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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熊熊,几与天相接,触目所及皆是一片无垠的火海。火焰凝成的巨龙舞动着,龙吟声声间,无数道赤炎交错,炙烤着他的身体。
不,那已不能叫做身体,那只是一缕气,透明而微弱,肉眼无法看到,便是灵觉稍差一些,也是感觉不到的。但它依然存在,纵是龙炎已炙热到足以毁天灭地,也无法泯灭那一缕生机的存在。
隔着熊熊的火墙,她的目光怔怔的注视着他,即使这缕气息已失去了某种叫做“眼睛”的东西,也依然可以感觉到她的注视,悲戚而温柔。
“我再也不逃出屋子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玲珑,你信我啊!”
“我知道,我信你……可是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呢?”
天边似有雷声滚滚响起,霆霆如战鼓隆隆,八荒火龙仰天长吟,漫天火焰齐齐舞动,声势浩浩,直有逆天之威。他的神志渐渐模糊,隐约见四围石壁化作熔岩奔流,继而又为炙热温度所迫化为腾腾烟雾,她漂浮在这末世般的混乱中,发上银饰叮铃作响,忽而落泪。
“你可还有什么心愿么?”红唇轻启,她的容颜模糊在了云烟之后,凄迷而艳丽。
“为什么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他拼着最后一丝清明,奋力喊道,只是话出了声,却只如游丝一般的微弱无力。
“因为你不是人,甚至不是生灵,所有的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她轻声说道。烈火熊熊,隔在他和她中间,他不知道她是何表情,只知道心中有烈火燃烧着,熊熊灼灼,比八荒火龙的龙炎还要炙热滚烫。
“那你,就让我做人吧!”
“那你,就让我做人吧!”
“那你,就让我做人吧!”
……
长久的寂静,熊熊的玄火忽然一滞,继而纷纷熄灭,她踏着遍地余烬,仿佛从天地之初的混沌荒漠间走来。利刃挥起,落下,鲜血在地上蔓延成妖异的花,渐渐成了一副人体的形状。她将他放在那副身体上,低声念诵起咒语。诵咒声中,他化作一缕轻烟,与那肉体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渐渐的难分彼此。
“日后,如果有人能集齐南疆五族的圣器,你便能重新醒来。只是醒来后便脱胎换骨为人,再不是不生不灭之身。”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她轻声说着,声音异样的温柔,“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小白秀眉轻皱,看向了兽神。只见后者只是看着离火盆上的火苗,艳丽的脸上跳动着阴晴不定的光影,那双极黑的眸子似乎蒙上了淡淡的云,柔软而阴沉。
清波落在地上,望了十丈外的石室一眼,目光转向前方的地面。许是经过了千年之前那位巫女的开辟,镇魔古洞越到里面便越是宽敞,如眼前的通道便有十丈来宽,且地面平整无比,若说是没有经过人类的仔细修整怕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而此刻,在清波的目光中,这平滑如镜的石质地面分明又是另一幅情状。八幅凶神石刻分列八方,被一道古怪刻痕圈在正中。而在八位凶神的中心向下数千里,熔岩滚滚,卷成一个浩大漩涡,如一只赤红的眼,遥遥望着上空的地面。
清波收回目光,脚步轻移,从其中一个凶神的脸上踩了过去。
石室中,离火盆的火焰发出噗噗轻响,小白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向兽神的脸上瞟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正好看见清波回身欲走,便快步追了上去:“怎么还没进来就要走了?”
清波微笑不答,转身走进一旁的山洞,一进去便看见了密密麻麻的酒坛,这些日子她不停的酿酒,数量已然颇为可观。小白被四溢的酒香勾得馋虫又起,但到底没有忘了初衷,笑道:“那帮正道小子被吓走了?”
清波点头,取出之前收集的戾气灵液开始酿制,口中道:“黑森林的妖兽本就厉害,又有十二妖王统领,况且还有小白姑娘这等高手在此坐镇,除非道玄真人带着诛仙剑亲自打上十万大山来,否则就算正道再度联盟,也拿不下这镇魔古洞的。”她唇角勾起浅红的笑弧,“据我所知,道玄真人的伤,没有十年的功夫,是养不好的。”
小白笑道:“你还漏了一样吧?”她目光向着洞外扫了一眼,“有你布的那八凶玄火阵在,便是道玄真人真的带了诛仙剑过来,没有了以青云山诸峰灵脉为根基的诛仙剑阵的加持,也奈何不了兽神,你说对不对?”
清波微微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小白姑娘。”
瞒不过才怪!如果不是这小姑娘主动交代,自己在这黑不溜秋的破山洞里蹲上一百年都未必能发现她布下的玄机。小白心中想着,看着她不紧不慢的动作,突然有些气闷:“你啊你,都多少天了,他连一句话都不肯对你说,亏你还这么不温不火的!你也是,他不说话,你也一个字都不吭,整天就进一次石室还是为了给饕餮喂食——我看啊,你对那饕餮可比对兽神要尽心得多,难不成你喜欢的其实是饕餮?”
