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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厉沉默。十年来他曾无数次的想象与故人重逢的情景，自问不论是极尽讽刺的唾骂他这个弃明投暗的魔教妖人，是虚与委蛇希望从他口中得到魔教的消息，还是二话不说直接拔刀相向行屠魔大业，他都可以应付自如。却从没有想过，这位曾经的小师妹面对着自己这位魔教妖人，竟仍是言笑盈盈殊无敌意，黑眸温润清凉如昔。在她的目光注视下，仿佛时光瞬间回溯到十年前，彼此仍在那清风习习的大竹峰，而他依然是那个淳朴得有些木讷愚笨的张小凡。
“是因为碧瑶么？”清波轻轻歪头，鬼厉对这个有些稚气的动作很熟悉，清波自小便像个小大人，这样童稚的一面她只有在他面前才会不知不觉的露出来。
像是一直以来掩藏的伤口被狠狠撕开，鬼厉的瞳孔猛地收缩，隐隐有血色火焰从深处泛起。他缓缓张口，嗓音和十年前相比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失了从前少年般的朝意，平淡得近乎于阴沉。
“你问这个有用么？”他道，声音低哑。
十年了，昔日的女童已经长大成人，一如往昔的清净无瑕。而当年那个不争气的少年却成了魔教的妖人，一身罪孽，污浊不堪，挣扎于失控的边缘，时时担心一觉醒来便已彻底沦陷永远不可超生。
现在再问原因，还有用吗？
清波轻轻弯起唇角，向他靠近几步：“你还记得当年答应我的话吗？就是在十年前那场大战的前夜，我跑去看你，还拿了一碟从厨房里偷出来的桂花糕。”
“小凡哥哥，好吃吗？”白衣女童坐在一边，歪头看着少年吃点心。少年努力再三，终于将口中的点心咽了下去，面上勉强浮起笑容，点了点头。“那就多吃点，大师兄说你最近都不好好吃饭，瞧你，才多久就瘦了一大圈。”女童道。少年实在是没有胃口，但被她眼巴巴的盯着，也只得硬撑着把剩下的点心吃完。
“这还差不多嘛。”女童满意的笑起来，雪白的脸上嵌着两个浅浅的梨涡，“小凡哥哥，有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少年望着她，发现她不知何时已收起笑容，小小的童颜竟是出奇的郑重肃穆：“我要你答应我，不管以后遇到多为难的事，都要照顾好自己，宁可私自一些，也要对自己好一点。”
“我要你答应我，不管以后遇到多为难的事，都要照顾好自己，宁可自私一些，也要对自己好一点。”清波轻声重复着当年的话，“你当时答应过我的，你忘了么？”
鬼厉眼神恍惚了一下。清波走到他面前，轻捻轻灵石撑起护罩，将雨水隔绝在两人身外。
“而这些年，小凡哥哥，你又是怎么对自己的？”
风声呜呜，无数雨珠倾泻而下，模糊了两人的身影。
夜色渐渐染上天空，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火堆在雨后的地上艰难的亮着，小小的火光看去有几分暖意。清波拾起一根柴火添了进去，火光更亮了一些，只是烟气甚浓，映得对面的鬼厉的脸忽明忽暗。
她没有看他，从那句询问开始，两人再没有说一句话。
“十年前，我在大竹峰的半山腰上见过一个姑娘，”清波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她穿着一身水绿，细细的眉，五官极美，但都美不过一双灵气逼人的眼睛。”她顿了顿，“她就是碧瑶吧？”
一道水绿色的倩影在眼前一晃而过，鬼厉的目光终于动了动，脸上突然多了一丝痛苦。心口如有刀绞，他的声音有些不易觉察的颤抖：“你是怎么碰见她的？”
清波清澈的眼映着脚边火堆上跳动的小小火焰，声音清润雅洁：“当年她偷偷上大竹峰找你，在小路间兜兜转转不知该往哪儿走，偏偏怕师父师娘发现，不敢御使法宝。我那时正在半山采药，听到声响追了过去。她看见我也不惊怒，反而冒充小竹峰的师姐，笑着向我打探你的消息。她的笑极美，我喜欢她的笑，便把你最喜欢去的黑竹林的方向指给了她。她急得含含糊糊的说了个谢字，火急火燎的跳起来就跑，却没走几步又停下来扭头问我‘你管你的七师兄叫小凡哥哥？？’我便答道，‘是啊，姐姐还有什么事？’她就从脖子上摘下这颗瑶池泪送我，说‘这是嫂子送给你的见面礼。’”
她一壁说着，从颈上解下那颗坠子。火堆中一根木柴突然发出轻轻的爆裂声，火光陡然一亮，水滴形的坠子刹那间溢彩流光，如同一颗定格在堪堪从美人眼眸坠下那一瞬的泪。
鬼厉瞳孔深处有迷离的光，神情有些恍惚，微微张口，低声吐出两个字：“碧瑶……”尾音颤动，那缕痛楚再也无法掩藏。清波目光微移，见他笼着噬魂的衣袖不知何时透出丝丝青光，仿佛饿极的野兽，贪婪的注视着她，随时都会扑上来饱饕一顿一般。
感觉到鬼厉身上暴戾凌乱得随时都会失控的气息，清波浅浅一笑：“天生万物，虽然各自不同，但既然存在，就有它们存在的道理。我不干涉你，你又何苦要杀我？”她笑意更深，“是不是？噬血珠？”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野兽嘶吼了一声，青光渐渐暗了下去。鬼厉面色阴沉依旧，但也明显放松了许多，火光下，他的眉眼仍是年轻的，只是总有种萧杀之意凝在眉间，磨灭了所有的生气。
