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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顺祥布庄是昆明城首屈一指大店,买卖也甚旺,出入之人川流不息,店面上应付的多半是运销回乡的买卖,讲究的是疋头,一批批地装车装船。
店外一辆鸡公车上已捆扎好疋头棉布,堆积如一座小山模样。
一个青衣短装汉子伸指点点数目,颔首向车把式道:“不错,你可以走啦!”
目送鸡公车启行后,两道眼神望了望在檐下逡巡的游手好闲的地痞。
这些人整天价没事,但起哄打架却有他们的份儿,长年经月也均是些熟面孔,无如这两天竟夹杂一两个陌生面目,比起往日就多了几个,在那青衣短装汉子眼中分外惹目刺眼。
布庄内唐梦周飘然走出,穿着一袭铁青色薄呢长衫,笑道:“今日天气虽然晴和,却风中带有料峭寒意。”
“是。”青衣短装汉子低应了一声,道:“少夫人走了么?”
唐梦周点首道:“走了,大概十日后便可到达济南。”
青衣汉子道:“大少也太放心了,让少夫人一人上路,头一个紫衣神龙卓天奇门下不甘心就此放过少夫人。”
唐梦周微笑道:“少夫人不是一人上路,而且沿途都有照应,少夫人身手武功均非易与,这个我倒放心得很……”说着目中威棱逼射,接道,“卓天奇门下只要敢动少夫人一根汗毛,我不把哀牢山朝天峰翻转来誓不姓唐!”五指有意无意地抓向身旁一条鹅卵粗细系马青石桩。
喀嚓声响拧断一截抓在掌心,五指一紧,只见唐梦周指缝中升起缕缕青烟,渣滓无存。
几个陌生面孔不禁目露惊容,瞪目矫舌不下。
唐梦周刹那间又恢复如常,微笑道:“我走了!”
青衣汉子忙道:“大少到哪去?”
唐梦周道:“说不定,随处走走,也许去找那盛大人喝上两盅聊聊天。”说着飘然而去。
三个陌生面目汉子交头接耳密语了数句,两人匆匆离去后,一人遥缀唐梦周,相距十数丈外,不即不离。
唐梦周漫无目的走着,经过滇藩王邸,只不经意地望了一眼,又飘然慢步迳往郊外而去。
蓝天白日,阳光细晒,远山黛翠隐约,道旁绿满浓碧,夹着耀眼红枫,地面上亦不时飘落片片黄叶在昆明就意味着冬天不远了。
滇池在望,浩渺烟波,一碧万顷,唐梦周负手眺望风帆沙鸟,不禁目旷神恰。
蓦地--
身后随风传来一声森冷笑声道:“唐少侠么?”
唐梦周缓缓转过身去,抬目一望,只见是一花白短须老丐,一身百补短衣短裤却也洗涤得干净异常,腰中系一根黄色丝带,足登多耳麻鞋,手中握着一根四尺青碧竹杖。
老丐身后紧随着三个少年化子,一脸栗悍英气。
唐梦周冷冷说道:“在下从未与穷家帮人物打过交道,为何找上在下?”
老丐阴阴一笑道:“少侠富贵中人,岂能与叫化要饭的交往,只是老化子为寻觅本门长老司空奇,不得已请问少侠。”
唐梦周面色一寒,道:“你也认为司空奇与在下有关系么?”
“不敢!”老化子道,“司空长老被掳囚三官庙内,但三官庙为雷珠所毁,残砾仅留七具尸体,独不见司空长老,风闻少侠在玄灵宫攫得雷珠……”
“所以疑心到在下身上是么?”唐梦周冷笑道,“在下与贵帮毫无恩怨,用不着伸手去管闲事,即是伸手也不会留难贵帮司空长老。”
老化子道:“不敢,老化子只能说少侠仗义施救,眼前敝帮急于知道司空长老下落。”
唐梦周道:“阁下何不先问问紫衣神龙卓天奇,这子母雷珠是他的独门暗器。”
老化子笑笑道:“不瞒少侠,老叫化已找上了卓天奇,紫衣神龙此人行事虽介乎正邪之间,但说话算话,他坚决否认去过三官庙,雷珠毁庙也并非他与门下所为。”
唐梦周冷笑道:“阁下相信卓天奇,难道不信在下的话?”
老化子面有难色道:“恕老化子无法相信,除非司空前辈现身露面。”
“这太难了!”唐梦周沉声道,“在下最厌恶无事生非,含血喷人的江湖人物,尤其贵帮中人那付嘴脸。”
语音方落,三年轻化子出声厉叱,身形抢出,夹着三股电奔刀光袭向唐梦周。
唐梦周冷笑一声,斜身疾闪,探掌飞出。
只听一声冷哼中三年轻化子弹身疾退,目露惊骇不豫之色。
唐梦周手中多了三柄雪亮的钢刀。
老化子神色一肃,道:“老叫化知道他们自不量力,与少侠为敌无异螳臂挡车,却不料难在少侠手中走出一招,老化子也要向少侠讨教讨教,不然老叫化无颜而退。”
唐梦周道:“阁下坚欲出手,在下也没有办法,大概阁下也认定了司空奇确落于在下手中。”
老叫化忽高声道:“恕老化子叶向东无礼了。”青竹杖一击出手,一溜青芒疾如闪电点向唐梦周章门要穴。
招术精诡奇奥,竹杖相距尺许远近,倏地一震,幻作流芒万点,挟着悸耳啸风罩袭而出。
唐梦周口中忽吐出一声清啸,身形潜龙升天拔起,手中之刀随着身躯变幻之际,化作万花盖顶,半空中只见一片漫天眩目刀光势如天河倒泻,雷霆万钧压向老叫化叶向东。
老叫化几曾见过如此威势,不禁骇然色变。
十数丈外突飞掠而至一个中年化子,高声道:“少侠快请住手!”
