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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被人拿出去了。这就像解答小学生的算术题似地很容易做出上述结论。除了将钱拿到悠悠馆的两个人以外,将钱拿出去的不就是只有您一个人了吗?……虽然二十五万元一捆钞票的体积不小,可是,当时您不是把它放到桶里,还在桶上面盖了一些纸屑的吗?……其实,只要头脑略微清醒的人都会想到这一点的吧!”
“不过,您知道,有人在场的情况下,那些钞票要用两只手才能抱起来呢。为什么说是我……”
芳兰生气地说。
“您说有人在场,其实在场的只是一个人啊。您说是不是?”
对方生气,张绍光愈发冷静。
他已感到两人的辩论谁胜谁负已成定局。
“不是很奇怪吗?”
“这还不明白?只要和文保泰合伙搞。不是轻而易举嘛!”
“……”
芳兰沉默不语了。
她没有回答,但她的表情中却流露出内心的不安。对这一点张绍光观察得很清楚。
她停了下来,稍加思索后又继续移动脚步。她这样做,大概是想掩饰内心的不安吧。
张绍光斜视着芳兰,继续说:
“文保泰编了个戏,想表明那二十五万元被贼偷去了。但他的上司都是一些贪得无厌的家伙,他们把赃款统统揣到自己的腰包里去。在文保泰看来,自己才得五万元,简直太少了,于是想吞并余下的二十万元。他的上峰不断地向日本、向俄国敲竹杠,似乎感到这样做,已经到了习以为常的麻木状态了,区区二十万元看来亦已不足道了。文保泰认为耍个小小的花招以饱私囊也算不了什么。……然而,一个人搞有些困难,得找个助手。他发现您是个头脑灵活的人,于是说服了您,两个人串通一起演戏,耍个诡计。不过,您的灵活性好像超过了文保泰想像的程度啦。”
张绍光的话音刚落,芳兰停下了脚步。
这时,她的心情似乎好转了,看来又有信心了。
也许是张绍光的推测太离谱了吧。
“啊!您的想像力真丰富啊!”
“怎么?您认为我讲得不对吗?”
张绍光说完歪着头望着她。
“当然不对。”
“真的?”
张绍光窥视着芳兰说。
芳兰的脸已经看不到神色不安的表情。
二人辩论,有时会因一言之差而定胜负。看来,芳兰是占了上风。
张绍光不罢休,于四暗自思索:“是不是自己过于得意、不够谨慎?说错了,大概也不会太离谱吧?或许对方钻了空子又神气起来了。”
“糟糕!是不是小看了她呢。”
张绍光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您还有什么想法,请继续讲吧。”
芳兰说。
她的口气变了,带着挑战和揶揄的口吻。
此时退让,必然败北。
张绍光一向相信自己的推论。即使芳兰发现了自己的疏忽,也决不会有什么大的差错被她揪住。他决定接受挑战:
“让我再说下去好吗?……付钱后,两个日本人走到后门,突然想起忘了让文保泰写个收条,于是又转回来。当时,您提着桶正想绕过悠悠馆向里面走去,被他们叫住了。您不得已又转了回去。这时,您肯定惊慌失措,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边说边向前走着。
芳兰也跟着他走。
“您连别人心里想的都知道了。”
芳兰用试探的口吻插了一句。
“当然可以了解的。”
“后来呢?”
芳兰毫不让步追问道。
双方争执不下,谁也不放松。
“桶里装着二十五万块钱哪!”张绍光单刀直入地说。“表面上看来,您是把装满垃圾的桶拿去倒掉的。可是,那两个日本人喊您,您小心翼翼地把桶又提回来,岂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您是个聪明人,随手将装了二十五万块钱的桶放在那儿,然后转回身来。……当然,这样做是不得已的,您肯定对那笔钱放心不下吧?……”
“哎呀!您简直就像亲眼看到似的啊!”
芳兰说话的声音逐渐有些颤抖了。
“有些事比在场的人了解得更清楚呢。其实,略微动动脑子……是的,当您在一瞬间决定把桶放在那里,您心里大概会想:谁也不会注意这个装满垃圾的桶。岂料居然有人注意了。这个经常在那一带拣破烂的人,想在垃圾堆里捞点有用的东西。他就像平时那样把手伸到桶里。这一来,却使那家伙吃了一惊,他掏出钞票来了。……怎么样?我想像的可……”
“当然。您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这是您的自由。”
也许刚才说话有点颤抖,为了掩饰自己,芳兰说得很快。
“那个男人……”张绍光把话中断了一下,然后又以爽朗明快的腔调说。“转弯抹角地说不好吧。还是直截了当地把名字说出来,大家的心情也会愉快些。……就是佣人老刘。听说还是看门老大爷的什么亲戚呢。……嗯,……您,还有那两个日本人敲悠悠馆的门,里面没有回声。你们互相说了句‘奇怪呀’的话了吧?……嗯,……是的。那时您在注视着周围有没有人。后来那个那须说还是叫人来吧。……当您看到老刘在桶旁边,便把他叫来。那时他已发现了桶里的钞票了。因发生意外,您叫大家干活,自己则说去找医生。……这样,您就巧妙地将二十五万块钱从文保泰家中拿了出去。然而事情并不是您想像的那样顺利,老刘已经知道楠里有钞票。于是,就恐吓您。有这么回事吗?”