夜风仍在叫嚣从远处席卷而至，被清波的光罩拦在外面，光罩内的小火堆明灭不定，随时都会熄灭一般。清波侧头听着风声，大半脸容藏在白玉面具下，淡色的唇微微勾起浅浅的笑。露出面具的眼睛幽黑柔美。
许久，她轻声道：“你不去看看么？”
鬼厉冷哼一声：“与我何干？”
“也是，那些人早就与你无关了。”她仍是侧头聆听的姿势，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可他们似乎还是与我有关的。”她低头笑笑，缓缓起身，向着密林更深处走去。她走了几步，又止步，转头将手心正捏着的瑶池泪掷了过去：“这个送你。”见鬼厉下意识接了，便又道：“我走了。”
她一走，先前的光罩也撤掉了，夜风呼啸而至，吹得人遍体生凉。火堆晃了几晃，终于熄灭，黑暗中只有一点星辉在幽幽闪动。鬼厉看着那袭柔白被黑暗吞没，低头，他的动作极慢，仿佛有千钧之重。掌心的瑶池泪缓缓映入眼帘，光色晶莹。
远处的风声中，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响响起，密密麻麻，铺天盖地一般。
第10章 笛箫和鸣（修改了一处bug）
密林深处的一处空地此时已被密密麻麻的巨蚁填满，个个都有手臂来长，铜皮铁骨，锋利的牙齿闪动着森冷的光，那光泛着绿色，显然包含剧毒。李洵、曾书书、法相、林惊羽站在法相所结的般若心圈里看着周围，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夜风刮过，隐约有一丝悠悠的笛音回荡。
李洵听见，咬牙道：“到底是哪个魔教妖人在这里装神弄鬼，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
远处林间传来一声轻笑，一个青年悠然走出。笛声清寒，巨蚁自动分开道路，他含笑而来，仿佛周围围着的不是一堆令人毛发皆悚的巨虫，而是连绵无尽的香花芳草。
“英雄是你们这些正道大侠当的，轮不到我。”他淡淡笑道，般若心圈淡淡的金光映在他脸上，眉目疏离，敛尽英华。
“毒公子秦无炎。”法相面色肃然，声音中隐然有了凝重之意。
李洵不屑的冷哼一声，林惊羽手中的斩龙剑发出低低的龙吟，在他身后，曾书书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也退了下去。
清波正走着，忽然听见前方飞来一缕笛声，幽阴缈然，似乎随时会散入这狂风之中。她点了点头，目光中掠过一丝欣赏之意，拿起玉箫轻轻凑到唇边。淡淡的箫声缓缓飘远，融进了内沼蒙蒙的夜雾中。
空地上已经摞下百余具巨蚁的尸体，李洵和曾书书法宝光华毕绽，九阳尺和轩辕剑舞动得密不透风，一团团血雾中，张牙舞爪扑上来的巨蚁被重重打飞出去。林惊羽身如游龙，手中斩龙剑剑光灼灼，向秦无炎斩去。
秦无炎左手执铁笛，右手一翻，多了一把清光璀璨的匕首，堪堪抵住林惊羽的一剑。两样法宝顿时光芒大盛，直如烈日般刺目，无形的锐气向四方急急逼去，数只巨蚁避之不及，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便成了飞灰。法相飘身站到林惊羽旁边，却是丝毫不受两人斗法的影响，声音朗朗：“可惜了如此神兵、如此人才！阁下一时俊杰，既误入歧途，何不回头是岸？”
秦无炎淡淡一笑，正欲反驳，却突然一怔。
林惊羽再度挥剑，剑光如切。一旁的曾书书则叫道：“我说法相大师啊，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点化别人？再拖下去你就得替我念往生咒了！”法相闻言微笑，双掌合十，轮回珠金光一闪再闪，向秦无炎飞去：“秦施主小心了。”
秦无炎斜踏一步，袖中飞出三道黑影，向法相袭去。同时右手中匕首清华大盛，将斩龙剑渐渐压了下去，左手手指轻点，笛声兀自不断。法相挡住三道黑影，却见是三条黑色小蛇，绿色的竖瞳冷光森然，显然是剧毒之物。李洵一眼瞥见，嗤道：“与毒物为伍，真不愧是魔教妖孽！”
秦无炎没有理会他，右手匕首连连舞动，左手笛音幽幽，在林惊羽和法相夹击中游走，不知放出几只剧毒毒物袭击对手，虽忙不乱。李洵和曾书书二人则被那群为他所控制的巨蚁牢牢牵制住，加上法相、林惊羽，这四个正道最为出类拔萃的弟子，竟然为他一人所困。但这四人毕竟道行精深，放在哪个门派都已是年青一代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时间拖得一久，秦无炎渐处下风，身形也不似先前洒脱，但即使如此，他的笛声也一直没有断过。
四个正道弟子正在奋战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箫声，清孤冷寒，如同内沼外连天的瘴雾。那箫声与秦无炎的笛音遥遥应和着，丝丝入扣，竟是分外的和契，像是之前无数次的合练一般。
秦无炎竟一直在以笛声传召同伙！四人脑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脸色不由都有些难看下来。光秦无炎一个人就如此难以收拾，听两人笛箫应和显然默契非凡，待到这人与秦无炎回会合，自己一方的处境只怕更是危险。
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