漫空刀光流芒倏敛,唐梦周似风中落叶般飘出三丈开外,悄无声息沾地。
那中年化子直奔往叶向东之前,轻言细语几句。
叶向东忽面露愧容,望了唐梦周一眼,抱拳道:“事出误会,少侠请见谅是幸。”
唐梦周面色漠然如冰。
叶向东又道:“紫衣神龙卓天奇言说已向少侠讨还六颗子母雷珠,三官庙显然并非少侠所毁,老叫化有目无珠,日后定有以相报。”
唐梦周冷冷答道:“这倒不必了,唯望贵帮此后行事,出手前明辨慎思,毋贻人笑柄。”
叶向东赧然一笑,抱拳一揖,转身率着四丐如飞奔去,转瞬身形远失无踪。
唐梦周似无事人般,目凝一望无际粼粼湖水神往久之。
约莫盏茶时分过去。
突闻一声娇笑从身后传来,唐梦周不禁一怔,旋身望去,却见一短装少女立在十数丈外,只是那少女面肤黧黑微麻,然有一双水汪汪眸子。
少女笑道:“唐公子一夕成名,天下皆知,只是公子心机委实莫测高深。”说着蛮腰一闪,盈盈走来。
唐梦周心中暗暗纳罕,不解这少女语中涵意,诧道:“在下心机莫测,姑娘何从知道。”
少女嫣然一笑,露出洁白宛若编见的玉齿,道:“三官庙明明是公子所为,却掩饰得天衣无缝,我真猜不出公子如此做法为的是什么?”
她说话犹若小鸟,簧脆悦耳,笑容如花,若非肤黑微麻,定然是人间殊色。
唐梦周心神暗震,面色微沉道:“姑娘不可胡言乱语,三官庙怎说是在下所为?难道是姑娘目击么?”
少女格格一笑道:“虽没有亲眼目击,却比目击清楚得多。”
唐梦周淡淡一笑道:“听姑娘之言,在下不禁动了好奇之念,可否说得清楚一点,在下愿洗耳恭听。”
少女深深地望了唐梦周一眼,道:“公子来到这湖边之际,身后遥缀甚多江湖高手,却并非一帮,彼此之间隐怀敌意,自然丐帮也在内。”
唐梦周道:“不言而知,姑娘也在其中了。”
“这还用说!”少女道:“穷家帮一向独来独往,尤其叶老叫化器量狭隘,睚眦必报,今日却大异常……”
“有什么大异寻常之处?”
“叶老化子伸手向公子寻衅,虽全力施为,如非中年化子赶至,落败的必然是叶老化子,在此情形下,叶老化子眼中神光非但不带半丝怨毒,却露出极其钦佩之色。”
唐梦周微笑道:“姑娘就凭这点么?”
“还有。”少女答道:“那中年化子藏身之处就在我身侧不远,我虽发现他,他却未知我亦藏至近处,待公子身形幻化,如神龙在天之际,倏纵身而出,这是一桩巧妙的安排,我不得不佩服公子智计如神。”
唐梦周默然不语,凝神注视少女一眼,道:“如今姑娘作何想法?”
少女摇首道:“我没有什么想法,但不知公子此刻有何存心,若易身而处我就该……”
“什么?”
“杀人灭口。”唐梦周不禁朗笑道:“在下并非嗜杀成性,要知兹事重大,倘姑娘不慎泄漏,江湖中将掀起一片血腥,姑娘亦种下杀身之祸。”那少女妙目一转,隐泛笑意,道:“公子气度真非常人可望其项背,我奉命寻访公子,相告公子一件重大之事、”
唐梦周不禁一怔,诧道:“姑娘奉何人所命!”
少女微微一笑道:“柏月霞!”
唐梦周闻言面色一变,道:“姑娘在何处见到柏姑娘?”
少女忽递出一束纸卷交与唐梦周,低声道:“请至秘处一阅就知!”身形一闪,远去无踪。
唐梦周定了定神,收藏怀中,只觉有点茫然。
湖滨远处现出一条人影,快步如风渐现出一黑色长衫少年。
唐梦周瞧出那是武东山,人已清瘦,眼中充满忧郁,一付失魂落魄的模样。
武东山行了十数文后,突停身不前,目注道旁不远丛草中冷笑道:“好朋友竟是冤魂不散。”右手一扬,打出十数枚银芒飞针。
草中突弹身拔起一双身影,避开飞针沉身落地,现出一双面目森冷如冰,鸢肩蜂腰汉子。
左侧一人印堂中长着一颗豆大黑痣,目光闪动,喋喋狂笑道:“武少主,莫怨我等如附骨之蛆般阴魂不散追踪于你,十七条人命关天,不可不报!”
武东山面色一寒,冷笑道:“两位的同党无事生非,出手歹毒,如非我先发制人,岂非作了刀下冤魂。”
一双面目森冷汉子同时发出一声狂笑,各取出一柄奇形兵刃,化作流萤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