清波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笑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小白摇摇头,将一脑袋不靠谱的想法给摇走,突然叹道:“虽然你是青丘族的首领,但我毕竟比你多活了千多年,有些事看得也要比年轻人清楚一些。兽神他,绝不会是你的良人。”见清波没有说话,她接着道,“你也知道,他是巫女玲珑以十万大山戾气精华造出来的,天生具杀戮之机,注定是苍生之患。你已为他负了青云门,难道还想将青丘拉入战火吗?”
清波看了她半晌,道:“自然不是。”
小白见她低下头继续酿酒,不由蛾眉一皱:“那你究竟打算怎样?”
清波将注满的酒坛封好,站起身:“小白姑娘已经得到了八凶玄火阵,又有何打算呢?”
小白一怔,听她接着道:“我想,你自是想将阵图拿给小凡哥哥,助他祛除体内阴戾之气。可在那之后呢?你又打算到哪里、去何处?”
小白心一沉。不错,小痴的女儿已经复活,鬼厉身边自有她来照顾,不需自己烦心。狐岐山,也早已不是三百年前的模样了……
三百年前,她一时意气率属下狐妖闯入玄火坛抢夺焚香谷至宝玄火鉴,不想不仅族人被杀戮殆尽、自己困守玄火坛三百年,连唯一的儿子也被那上官策所伤,最后在正道弟子逼迫下投火而死。三百年前她不知珍惜,三百年后走出玄火坛,才发现人事皆非。
初初逃离玄火坛时,她确也胸怀开阔了许多,直欲走遍天下,遍览三百年来所未览的风景。然而时间已久,确也发觉孑然一人的滋味,当真是不好受。
这天大地大,风光虽好,却早已没有一处可以容她驻足了。
“我能去哪里呢……”她低头,幽幽的道。
清波看着她,眸瞳间幽光流转,突然道:“你有没有想过,去青丘?”
小白愕然抬头,明眸映出对面女子的身影,沉静清娴,没有丝毫的玩笑之意。
清波走进石室时,兽神正背对着她坐在离火盆旁,眼中倒映着跳跃的火光,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走到他身边,饕餮伸出头向她咧嘴笑了笑,清波回它一笑,转回头之际面上笑意却是慢慢的退了下去。
兽神没有回头,他知道清波正站在他身后。不用回头他也能想象出她的样子,白色的衣,白色的面具,黑而深的眸瞳,清扬淡宛的姿态。
她忽然开口,“小白姑娘说你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内腑毕竟被剑气所伤,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不过,已经不必忌酒了。”
“你将玄火阵的阵法变化教给她了?”兽神开口,虽是疑问的语气,声音却是漫不经意的肯定,“青丘狐族底蕴当真不凡,居然连八凶玄火阵这等巫族无上之密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把玄火阵布在这石室之外,是想再将我这个妖魔关起来吧?”他轻轻一笑,“你又想关我多久,十年?百年?还是一千年?”
清波没有理会他语气中淡淡的讽刺之意,只是淡淡的道:“神公子,其实我是来向你辞行的。”空气似乎瞬间一滞,兽神看着面前跃动的火苗,听见她的声音清幽如水,在石室中流淌着:“我虽自认是你的朋友,但你我终是殊途,而我在这里耽搁许久,也是时候回家了。”
“外面的阵法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你可以随意在镇魔古洞内行走,除非走出镇魔古洞外十丈处,否则外面的阵法是不会开启的。”她顿了一下,道“而且那阵法在十年后便会消失。”
“在离开前我想求你一件事。十年的时间里,好好呆在这里,陪玲珑巫女说说话。有十二妖王和玄火阵在,不会有外人闯进来,所以你也不用再杀人。过了这十年,若你还是觉得活着太过无趣,那要生要死,便随你吧。”
兽神默默的听着,半晌无声的点了点头。
清波见了微微一笑:“我酿了四千坛酒,应该够你喝十年。”她的声音清淡,云一般的柔软而淡远,“以后若是……想喝酒,便去青丘要吧。”
兽神默然,等着她说出告别之语,却听见她在一阵沉默之后转身,轻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
“你若是后悔了,就赶快去追啊。”柔媚旖旎的女声响起,却是小白飘身而入。
兽神没有说话。小白轻笑一声,将刚刚从清波藏酒的山洞中取来的酒坛放在他面前:“我想,你现在最想要的,应该就是这样东西了吧?”
兽神终于开口:“玄火阵阵图你已经拿到了,为什么还不走?”
“哟,兽神大人这是凶我呢?”小白以手捧着心口,一脸的惊怕,倏然神色一转,又是满面的玉软花柔,“我自然是要走的,只是舍不下这里的美酒。你我相识一场,不如将这美酒送我几坛?我可不学那些黑心子的贪心,这四千坛美酒我只分一半,不知你肯割爱么?”
兽神没有回答,小白觑见他淡漠的神色,笑道:“罢罢,你既然舍不下我也不是那厚脸皮之人,何必摆出这样一副脸子?你每次杀人前都是这样一副淡得要死的表情,几坛酒而已,至于么?唉,好了好了,我走还不成么?”
她正说着便向着门口走去,只是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回过头,玉脸含笑,明眸中却是一派沉凝:“枉我还当你比狐狸还狐狸,不想你虽活了千来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