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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周不觉望了荆一鸣一眼,道:“真的么?”
此时荆一鸣已痛苦不胜,目瞪嘴张,筋肤扭曲,那还说得出口。
申屠宗伸手入怀,取出一杆三角小旗及两只红白瓷瓶,道:“此旗乃五毒堡中信物,五毒门中不乏能者,只有此旗可制,瓶中药丸能解百毒,纵或不济,亦可延缓毒性发作,谨以相赠,聊赎前愆,尚有一言相告,五毒门下能手已混入各大门派之内,望少侠珍用此旗。”
唐梦周接过旗药,目注良久,喟然叹息道:“人有善念,天必佑之,上天既有好生之德,在下何可嗜杀,纵有释放堡主之意,但恐贵上紫衣凶邪必不放过堡主!”
申屠宗傲然一笑道:“兄弟生平无他长处,唯心口如一,决无反悔,愿速领死!”
唐梦周略一沉吟,道:“申屠堡主愿否择一隐秘之处,杜门不出,在下只待时机成熟时尚须踵门请教,俾使消弭武林浩扨。”
申屠宗道:“少侠不后悔纵虎归山,噬脐不及?”
唐梦周笑笑道:“在下待人以诚,堡主一堡之尊当知祸福无门唯人自召,恕在下不恭送了。”
申屠宗不禁心折,颔首道:“少侠欲寻兄弟,去至京城天桥赵瞎子处必能找到。”
唐梦周伸手解了申屠宗穴道,笑道:“在下记下了。”
申屠宗抱拳一拱,身形疾闪穿窗迅杳。
唐梦周略一忖思,将红色瓷瓶倾出两粒药丸喂服荆一鸣口中。
荆一鸣已然昏厥过去。
唐梦周拔下钉在荆一鸣身上毒钉,荆一鸣蓬然倒在阁楼上一动不动。
阁楼上弥漫着一片刺鼻血腥,尸体狼藉,唐梦周悯恻地注视尸体一眼,缓缓走向窗前,神鬼默默,喃喃自语道:“此谜仍是无法揭开,究竟往何处去寻离恨生。”往事似走马灯般一一闪现眼帘,柏月霞、麦如兰、严薇薇三女倩影只觉印在心版上无法抹煞。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荆一鸣发出一声梦呓般呻吟,睁目醒来恍如隔世,发现唐梦周仍留在楼上,挣扎立起,道:“少侠,相救之恩老朽永铭五内。”
唐梦周转身微笑道:“阁下无须言谢,只要阁下能心口如一,即是武林苍生之福。”
荆一鸣老脸一红,道:“老朽前已应允,怎能出尔反尔,但老朽有一点极其重要之事可以相告,此事关键出在无忧谷之柏春彦身上。”
唐梦周不禁大感意外,诧道:“柏春彦,他为何与此事有关。”
荆一鸣道:“少侠舆柏春彦相识么?”
唐梦周摇首道:“毫不相识!”
荆一鸣道:“老朽前些日子闻敝门主无意泄露口风,说乾坤独叟所遗之物惟柏春彦知之甚详,但柏春彦罹疾两足瘫痪,隐居甚秘,虽其爱女均不得其门而入。”
“柏春彦两足瘫痪是否当真?”
荆一鸣道:“敝门主亦有此疑,但真假老朽就不知情了?”
唐梦周道:“以贵门主之武功旷绝,心机之深,何不施展良策迫使柏春彦就范,自吐隐秘。”
荆一鸣摇首一笑道:“无忧谷形势险恶,谷主万胜刀柏春彦才智双绝,敝门主对柏春彦似极畏惧,有心挟持其女柏月霞,又投鼠忌器,恐弄巧成拙。”
唐梦周诧道:“这却是为何?”
荆一鸣道:“柏春彦心性刚愎,冷酷无情,恐弃爱女不顾,断然与敝门主反目为敌,恐得不偿失。”
唐梦周淡淡哦了一声。
荆一鸣道:“柏月霞武林绝色,但其孤芳自赏,从不假人以颜色,丧生其手底之人不胜枚举,最近更变本加厉,窥探其居处稍有不敬者即遭搏杀,虽无忧谷门中亦不例外。”
唐梦风讫道:“阁下何以如此清楚。”
荆一鸣道:“无忧谷有不少敝门中高手,两三日前又遣出十余人赶往无忧谷。”
唐梦周道:“在下意欲前往无忧谷一探,但不得其门而人。”
荆一鸣闻言思索须臾,忽道:“少侠,请随老朽暂离此阁。”
两人先后掠出文昌阁,疾奔而去,到远一片芦苇深处,荆一鸣取出一面玉牌,交舆唐梦风,道:“少侠持之迳向无忧谷求见二谷主颜鸿庆出示玉牌,就说是老朽所遣,伪称探出紫衣凶邪有不少党羽潜入在无忧谷内,故命你赶来暗中查明歼杀。”
唐梦周接过玉牌端详了一眼,道:“此计甚好。”嘱声珍重疾奔而去,回至客栈与吕剑阳密商。
………………
寒风习习,砭肤透骨,天空彤云密布,晦暗如暮,华阴县大街上行人寥落,市面不胜萧条。
太白酒店却上了七成座,这家酒店门板日拆夜收,内外畅敞,由外望内一览无遗,十数张白木桌上只三四张桌面无人,座上食客却不畏瑟瑟寒风,谈笑自若,临风把盏,有几个独自一人浅酌低饮,一付悠然自得神色。
靠东进栏柱座上座定一身着黑色长衫老者,面色沉肃,目光峻冷,肩搭一柄长剑,系有两绺红黑丝穗,擎杯沾唇浅饮,似有所思。
两侧,各坐着四旬开外劲装神态悍鸷汉子,由于老者沉肃神情骇人,均不敢出声言语。
忽闻一汉子高声道:“酒保,添酒。”接着又道:“符老,他们买办之物也该买齐啦,一俟田老三返回,咱们也该回谷去。”
那黑衣老者无疑是符竹青,闻言冷冷一笑道:“回谷,恐怕未必如此容易!”
