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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不必在乎我。”他用催眠般的声音说。
就在我将要入梦之际,有一个轻轻的吻落在我的额发上。
我——一个孩子的心田,也涌出了温暖。
我们成婚以后那几天,每天都是快意且逍遥的。白天乘着父皇的御辇游玩,夜晚他给我讲山海经的故事,哄我入睡。他的身体要比韦娘的暖和,我睡相极差,但和他一起,我踢开被子时他总会给我拉好。而且他不像韦娘,不会数落我。有一夜入睡前,我蜷缩在他面前问:“览,你是不是还有弟弟妹妹?你真的很会照顾小孩子啊。”
他笑着道:“没有。但你也不难照顾啊。”
我道:“怎么不难?以前华鉴容就说我是最难伺候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他只是嘴上说说,心里也未必那么想。”
我陡然想起来那天邂逅的北国琴师赵静之,就咬着王览的耳朵说了。王览笑道:“他?那孩子年纪不大,演奏精妙倒出乎尘世。”
“我还欠他一块糕点呢。”我笑嘻嘻地说,忽然觉得肚子里有咕噜的声音,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王览笑了一声:“我请他喝过桂花酒,也算扯平了。”
我摇头:“怎么可以扯平?好像我小气似的。”
王览嗯了一声,又哄我道:“快睡吧,好慧慧。明天就可以听赵静之弹琴了,你要表示诚心,可以当面赏他。”
果然,第二日父皇召见了北国的乐人。他们的开场是歌咏,那少女红艳的朱唇仿佛熟透的樱桃。父皇看得目不转睛,我问王览:“她唱得怎么样?”他抿着茶水道:“好,可惜有些‘为赋新唱强说愁’。”
“不如赵静之吧?”
“赵静之是阳春白雪,不过他却没有曲高和寡。”
“为什么呢?”
王览道:“因为他用心在演奏。比如人有喜怒哀乐,我们士人更有自命风流的毛病。可听赵静之弹琴好比临山听松风,你所听到的只有自然的风入松林。”
我忍不住偏头对父皇说:“父皇,赵静之怎么还没有表演啊?”
萧哲年老,反应却快,闻言后便小跑着到北方使臣面前嘀咕。
清歌美人姗姗退下,赵静之就接着出场了。那日的一身暗绿,今日换成了天蓝,秀气的脸上可以看见自心底里发出的快乐。父皇一看就赞道:“出众,又看着喜气。”身边的亲信们也连连附和。赵静之好像见到老朋友一样,热情地看了一眼王览。随后又瞥了我一眼,随风舞了一下衣袖。
“圣上。”他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行礼,“不知想听什么曲子呢?”
父皇道:“捡好听的来唱就是了。”
赵静之的目光却又转到王览的脸上,王览也点点头。
他推开琴弦,开始弹唱。
“游戏五湖采莲归,发花田叶芳袭衣。为君侬歌世所希。世所希,有如玉。江南弄,采莲曲。”此一曲,父皇左右都听得兴奋,北国的使者也面露得意之色。
《女皇神慧》 第一部分第四章 娃娃新娘(3)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琴弦拨动王览的感触,他的双目有点潮湿了。我方才忆起,王览是在杭州长大的。
“思今怀近忆。望古怀远识。望古复怀今。长怀无终极。”
赵静之唱完,四周鸦雀无声。所谓一曲三叹,正该如此。
这个少年,的确有一种超越身份的自得其乐。王览代表父皇,亲手把一个白银筝赐给赵静之。
“乐为心声。”王览没有一点架子地说,“我也为你的境界高兴。”赵静之要拜他,他扶住不让拜。
父皇道:“你不如就留在南朝,朕封你为乐官好不好?”
赵静之拜谢道:“谢谢陛下,但静之的母亲在长安。静之愿和母亲一起粗茶淡饭,心中也欢喜。”
昭阳殿方向突然一声晴空霹雳,父皇手里的酒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从皇位上站了起来,面色阴沉。众人也大惊失色,王览捏住我的手说道:“别怕。”
这时,萧哲跑到父皇身边禀道:“皇上,娘娘不好了。”
天空霎时乌云密布,紫檀色的云裹着灰边儿遮蔽了日光。顾不得客人们,父皇撒腿飞奔向昭阳殿。我的手心出了许多汗,今天早晨请安时,母后神色还好,怎么说变就变?
我们还是迟了,一时大意,我连母后的遗言都没有听到。离去了的母后像睡着了一样,她换了一身湖绿色的湘裙,手里紧紧攥着一只荷包。
父皇摸了一下她的脸,回头对我和王览道:“她的脸还热着呢。”
随后他颓然而坐,半跪在母后身边,哽咽着说道:“秋荻从来没有忘记我喜欢这种颜色。”
我只是觉得胸中酸涩、迷惘,甚至忘记了怎么哭。
母后是睡着了,怎么会死呢?
