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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孙尚书把手掩在长长的官袖之下,偷偷地扯了扯旁边吏部胡尚书的袖角,喂,真不吱声?
吏部胡尚书动也没动,当然不能吱声!
工部程尚书躲在两人的身后,在确定没人能看到他的嘴部活动时,悄声说出自己的担心,“这种三年才有一次的重要殿试,如果我们装聋作哑的话,皇上会不会事后责备我们没有建树?”要知道这位圣上在新登基的时候,曾经一次性地砍下数十位的在太上皇当任时装聋作哑的官员。
是,今天的殿试是皇上自己出题自己判题,可依照以往惯例,总会让在场的官员挨个走个过场然后再各抒己见一番以示最后的结果是众望所归。
然而,现在殿试还没开始,他们就已经做出了装聋作哑的准备。这种拙劣的技俩,难道皇上会看不出?
这不是找死呢吗?
孙尚书和胡尚书当然能听明白程尚书的未尽之意,其实他们心中也正矛盾着呢!
这刚一上殿,先是看到了那位新会员,紧接着又看到大殿下也出现在了进士的队伍中,随后皇上狠拉着一张长长的脸哼声哼气地坐上了宝座。
谁还敢吱声?
除了例行公事的参拜,喊那声千年不变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外,他们全部乖乖地没有多出一个声,甚至连呼吸都谨慎的减缓了频率。
孙尚书哀怨的气息直朝赵齐仁射去,你说你一个小小进士,做什么跟皇上抢儿媳妇的事,这不找死嘛!重点是你找死就找死吧,偏偏还把他们这些人牵连了进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于上京饭庄应他的约。
程尚书也同样怨气满天,听说皇上都准了他一个正五品知府侍郎的官职了,不用到翰林馆修业三年即可上任。他只要一点头,立马海阔天空。多好的事情啊,如果是他,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结果这位仁兄倒好,先是闹到了大殿下的府前,见结果不如意,又闹到盛德广场的祭祀殿前,一跪就是一天一夜,轰动了整个盛京城。
最后,皇上迫于民众们越积越多的反抗情绪而不得不允许他重新加入到殿试的队伍中来。可是,看看这当殿的情况,他就算来了能怎么样,最后的结果只要皇上不应他,他还不是什么也不是?
胡尚书看都没看这位赵会员,一颗心全在待考人群中那位大殿下的身影之上。不是说大殿下是翰林馆特意上折子奏请皇上批准的助考官吗?怎么现在站的位置却是应考一列?
胡尚书稍稍侧身,借着整衣袖的动作划拉了下左前方宁尚书的后背,在他稍侧过来时赶紧一个眼神,那意思是,怎么回事?大殿下怎么由考官的身份变成应考的了?
宁尚书的胡子微微一荡,瞟一眼后瞬间又回复了原位,等着吧,一会儿你们就都知道了。
殿前的福公公一抖拂尘,尖细着嗓音宣旨,“殿试开——始——”
声落,一队小公公各自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内一页卷纸走上大殿。
众考生齐齐拜谢之后,取下摊开,先是全部傻眼,傻眼之后立即窜起冲天的怨气全部朝着赵齐仁而去,都怪他!
文武百官因这奇异的现象也忘了要保持装聋作哑的初衷,开始悄悄地伸长脖子窥探过去。
题目字数很少,所以字体写的相当大,所以他们看清楚一点也不费力。只是,正因为太清楚,所以他们紧接着在众考生傻眼之后也傻眼了。
本次考题:论女子休夫再嫁之是否合理。
怎么论?论什么?往好了论,合理?那以夫为纲怎么算?这以后他们的家里如果出现了分歧怎么办?还没等他休人家,人家就先休了他?往不好了论,不合理?不合理,那大殿下正在相好的那位二嫁之身的商女怎么办?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呢吗?
哗——众人顿时心潮澎湃,这题目谁出的?皇上?可能吗?这种将皇室牵涉进来的近乎丑闻的事情,皇上会允许大张旗鼓地宣扬出来?
当然不允许!大座上的文帝在见到下面全部脸色有异的情况之后,这脸拉得更长了。以他的意见,既然那个赵什么的给脸不要脸,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直接结果了就是。
月黑风高夜,放火杀人时。被最宠爱的女儿反而心理变态出手狠辣的事情而闹得一直心气不顺的文帝,在听到盛德广场赵齐仁又一次带起民怨的时候,反应的第一情绪就是干脆一刀了事。这都什么人呀,一个一个的不带脸出门的是不是?彼时,什么贤明什么民主,都是放屁!他就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天下之主,谁让他心里不舒服,他就让谁连不舒服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赵纪青不同意!说什么斩人斩首,杀人杀心,他就要光明正大地来为艳无双比一场!
屁话!现在他倒是光明正大了,皇室的脸面呢?先有一个公主喜欢上自己的兄长还不够丑闻的吗?他再来添一出与人抢妻的戏码?
文帝把掌下的大座扶手按得吱吱响,他最好今天让在座的官员或者进士们都得心服口服。否则,当殿文差一畴的话,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回他!
