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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请他们在桌前坐下,又吩咐孩子去倒茶。提摩西动作迅速,不一会就泡好大壶茶水上桌,然后就趴在桌上盯着克劳狄猛瞧。妇人斥责他无礼,克劳狄倒不介意,小孩子率真耿直,不会掩饰好奇心,这并非坏事。
克劳狄心不在焉喝茶,暗自琢磨着早点把茶喝完早点离开。其余几人也各自喝下不少,毕竟上午劳顿那么久水分是急需补充的。
妇人一直絮絮叨叨,大概就是说些丈夫早逝,单独抚养小孩多么困难之类。还说省督财大势大,当初不得已把小孩卖去做奴隶,可是一直被下人欺负。说着说着妇人就声泪俱下,好不凄惨。
克劳狄始终没有置评。虽同情她的遭遇,但如今的罗马像她这样的人实在太多,单凭他一个不揽政权的将军又能如何?目前来说保卫国境才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纵然有心,实在无力。
喝的人一多,一壶茶很快见底。克劳狄估摸妇人诉苦也诉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对她说:「打扰你这么久,我们该走了。」
妇人似乎愣了愣,垂下头没作挽留,倒是提摩西忽然蹦过来扯住他的衣角。
他仰望着克劳狄,稚嫩的嗓音微带嘎哑,充满崇拜之情。
「我想参军,我也想上战场杀敌。你可以带我走吗?将军,我想跟在你后面打仗,好不好?」
克劳狄脸色突变,一手拽起他的衣襟,另一手迅速摸向别在腰间的短剑。指尖才刚触到剑柄,大脑猛袭来一阵眩晕,整个世界仿佛陡然地动山摇。
(!……)
提摩西嘟起小嘴,看着几个大男人在他面前一个接一个倒地。只剩克劳狄勉强用剑支住身体,怒目而视。
「到底……是谁指使……」
天不遂人愿。还没来得及质问完,撑到最后的克劳狄终于也不支瘫软地上。
见他也倒地,提摩西这才后怕地抚抚胸口。
「哎哟,吓死我了。药如果再不起效我一定就被杀掉了。」
他又笑笑,碧绿的眼珠依旧单纯无邪。他转身,拉扯妇人裙角:「我在这里等着,你快去通知伊瓦大人吧。」
妇人无神地瞪着这个外表完全无害的少年,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咬紧牙关冲了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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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克劳狄从昏沉中醒来,头痛欲裂。
撑开犹有万斤重的眼皮,室内昏暗的光线令他大脑短暂空白。等到意识一点一滴回笼,这才渐渐看清他正身处似是普通民房的石屋里。而他所躺的地方,就是屋中央一张挂着纱幕的大床。床头凳子上一盏微弱烛光,偶尔还会从墙外传来像是平民交谈的声音。
(这究竟是?……)
「醒了。」
一把不算熟悉却并不陌生的微哑男声在头顶响起,克劳狄抬眼望去,此刻居高临下站在那里的人,不是那从竞技场失踪了两个月的文森特却又是谁?
此时的文森特已经卸下角斗场的厚甲,换上一袭纯黑开襟长袍,两臂处各饰双环银链,衣前真银框扣一字排齐,内敛而华丽,虽不是军装,却凸显一股职业军人般的不凡气势。
「你?」克劳狄挣扎着想起身,却惊觉自己正被足有手指粗的麻绳五花大绑在床。
「抱歉,招待不周。」文森特面无表情,致使这个歉也道得毫无诚意,「你可是号称『帝国之刃』的克劳狄将军,不把你绑起来难保会发生什么。」
旧帐未清,又添新仇。
克劳狄恶狠狠瞪着他,心底懊恼自己在这个人手里连栽两次,但对他的突然出现更感迷惑。
「这到底……」
文森特突然扭头唤道:「进来。」
隔离房间与外屋的木门应声推开,提摩西笑呵呵地端着茶壶走进来。之前他脸上刻意涂抹的黑泥已经洗净,这样一看竟是个挺漂亮的白净少年。
见到提摩西,克劳狄登时面色一黑。
提摩西把茶壶交到文森特手里,又对克劳狄顽皮眨眼,居然毫无愧色。他仔细端详克劳狄好一会,才向文森特担忧地问:「伊瓦大人,将军好象不喜欢我耶,他真的会让我加入军队吗?」
「当然。」文森特点头,无视克劳狄一脸的置疑。
听他这么说提摩西顿时笑开了花,又向克劳狄看去,表情既害羞又激动。
「将军,我真的会成为最优秀的军人!你一定要收我喔!」
(……?)