父皇缓慢地打开荷包,荷包里面只有几片早已干枯的红叶。
“我第一次见她时,她只有六岁,我就摘下了一枝红叶送她。”父皇的泪水从面上滑落,滴到他的下颚,他发痴一般盯着母后看。
王览闭上眼睛,泪水涟涟,却一直没有放开我的手。
我呆了,母后呢?她的脸玉洁冰清般美丽,她的身体还有温度,她不会再醒过来了吗?不会再对我笑了吗?不会再保护我了吗?那以后谁住在昭阳殿呢?萧哲老泪纵横,跪在地上劝解:“皇上节哀。”
父皇暴怒起来:“节哀,哪有那么容易?她是我的皇后,你们这些奴才懂什么……都给我滚!”
我叫了一声:“父皇。”
他的眼睛都红了,好像我不是他的女儿,王览倏地拉住我。
“出去。”父皇有气无力地说,我们只好都离开。等到我们走到廊檐,才听到撕心裂肺的一声哀吼:“秋荻!”
那是母后的名字,她平生最爱清冷的秋日,也选择在秋天离世。
我许多年没有听过父亲大声呼唤母后的名字了,外面大雨倾盆,昭阳殿里那个伤心欲绝的男子,已经被死亡所打垮。
从昭阳殿传出的哭声席卷大地。在这种时候,大家都争着哭,谁哭得响、哭得死去活来,谁就最忠心。
可我却欲哭无泪,母后死去了,我照样得活着,我就这样被母后抛弃在一座荒原之上。隔了许久,我才发现王览蹲在我面前,带泪的眼睛正慈爱地望着我,好像我是他的女儿。
“慧慧,哭吧。你是个孩子,别放在心里。”
我真的没有办法哭,我苦着脸,求救似的看着王览。
他叹气,紧紧抱住我。我的脸贴在他宽大的白衣下面,什么也看不到了。
大雨下个不停,这秋风秋雨,无情地敲打着宫廷。
这一年的第一场冬雪,给父皇的双鬓染上了雪花。他虽然和以前一样处理政务,但却如同行尸走肉般,失去了对任何事物的热情。
王览每天都忙,父皇好像急于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他。母后的头七过后,父皇把我们两人叫到他的寝宫,递给我们一把黄金制成的钥匙:“这把钥匙可以打开密龛中的金匣子,朕若不在,将来金匣子会送到东宫。览,知道太平书阁吗?”
王览迷惑地摇头。
父皇居然笑了笑:“那么你知道明月楼、蕉叶馆和明净书院吗?”
“是。明月楼是纨绔子弟云集的歌楼;蕉叶馆是人迹罕至的饭庄;明净书院是苏州最大的私塾。”王览回道。
“你知道得不少,不过这只是其一。其二就是他们中的歌女、厨子、先生,都是太平书阁的成员。”
王览的眼睛闪闪发光:“莫非这就是陛下信息的来源?”
“不错,太平书阁还有许多一流的杀手,不过他们直属于一个我所信任的人管辖。你所要掌握的,只是信息的精确度。不过王览,你也明白,人为的事情,都不是万无一失的。太平书阁成立不久,上下制度也不明确。若首脑中人有异心,恐怕整个书阁都会失聪。”父皇道。
见王览点头,父皇又对我说:“神慧,你未满十五岁之前先让王览保管钥匙可好?”
我回答:“好。不过父皇,你为什么现在给我们钥匙呢?”
他没有回答。
王览是像柳条一样坚韧的人,看似柔弱,但无论如何用力也压不断。我跟着他在皇宫中穿梭,满朝上下都戴着孝,男人黑衣、女子白麻。下了雪,宫里愈加单调得像冥界。
《女皇神慧》 第一部分第四章 娃娃新娘(4)
我问王览:“冬天什么时候结束?”他困惑地望着积雪,不言不语。最近,太傅给我加重了功课,我和王览常常深夜挑灯苦读。不过我坚持不下去,总是疲倦地趴伏在梨花木桌上睡去。朦胧中也总有人把我抱起来放到床上,给我掖好被角。
有一夜我在床上醒过来,看见王览仍在秉烛批阅,厚厚的公文堆积如山,他的双肩显得格外柔弱。
外面还在下雪,四周没有声音。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模糊,眼泪把被子都打湿了。许多事情还没来,就能让人预感到不妙。父皇渴望死亡的残酷笑容、王览半大孩子的脸庞,和黑白相间的宫廷的冬天一起,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来年开春,草长莺飞。父皇还是没有脱去墨色的丧服,王览作为宰相,事必躬亲,每日和百官们议事花去他大量的时间。
宋舟去扬州后,军队全部由三叔淮王管理。他虽为最高统帅,但还是要听命于宰相。在王览以前,大部分的宰相都是清谈高手,以口不谈兵为雅。但王览却爱查账本、关心军事,还常常和出身寒门的人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