像是感受到了来自亲爹的不满,赵纪青眼角扬扬,冲着大座之上的人飞去一个媚眼,有他在,这天下的才子都是个屁!
文帝手一抖,险些掰下扶手头,这什么场合,他还敢如此不正经!
最先定下神来的是赵齐仁,这样的题目?那就是针对他来的了?想让他知难而退?还是借机提醒他应该屈从于天家的授意?这是给他一个下台阶的机会?在他跪了赵纪青的府门又跪祭祀殿之后?在他于天下人之前发了一定要再求回发妻之后?在所有的过往于每天夜里以梦魇的形式屡屡惊扰他之后?
他怎么可能现在退缩!
赵齐仁第一个铺开卷纸,镇纸一捋之后压平。先来磨墨,重按轻推,顺时针的转法一圈圈地转得均匀。
笔架上的狼豪,他选了细款。因为他擅长小楷,横长竖短的小楷。
这是他第一次拿笔时就先接触到的字体,也是娘亲亲自手把手交会他的字体。字的内容却被他固执地写成了“艳无双”!他清晰地记得娘亲于他耳边低低的调笑,“我儿齐仁长大了,心中开始装入另一个女子了。”
他当时只觉得羞赧,现在想来,那时的娘亲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些寂寥?在他开始学写字的时候,在娘亲自告奋勇的主动来教他的时候,他居然没有说要写“娘亲”二字,反而写了另一个女子的姓名!
眼泪情不自禁地掉落,眼看着就要落入卷纸之上,他即时出手,以袖相接。如果在他开始察觉到是娘亲下了尘杳之时,他就主动劝解阻止的话,是不是今天一切都会大不相同?他的娘亲不会死,他的无双也不会离他而去,他也不会要靠着另一个女子的资助才能站到他一直希望到达的大殿!
如果这世上真有后悔药来卖多好!
如果这世上没有那个赵纪青多好!
女子休夫再嫁?当然不合理!
想我尧天国立国数百余年,有过战乱有过和平。其中多少英雄豪杰为之付出了毕生的精力,乃至生命。而他们的家室呢?难道要因为英雄豪杰不常年在家陪伴就要心怨休夫吗?那我们那些在战场上残了身躯丢了性命的男儿们情何以堪?一朝回返,迎接的不是笑脸不是儿女,而是空宅不见人?或者那马革裹尸的遗体都没人来认领埋葬?
即使现在天下太平,可依然是男主外女主内的常态。男儿们在外打拼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家庭富足妻妾儿女都安乐吗?难道这些妻妾在不为生活承担压力的时候还要挑三拣四变着方法地休夫吗?这让那些为了家业而努力的男儿们情何以堪?
夫以为,家安而后定国!如果这小家不安,那作为大家之国,又如何安定?
设想,如果皇上早朝之后回到后宫,等来的不是温声软语而是休书一封……敢问皇上,您作何感想?
众所周知,事有其轴心方可顺利。如果一家之中,做主的不再是当家一人,那么必然会产生分歧,必然会影响安宁详和之大局!
如此一来,夫不夫,妻不妻的,我尧天国还如何繁荣昌盛?而皇上,又如何面对自己曾在登基大典之上发下的要给尧天国子民一个安宁详乐之国家的宏誓?
!
洋洋洒洒满页纸,在其余进士或不敢动笔或犹犹豫豫不过三两字的时候,赵齐仁用一柱香的时间快速地写完了自己的答案。
速度之快,惊讶!
字体之美,惊讶!
引据皇上,惊恐!
大眼瞪小眼,倒吸气的声音不断,这厮这是不要命了不成?
过来取卷纸的福公公一瞄之下,也不由的重新打量了下这位传闻中被休弃的男子。
鲜红的进士服,崭新的褶痕犹在,衬着一张白玉无瑕的文雅之脸,稍显弱气。
这是外表给人的感觉。但如果再加上这幅字的话,那字里行间无一不透露出来的何只是硬气?简直有了一些拼命三郎不要命的架势了。
客观来说,有些钦佩。主观来看,只会死的更快!
福公公因着对将死之人的恭敬之情轻施一礼,转身收了卷纸上交了回去。
文帝打开,公正的小楷率先映入眼帘,嗯,不错。再看内容,……啊,……啊?……啊!
“大胆会员!”文帝一声怒喝,还敢将他带入论题之中了,谁给的胆子?
赵齐仁早有准备,不急不慌地跪下行礼,“吾皇息怒……”还未说完,一则卷纸被甩在了膝前,打断了他的继续。
文帝不怒而威的声音传至头顶,“措辞嚣张,引据放肆。来人,拿下!”
众人惊的再吸口凉气,看吧,惹急眼了吧?
“皇上息怒,可否容老臣一言?”宁尚书突然站了出来。
胡尚书想抓他没抓住,心想这个老哥是不是又犯倔脾气了?平日里就总是照本宣科的一点人情也不讲,这不会现在到了这份上,他连皇上的面子也不给吧?这明摆着就是皇上在找一个正当的借口即时解决掉这个跟他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