克劳狄攒紧浓眉,再次把提摩西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冷笑道:「你想做军人?」
提摩西忙不迭死劲点头。
「那么是谁教导你,成为军人的第一课就是设计欺骗上级?」
克劳狄神色虽缓,言语却字字迫人。提摩西脸上笑容当即一僵,大眼扑闪几下,飞快涌上一阵水意,煞显楚楚可怜。不过克劳狄可毫不同情,上过一次当他才不会再被同样的招数欺骗第二次。
「你先出去。」文森特拍拍提摩西肩头。提摩西还不甘愿,但见文森特态度严肃,只好一跺脚夺门而出。
文森特倒了杯茶送到克劳狄嘴边:「喝点水,迷药的副作用会消减一点。」
克劳狄充耳不闻,冷峻的目光示意他自行把一切前因后果从实交代。
难得的好意被无视,文森特也不介意,将茶水搁在凳上,淡淡道:「何必跟小孩过不去,他只是为了梦想而努力,况且事实证明,他做的很成功不是吗?」
「……」克劳狄几乎气结,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心肠会这么软,说上钩就上钩。」
他抚着下巴仿佛自言自语,克劳狄骤然怒喝:「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不是说过了吗?」
文森特拉开遮床幕帘,俯视着神色愠怒的克劳狄,淡淡轻轻一笑。
「我们会再见面的。为了这次见面我也费了不少功夫,不论是起义、监视,还是……」
「什么?」克劳狄猛地怔住,「你是这次起义的发起人?」
「不错。」
「……理由?」
「很简单。我要你……」
克劳狄眉尖一跳。
「……我要你统治罗马。」
这极具野心的一句话,从文森特嘴里吐出来,居然轻描淡写。
克劳狄惊愕地瞪着他,开始怀疑是否因迷药效用未过而产生幻听。
文森特看他吃惊的表情却觉得有趣,突然弯指朝他额心一弹,他险些没背过气去。
捉弄够了,文森特才慢悠悠道:「我要协助你,把卡德推下皇位,由你登位罗马大帝。」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容易自震惊中回过神,克劳狄立即不屑反问。
实在莫名其妙,明明两人素昧平生,居然一照面就扯到国权这等大事。何况他一向连政事都不愿参与,又怎会好端端想做皇帝?
想要谋乱,也未免找错对象。
「你应该这么做。」文森特神情冷漠,却字字如灼,「你也不想看到罗马毁在那个昏君手里吧?不要说你只安于做军人。如果国没有了,要军人又有什么用?也别说你没有野心。我看的出来,你眼里燃烧的火焰。」
他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克劳狄的面色不由渐渐凝重。
「你要我篡位?」
「我相信绝大部分罗马人都乐见此景。你才是罗马的英雄,至于卡德,只是躲在『帝国之刃』的羽翼下荒淫无度的米虫罢了。」
「……」克劳狄深沉地望着那张始终淡漠的脸。
文森特的话确实句句有理,但是他曾亲口答应过父亲绝不从政,何况即使有心挽救已在腐坏的罗马,又岂是口头说说就可以?再者,凭什么文森特如此好心,把人人垂涎的帝位向他双手奉送?
似是察觉他的顾虑,文森特嘲弄地轻掀嘴角:「不要天真。我当然有条件。」
克劳狄冷哼,就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好心。
「条件有三个。第一,你要设立与元老院平行的平民议事会并且分立民兵团,享有与其他士兵同等的权利。当然,也包括义务。」
克劳狄默不作声,而文森特依旧兀自继续与他谈条件。
「第二,」修长的眉梢傲然一挑,「我得与你平起平坐。或者你自封奥古斯都,而我作为低你一级的恺撒,也可以。」(注:『奥古斯都』、『恺撒』等等称谓,都是历代罗马帝王自封或它封的称号,非具体人名。)
克劳狄深味地眯起双眼。
(居然想以死刑犯的身份登上整个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座,真是闻所未闻……)
「不要拒绝为好。」
看出他的不以为然,文森特危险地压低了身。
「痛恨贵族的平民军们可都一直在等待着,以你的鲜血作为祭奠,为接下来的战争洗礼。」关节分明的手指按上他的胸口,辟径般徐徐向下滑行,「他们会割开你的胸腔,取出你的内脏,供奉在卡匹托里亚山朱庇特庙的圣坛前。我想,『帝国之刃』的血肉足以为我们带来好运。」
床边弱烛突兀地明灭几回,好似在阴风之下惊慌战抖。
望着依旧不为所动的克劳狄,文森特又叹息似的说:「考虑到你一个人死去太寂寞,我把关在另一间屋子里的几位军人也送给你作陪葬吧。」
克劳狄登时色变:「你敢?!」
「敢?真是个陌生的字眼。」文森特恻然冷笑,转口道,「还有你驻扎在城外的军团,你觉得他们在失去了统帅之后,还够我玩多久?」
「你……真是个疯子!」
「不错,克劳狄将军。我这个疯子,正打算协助您成为罗马国君,为您效力呢。」
克劳狄两道浓眉越攒越紧:「你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不跟我堂堂正正战一场?」
文森特耸肩:「我可不是为了与『帝国之刃』军团作战而起义,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做,没必要平白浪费战斗力。」
(哼,说的好听……)
克劳狄敌视地瞪着他,思忖片刻后,沉声问道:「最后的条件是什么?」
「只能归我所有的东西。」文森特犀利的眉宇忽然柔和而轻佻,盘踞在那双灰瞳中的邪魔,仿佛正在一只一只倾巢而出。
克劳狄没来由一阵犹豫。
「……讲。」
「我要你……」
克劳狄静静等了一会,对方却似乎没有说下去的打算。
他不耐催促:「要什么?」
「你。」
「我?……!」寻思的脸幡然僵硬。
难道,这句话根本没有下文?
我、要、你?!……
见他终于理解,米森特勾起魅惑嘴角:「明白了?」
克劳狄面色渐青,冰冷道:「你再说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