两人不禁一怔,面面相觑,不解符竹青话中何意!
符竹青低声道:“我等来时,已为人暗缀上了,分明是本山强敌,倘不出老朽所料,此刻他们已在途中守候暗袭我等,老朽已吩咐田老三买办齐全另由小径赶回。”
“什么?咱们为人暗蹑上了?”
“不错。”符竹青沉声道:“老朽所以久久不离去之故,即是迫使对方守候不耐,找来此处,由暗化明,得以逐一搏杀。”
蓦地——
相邻一张桌面上立起一貌似村塾老儒,倏地转身,右掌迅如闪电按在符竹青右侧汉子胸后命门穴上。
那汉子只觉一股奇寒泛布全身,立时血凝气结,面色惨变。
老儒阴恻恻冷笑道:“符竹青,咱们把话说明,你若妄动,可别怨老夫心辣手黑,殃及无辜。”
符竹青大感意料之外,不由面色变了变,示意一旁同党不可轻举妄动,冷冷笑道:“朋友你错了,恐须自食其果。”
老儒低声道:“老夫决错不了。”继又四巡了一眼,高声道:“众位街坊,请速结帐离去,不得窥探,免得误伤。”
食客们大为震恐,慌张离座留下酒钱,纷纷离去一空,只剩下一年轻汉子,身着一袭蓝布大褂,肤色黝黑宛如古铜,饮酌自若,漠然无视。
老儒目注符竹青一笑道:“对面屋上后街巷暗处均伏有无数高手,你自问有能为闯出重围逃生。”
符竹青冷笑道:“符某不知朋友真正来意。”
老儒道:“老夫开门见山,有劳带路去见柏姑娘。”
符竹青哈哈大笑道:“柏姑娘不见外客,符某恐难为力,而且朋友亦到不了无忧谷就把性命送了?”
“这个不须你费心,老夫自有打算。”
符竹青座侧汉子救助同伴心切,倏地虎窜奔出,双掌一翻,迅如雷奔望老儒胁下打去。
老儒似不及防,身形毫不闪避,噗的一声,双掌击实在老儒胁下。
那汉子猛感双掌陷入老儒胁内,只觉奇痛如折,不由骇然变色。
只听老儒冷笑道:“去吧!”
但见那汉子身如飞矢震飞在三四丈外,轰然倒地,腕折掌断,血涌如注,气绝毕命。
老儒狞声一笑,右掌猛然吐劲,凄厉惨噑腾起,又是一人殒命。
符竹青勃然大变,翻腕撤出长剑,身形疾飘离座。
老儒微微一笑道:“符竹青,老夫明言相告,在你酒中老夫已弄了手脚,片刻之后毒性便须发作,用不着老夫出手。”
符竹青闻言心神暗震,忖道:“听他所言似非虚声恫吓。”蓦闻一个细微语声传来道:“符老别怕,在下已于酒中解去毒性。”
语声甚熟,猛然醒悟那是何人所发,心中狂喜,不自禁地望了望那旁身着蓝布大褂年轻汉子一眼,四道目光,符竹青愈发肯定确是唐梦周,顿时嘿嘿冷笑两声,霍地拔剑出鞘,疾掠出店外。
老儒冷笑道:“你未必走得了!”
符竹青落在街心,对面屏上飞扑下三条身影,符竹青不待来人站地,右腕飞振,流芒电奔出手。
只听三声惨噑,匪徒轰然横尸在地,均是胸前七坎死穴刺穿透明窟窿,不差分毫,鲜血汨汨流出。
老儒一跃而前,见状不禁大骇,厉声道:“看你不出在剑上竟有如此高深造诣。”
符竹青冷笑道:“阁下是否一试符某剑招威力。”说着翻腕剑尖平指,颤出一抹眩目寒星。
老儒心神大骇,只觉符竹青剑势奇奥无此,虽未出手。但剑势所及均是指向致命要害重穴,无法闪避开去,暗暗忖道:“为何他毒性尚未发作?”右手一搭腰间,撤出一条长约五尺软鞭。
符竹青冷笑道:“只要你能避开符某三招,便可饶你不死。”
老儒忽倏地腾空拔起,振吭发出一声清澈长啸,穿空如电,啸音未绝,身影已杳。
符竹青料不到老儒竟会不战而退,不禁一怔,那蓝布大褂年轻汉子忽擦身而过,传来语音道:“你我在北门外见!”
身法宛如行云流水,似缓实速,转瞬没人长街尽端。
符竹青定了定神,走入酒店,提着两具尸体跃上屋面,望北掠去。
北门外一片荒凉。距城墙不远是一片低洼湖荡,芦苇飞雪,湖周丹枫凋蔽,黄叶飘空,景色凄楚。
符竹青草草埋葬了两具尸体,目光四巡,只觉静悄悄地无人,暗道:“莫非唐少侠临时遇未来么?”慢步走进湖沼,突听芦苇丛中随风飘送出唐梦周语声道:“符老远来相叙!”
只见芦苇丛中穿出一艘小舟,唐梦周双手操楫迅快拢向岸边。
符竹青双肩微振,纵身腾起,落叶般悄无声息落在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