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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们才在战阵报捷,理应把金兵赶回老家去,怎奈朝廷里有的是贪生怕死的俊人,把好不容易才挣得的大好河山,又得要双手奉送了。果是这样……我少不得也要……冒死进谏了。”
“大人为国犯难,为民请命,贫尼自是深佩,只是国事积弱难返,主政之士罔视百姓疾苦,大局诚难力挽。听说城里有句歌谣:大哥二哥叁哥换换位子坐坐坐,天下又要乱一锅。
听说连城里的方小侯爷、龙八太爷、朱刑总、蔡相爷也都想掺一手,连同“天下第七”这种棘手人物也潜伏北京城,听说“迷天”关七更要卷土重来……天下从此多事了。令媛留在京城,实非安全之计。”
“这样说来,我实在应该再诗文弟去一趟,把那不像话的东西绑同来。”
“贫尼只怕也得要到一趟京城,若看那些不长进的家伙闹成怎麽一个模样儿。”
“难得神尼虽入空门,仍关心黎民疾苦,持剑为道,正是普济众生,解众生厄之菩萨心肠也。”
“这却不敢当,只是尘缘未尽,道行仍觉有不足之处,虽说四大皆空,总有些事仍系怀在心而已。却教大人见笑了。”
这年春末,古洛阳城里,小寒山红袖神尼竟千里迢迢拜会温晚温嵩阳,说出了这一番话。那时侯,正是朝政日非,国事蜩螗,大军压境,民不聊生。
几有志之士,不论朝野,力想为国家兴亡尽一己之能,图力挽狂澜,唯天子奸臣互为勾结,培克聚、奢侈淫糜、庸驽无能、荒糜误国,局面日不可为矣。
这年初冬,雷纯乘骄过东六北大街,遥见田金风细雨楼”,矗立在阴霸的苍穹下,那麽巍然沉毅,又那麽的不可一世。右什麽办法才能使它坍倒下来呢?变成泥,变成灰,变成尘。
雷纯望见一天比一天深寒天气。
自己春般细长,但比雪犹白的手。
彷闻到一阵梅花的清香。
遇雪尤清,经霜更艳。
——苏梦枕的痛,是严冬的是早?
这个曾经是她深念过的人只能病,但不可以死,因为她要杀他,亲手杀死他。
从“金瓜细雨楼”到皇宫的路上必经小戒亭。此时正是初冬。晚来天欲雪,寒风刮得脖子往颈里直缩。
小成亭的景致也一片消残亭外小桥,桥下流水潺潺,再过不多时,流水也要冰封了吧!
忽然蹄声起,苏梦枕的车马队,在这幕未幕日落末落的时候,自叁十六坊匆匆赶返“金风细雨楼”。
自从“金风细雨楼”大败“六分半堂”、雷损被当场格杀於红楼“跨海飞天堂”内,之後,狄飞惊仍主掌“六分半堂”大局,誓与金风细雨楼周旋到底,但北京城大势为金风细雨楼所掌握,“六分半堂”乃处於劣势。
不过,时局转易,变生不测,金风细雨楼一向主张强强强兵厉马,力金兵,惟蔡京再度封相,主和之势大炽,金风细雨楼反而失去了朝廷的认可,但又不肯就范、妥协。飞能在天,难免就进退两难、刚而易折。金风细雨楼也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窒息感觉。
冬天才刚刚开始。
雪犹未降,街头寒意没有尽头。
——人生有没有尽头?
金瓜细雨楼上上下下,都怕苏楼主梦忱公子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们自绿楼上、会议中、轿子里、马车内等等不同的场合、不同的地方,都听到苏梦枕的咳嗽声,如同渐近的北风,一声声催人肝肠。
——近几个月来,苏梦枕的病情显然更严重了。
自从苏梦忱断腿以後,白愁飞和杨摭邪在金风细雨楼的身份,是愈来愈重要了。
时迁势移,苏梦忱的痛,自非树大夫不可,可是御医树大夫,已不能擅自离宫,苏梦枕只好移樽就教。
是故,苏梦枕赴皇宫的次数越多,越是表示他的病情转剧。
只不过,今天苏梦枕的咳嗽声,似乎少了很多是咳嗽已经治好?还是连咳嗽的力气也耗尽了?吉祥如意心里头都这样想。
“吉祥如意”不是一句贺词,也不是一句成语,甚至不是一句话。
而是人名。
四个人的名字。
“一幽梦”利小吉。
“小蚊子”祥哥儿。
“诡丽八尺门”里的高手朱如是。
“无尾飞铊”欧阳意意。
这是金风细雨楼里新进的四大一口同手的名字。因为图个吉利,这四个人名里的一个字串起来,就是“吉祥如意”。这四名高手,都年轻、能干,有独特而且独一无二的武功,而且忠心耿耿,在金风细雨楼里表现出色,越渐得力。
朱如是和欧阳意意都是白愁飞引进的高手,祥哥儿是王小石的好友,利小古则是杨无邪特别推介的人。他们都获得苏梦枕的重用。
这四个人、随侍苏梦忱的出入,在这风雪将临的时节里,只听马车篷里的病人,没有了咳嗽声,心里到底是喜是愁?