“啊!说对了!”
使人感到意外的是这次芳兰倒是很痛快地承认了。
“对!应该这样,还是老老实实承认的好。……但是,老刘是个笨家伙。他发现桶里的钞票,立刻悄悄拿走就好了。可是,当时您叫他了,或许他没有时间动手,或许他从来没有见过外国钞票,不知如何处理。……总之,等到骚乱平息之后,他威胁您拿出钱来,想敲您的竹杠。不用多想,凭直感也可以知道。他倒不是要外国钞票,而是要您拿出银元来吧?……那家伙敲了您多少钱?”
清朝的货币是以银为本位,无论圆形,方形,只注意银子的纯度和重量。所以把早先使用的外国银元通称“洋银”。将墨西哥的银元称作“鹰洋”、英国银元称作“双烛洋”、法国银元称作“王冠银币”,都是以货币表面的模样命名的。
“我给了他三百元。”
芳兰爽快地回答。
“是哪国的元哪?”
张绍光问。
当时叫作“元”的银币有两种:一种是日本的银元;一种是英国与清朝贸易时专用的、在香港铸造的叫作“站人”(即站着的人)的银元。这种银元的表面设计了一个扶着手杖站立着的人像,用汉字刻着“壹圆”作为记号。英国人称之为贸易货币。银的纯度不过百分之九,比日本银元低。
“是日本钱。”
芳兰说。
“那倒不算贪得无厌。……不过三百日元也实在可笑。”
若按当时的币值计算,三百元也是相当可观的了。按一般的生活水准,一个人可以游手好闲地过若干年。
不过,桶里的英国钞票相当于二十五万日元。老刘虽然不知道有多少钱,却知道是钞票,便进行威胁。然而仅仅敲了三百日元,也的确使人感到可笑。
一定是老刘从未见过英国钞票。他无从了解它的价值,也不知道那些英国钞票能换多少银元,他是一个没有文化的人。
如果老刘知道桶里的钱值二十五万日元,他肯定不会只要三百元吧。
“说真的,老刘要的钱不多呀。”
芳兰说。
“那么,你为什么杀死老刘呢?”
突然,张绍光的表情变得可怕极了,他声色俱厉地质问芳兰。
这时,他们二人已不知不觉地离开了隆福寺,走到东廊下,然后又向北走去。
“他还提出了别的要求啊!”
“什么要求?”
“他还想强奸我。”
“那……”
张绍光想:假使用国外法律解释,芳兰采取的措施,应当叫正当防卫。当然,这要根据当时的情况而定。
两个人从东廊下穿过孙家坑,继续向北走去。
这一带和隆福寺的环境截然不同,人烟稀少。走进钱粮胡同,简直连行人都看不到了。据说钱粮局过去曾设在这条胡同,以后把钱粮局改成国立内城官医院,即后来的北京市卫生局。
芳兰走在张绍光前面约半步,自然由她选择道路了。她把张绍光带进钱粮胡同,张绍光没注意,只是跟着她走。
“是您把老刘带到院子里的吧?”
张绍光问道。
芳兰点了点头。
“一开始您就想杀死他?”
这时,张绍光的脑海里浮现出在国外的大学里听法律课、参观法庭等情景。他现在以审判官自居,对芳兰加以审问。
“是。当然是这样。您想想,他想于那种坏事,难道我不应当那么做吗?”
芳兰回答说。
“当然,你可以……不过,你做得太过分了。”
张绍光又想,这不能成为正当防卫的理由,便摇了摇头。
芳兰不是在对方突然袭击、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杀死对方的,而是一开始就计划将对方引诱出去。如果对方仅仅是企图强奸女方而被杀死,任何国家的法庭也不会把杀人者的行为判成正当防卫吧!
“您是说我做得太过分了吗?”
芳兰反问道。
“不管怎么说,你那样做是太过分了啊!……凶器也是预先准备好了的吧?”
“是,是的。”
“看来,您一定是使用钝器一类东西从背后把他的头颅骨打坏。您到底用的是什么钝器?”
“西式住宅里烧壁炉用的捕火棍。”
“是铁棍。您把这么重的东西抡起来花很大力气的啊!”
“不,不用多大力气。可是……”
芳兰露出笑容。
走进胡同,她的眼神灵活多了。
“这是什么意思?”
张绍光继续追问下去。
“我马上告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