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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之时,是纪星已经病入膏肓之时。
他连夜赶到她的床前,她如那次夜里寻他之时一样,对他凉凉地笑,说,“郑子承,不见!”
他再伸手,却再也不能像上次一样留住她了。
他徒步自将军府走回宰相府,于门前看到她特意为保他命而求来的下马碑时,长发瞬间全白。
他自己一根根地染回,于第二日若无其事继续到上书房为皇长子赵纪青授课。
纪星的葬礼,赵纪青对着他只有一句话,“你怎么不去死,郑青!”
是的,他叫郑青,是父亲取自“青出于蓝而盛于蓝”之意。可是后来又怕名字的志气太高,容易引天妒,所以又加字,字“子承”。
他叫郑青,她为自己的儿子取名为纪青。
她的姓,他的名!
她为他付出了一生,他却什么也来不及为她做!
☆、124 只要她
他总想着等龙翔再淡忘一些,等纪青龙炎再长大一些,等纪家的位置再稳固一些,到时,他终可以带着纪星去过两个人的日子。
可是,来不及了!
他甚至没有像纪青那样一走了之的任性权利!
他从不认为自己的存在对于尧天国有什么重要到离开国败的程度,但是,如果他不在,没了纪星纪月又没了纪青的纪家老将军夫妇怎么办?
纪月虽是皇后,但宫外的事情一样鞭长莫及。如果他不在,那些虎视眈眈地盯着老将军位置的宵小之徒会不会胆大到翻天?而龙翔因为久求而不得,又会不会把气出到纪家的身上?或者利用纪家来逼迫纪青?
他已经无法守护纪星,那么他一定会守护纪青到可以足够掌握自己命运的时候!
纪星素来向往自由,纪青也如是。他和纪星没有做到的,他希望纪青可以做到。
于是,他苟且活了这么多年,只为守护纪星没能守护的。幸运的是,老天终于想起了眷顾他,让他活着等到了纪青回来。那个自己当作亲生子照顾了整个胎儿孕育期间的大殿下,光看着,他就觉得心中充盈了许多!
十八的年纪,比之当年十八的他无疑是坚定了不是一个档次。啊,这“档次”一词都是纪星教给他的,说就是水准水平之类的意思。
他到底没能弄明白纪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稀奇古怪之词,或者是没来得及弄明白,便已经人鬼殊途。
从纪青出现的那一刻,他就想着这次终于到了他可以离开的时刻了。
他开始着手分散府内的家人及下人,开始想着要不要去求纪月给他的养女再指派另一门婚事,可一样是还未来得及处理所有,他的养女再次给他惹了事!而且还是攸关纪青幸福的事!那么这一次,他绝不允许!
让他杀纪青,除非他死!一支断箭插入自己的胸腔,暗紫色的官袍掩盖了所有的血渍,而溅到纪青前襟的血迹则刚好可以起到迷惑对方视线的作用。
他拼死也要将那扇门帮纪青闯开,入目的一瞬间,他其实是松一口气的。即使数箭已穿身,他也庆幸自己这一次来得及,来得及明白他养过的女儿不是真的大逆不道之人!
“救……月,盈。”
他留下最后一句话,然后甘心放弃任何求生的意志闭目而去。
赵纪青灵光突现,里面的郑月盈不对劲!
作为世家的大家闺秀,无论何时都不会直呼父亲的名讳!即使不羁如他,在娘亲的葬礼之上,他那样地恨着间接逼死娘亲的文帝,他也没有直呼其名!郑月盈怎么敢?!
还有她每次欲言又止的状态,歇斯底里的声音,现在经郑子承提醒,赵纪青才发现,太不正常了!
不正常到他下一个直觉就是,里面没有艳无双!如果是艳无双遭遇什么不测或威胁,她怎么会柔弱到发出痛呼甚至尖叫之声!
大手一挥,“冲进去!”如果没有艳无双,那么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网杀的兄弟们在赵忠赵诚的带领下从四个方向一拥而上。
正堂之内再次发出数以万计的箭矢。
里面绝对是有连弩!否则不可能做到如此的反击形势!而既然是连弩出现了,他早就该想到里面不会是郑月盈能控制得了的帮手。
赵纪青对纪良打个手势,纪良绕到正堂侧面,没有窗户可以看到的地方,然后纵身腾起。
数丈之后,再双掌从空中对着屋顶就是一击而下。
轰——一声巨响之后,屋顶从中间塌陷。
连弩的攻势不攻自破,瓦砾碎木之中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痛叫声。
网杀的兄弟们每两个一组,痛叫声响自哪里,铜球就击到哪里。声音消失,再一拖拽,一个敌人已经被拉到近前。
同他们一样黑衣裹身,目露杀气。
赵纪青只扫一眼,“杀!”那种死到临头还能有杀气的情况告诉他,即使他问也不会问出什么来的!
这边刚处理完,那边纪良已经唤到,“大殿下!”
