达怎样看?你自己的儿女是不是很天真?这些问题你要慎重考虑,考虑是否要在艺术上过瘾一下。
视、听艺术,经验是次要的。莫札特只七岁就震动整个欧洲。梵高从画到谢世只有十年,之后世界对视觉艺术的观感也就改变了。有高不可攀的天分,排山倒海的感情,梵高能以他谢世前五年的作品改变了世界。感情对成就的贡献,
我们历来是过于轻视了。
再谈经验吧。经验对学术是重要的。感情对学术——尤其是科学——毫不重要。经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