这是一部驷驾栈车,绢帔篷革,雕龙凤,华贵夺日。不管车辆、衡、驭、辕、挽、轸、毂、、辐,都漆金镶银,灿丽非凡。
役车者有两人,一是祥哥儿,一是朱如是;利小吉和欧阳意意则在左右篷杆旁,各贴车旁而立。
前面四匹健马开路,两人腰佩长剑,二人手执长戟,後有叁骑殿随,都是腰佩弓、手执大刀的壮汉。
这些人,都是金风细雨楼新一代的好手。
“人说雷损有九条命,死了又能翻身,但他终究还是死在苏梦枕的布置下;”北京城中在朝廷里江湖上身份同样神秘而尊贵的方应看曾这样笑谓:“只有苏梦忱是杀不死的。除非是他自己想死。否则谁也杀不了他。”
杀得了杀不了是一回事。
但总是有人要杀苏梦忱。
马队正要渡河过桥,“哎哟”一声,一个老迈蹒跚的老公公,掉进了河里。
那河水掺和了上游的厚冰块,在北风送寒里更是冷冽无比。
第二章梅毒
马队停了下来。
利小吉已经准备跃下河里去救那老翁。
就在这时,车里的人问:“什麽事?”
朱如是即答:“一个老头子,掉落在水里。”
车里的人想也不想,马上说:“继续前行。”
这便是命令。
谁也不许停留。
甚至也不准救人。
利小古他们只好眼睁睁的着着老翁在冰冻的河流里挣扎。虽然不忍心,也不敢抗命。
车过木桥。
突然,河里晔地冒起一个人,手中的丈八长矛,自桥下刺穿桥板,刺人车底,又自车顶穿了出来:
利小吉失声惊呼:“公子……”
祥哥儿登时脸色变了:“王八蛋!”
河那头已有一个人,双手执着一柄至少有两百斤重的龙行大刀,吼叱着冲杀过来他身形魁梧,脸生横生,厚唇如腥肉,铁髭如蜂窝,脚下激起白花花的水珠,逆光冲杀过来,恰似浑身乍开了百道银线。
这股冲杀过来的气势,无人能挡。
同时间,河的另一头又有一人,竟似踏在水面上掠来,如履平地,身法灵动之极,手中挥舞看一串极细的银色子,要不是与河面上水色相互映闪,而且发出尖锐的风声,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他手上有这样一根长兵器。
两个人夹击而来,迅速接近。
前头马队四人,遇危不乱,立却策马,二在左,二在右,持戟拔剑,立马迎战。
後面叁骑,凝神戒备。
就在这时,突然,一人忽自桥畔土地祠里震起。
这人简直是一个巨人。
一个钢镌的巨人。
这人走动的时候,简直就像一尊会动的铜像。
这个巨大的“铜像”,先前竟然可以屈身在这样一座小小的土地祠堂里,真教人不可思议。
这个“铜像”手上有一枘双刃巨斧。
巨斧在他走动的时候迅速变长。
他身形最长大,但动作极快。
他一现身,本已靠近轿子,他行动快,手中斧又长,一个大抡斧,环扫中叁匹马蹄,六蹄皆断,马踣人落,第二抡斧便斫下叁人的头,第叁抡施斧便砍下了马头。
然後他迅速接近轿子。
与此同时,执剑和持械的骑士,全已死在操刀者和使银鞭者的手里,血水自身涌出,河水也飘出几缕腥腥的红!
这时侯,那落河的老翁也迅速跃上岸边,栏在桥首,双手仍插在袖中,全身虽湿淋淋,但他站在那儿,就像个叱十万大军沙场无敌的大将军。
那在河里的持茅刺客,一击得手,也跃了上桥墩。
如果说:那在河里匿伏的刺客是一个中心点的话,那麽,舞龙持大刀者在左边冲来,使银鞭的人自右边扑至,後头有抡巨斧的大汉。前面则拦着那落水的老者,总共五个人,刚好形成一个恶毒而必杀的阵势,就像一个梅花图样。而这个暗杀的阵势,就是叫做:“梅毒”。
“自爱新梅好,
行寻一径斜;
不教人扫石,
恐损落来花。”
腊後春前,暗香浮动,那就是梅花吐艳。
冷。
越冷越傲,越寒越艳。
不陉一番澈骨寒,焉知红梅扑鼻香?
人说雷损生前,只爱叁件东西。
爱女人,包括了他的心爱女儿。
爱人才,尤其是狄飞惊。
爱权力,所以建立了六分牛堂。
其实他还爱一样东西:
他爱梅花。
他喜欢赏梅、梅,因为爱梅,所以曾经设计了一个计划,要暗杀他最喜喜欢的敌人—苏梦枕。
只要苏梦枕仍然有病。
只要他有一日经过这小戒桥。
只要他能召集得了这五个人:雷公、雷劈、雷重、雷鸣、雷山。
现在,他们果然来了。
自“江南霹雳堂”赶来。
他们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执行“梅毒”计划。
替雷损报仇:
“必杀苏梦枕”
长矛已穿过车子,车裹的人必然无幸。
但是,这五个人尽是不退反进。
他们要赶尽杀绝,还要把苏梦枕的身揪出来,碎万段。
雷损是“江南霹雳堂”最出色的子弟,他在京师里掌管大权,结交朝臣,对雷门自然也有好处,江南雷家制造炸药,私营火器,没有朝廷的首肯与支助,肯定会有干不便的。雷损一死:六分半堂大权就旁落到姓狭的手里,他们对苏梦枕更恨之入骨。
——他们是雷损的兄弟。
——雷损曾经扶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