抬头,纪良一手抓着郑月盈飞了过来。
郑月盈,双手双脚均被缚,一身血污,被纪良先一步取下堵嘴之物后早已泣不成声。
落地之后,不顾双脚双手还被缚着的情况,用手肘支撑着就向郑子承的方向爬,“父亲,父亲……”
纪良剑尖一挑,郑月盈手脚上的绳索一应俱断。
郑月盈第一时间扑在了郑子承的尸身之上,“父亲,月盈都那样地提醒您了,您为什么就不能明白呢?难道您真的相信女儿会一箭射向您吗?会大逆不道地直呼您的姓名?会逼迫您去伤害您最看重的大殿下?父亲,您怎么就没能早点发现月盈也是迫不得已呢?”
赵纪青紧跟上前,一把揪起郑月盈,“无双呢?你到底看没看到无双?”
郑月盈霍地扭头,“我什么要告诉你?在你间接害死了我的父亲之后,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曾经似水柔情的眸子里此刻是不遮不掩的恨意。
“纪青大殿下,你有你珍视的,我也有我珍视的,你凭什么认为在你害死了我所珍视的之后,我还能为了你所珍视的而出手相助?凭什么凭什么,啊——”
愤而尖叫的声音是因爱生恨的崩溃。
赵纪青不错眼珠,因为还想着从她的嘴里问出艳无双的消息而有了耐心解释,“请你明白,你父亲的死亡皆因你事先牵连其中,而不是我强迫他非要如此。”
“是,我活该被牵连,我父亲为你丧命也是他自愿进忠,他更活该!”郑月盈冷声冷语,褪去了生气的脸此刻如死人一般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可是,大殿下,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你活该了!”
“你活该现在失去艳无双的消息,因为,”郑月盈一字一顿,“我,一,个,字,也,不,会,告,诉,你!”
“你——”赵纪青怒极,大手上移,一下子就掐住了郑月盈的喉咙,“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送你去见你的……”思及郑子承与亲娘的纠葛,他到底没能把郑子承的名字说出来。死者已矣,他何必!
郑月盈不退反进,头颅高高地仰起,“哈,好啊,我刚好正担心父亲于九泉之下没有人照顾呢!如果大殿下肯动手,郑月盈就是做鬼也会感谢大殿下的!”
赵纪青倏地收紧五指,心中想的是有些人总是到死亡临头的那一刻才想求饶的!
郑月盈的脸色不红反白,被到嗓的咳嗽声憋得牙齿紧咬出血,也没有再出一声。她不欠他的!她有不帮的权利!如果他学不会求人的态度,她宁愿以死来让他学会!
见两人陷入僵持的局面,纪良赶紧窜过来阻止,一手握住赵纪青的手腕,示意他松些力气。扭头则看向了郑月盈,“郑小姐,郑宰相已经白白搭进了性命,如果郑小姐再不出手帮忙抓到真正的黑手,那么郑宰相何以死而瞑目?”
得以吸进少许新鲜空气的郑月盈闷哼数声,“咳咳,好,你让他先松手!”
纪良又看向赵纪青,“大殿下——”眼神示意,如果郑月盈能说出一些有用的信息,那么对他们找寻艳无双的事情上则会事半功倍。
赵纪青深吸一口气,撇头,松手,郑月盈“扑嗵”一声跌坐在地。
跌坐在地,双手不过撑在地上那么一下,随后就端庄坐好。肥肥的袍袖自身前优雅地上移,只为了正装梳头。
血渍泪渍尽入袖间,一张没了任何装饰的脸出现大家的眼前。
纪良心中不合时宜地一赞,如此气度,当配得上皇室子孙。
郑月盈挺胸直背,双手规矩地交握于小腹之处,“大殿下,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来这里的?想不想知道在这里我有没有见到艳无双?”
赵纪青猛地转回头,她在说废话!
郑月盈扯扯嘴角,自以为摆出了官家千金的端庄之笑,其实落在纪良的眼里却是悲凉之笑,“好,你离我近一些,我告诉你!”
赵纪青张口就想拒绝,纪良及时递个眼色,为了艳无双,先忍忍吧。
凑过去,郑月盈缓缓开口,“我三岁从旁支中被父亲选中入了宰相府,我亲娘几乎哭死却仍然坚定地松开了抱着我的手。因为我的离去可以带给弟弟们后半生的衣食无忧。”
赵纪青眉头一皱,他没时间听她回忆。
纪良赶紧又递一个眼色,再忍忍!
郑月盈仿佛没看见一样继续开口,“五岁,为了能经常见到上书房的你,我挑灯夜读,机械地背下了父亲教导的所有,这才打败了京中各位高官千金成了公主第一陪读。”
赵纪青不耐地握握拳,还要多久?
纪良重重点头,快了快了。
郑月盈因回忆而朦胧了视线,“八岁,从见过那个横扫了翰林馆所有绝对的大殿下之后,我,郑月盈以后所有的岁月再也容不下他人。”
赵纪青心焦地歪头去看那些还在瓦砾中找寻线索的赵诚等人,内心却想着最好不要出现关于艳无双的丁点消息。因为有时候,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
郑月盈似乎陷入自己的情绪,声音更柔,音量也更轻,“十五及笄,我让父亲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