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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前行,慢慢转过山壁,慢慢身形渐杳,消失于如银的月色以外!他们的判断不错,那山壁间的大堆藤蔓之内,确实藏有一位女子。
他们的这场戏儿也表演得相当逼真,甚有深度!
有观众,有主角,这场戏儿,应该唱成功了?
不仅毫不成功,并且是彻底失败!
失败的原因,既非萧瑶、顾朗轩表演不力,也不是壁上那位女子守口如瓶,不肯传播。只是这位女子的身份特殊!
她,虽是旁观者,却非局外人,正是顾朗轩无法相寻,萧瑶才想出妙计,企图制造流言,把她激得自行露面,找顾朗轩兴师问罪的“梅花女侠”林傲霜!
假如林傲霜见了顾朗轩与萧瑶的亲热情况,醋心大发,立即现身叱责,则萧、顾二人便如所愿,这个戏儿,算是绝对成功!
如今林傲霜并不现身,只是默默看着顾朗轩与萧瑶搂腰偎颊的亲热情状,把满腹伤心化作泉流热泪,湿透衣襟,而萧顾二人的一番苦心,便获得相反效果,彻底失败!
这位“梅花女侠”,真像那孤芳自赏、不肯与百花争艳的高傲梅花,她眼看着曾与自己誓海盟山,并误传死讯,使自己伤心断肠,几乎为他殉情的“紫竹书生”顾朗轩,又和另外一位绝代红妆如此亲热,却决未似世俗女子一般来个醋火高燃,出头责询!
但她虽未出头责询,却又不是无动于衷。
她牙儿咬得紧紧,泪儿流得滚滚!
眼见琵琶悲别抱,任是梅花也怆神!当顾朗轩与萧瑶互相偎抱的双双俪影,在如银月色中越行越远,逐渐淡去之际,林傲霜牙儿业已咬得顺着唇角微沁血渍,泪儿则已流得把整件白衣均自湿透!
终于林傲霜有了动作。
所谓“动作”,并不是纵身下壁,追赶顾萧二人,而是自行举手,骈指如刀地剪断了满头乌云长发!
林傲霜剪断头发,本来似想把这“三千烦恼丝”掷下深壑!
但秀眉微蹙之下,却又舍不得抛弃似的,把成团乌云揣进怀内。
跟着,她飘身纵下峭壁,采取与顾朗轩、萧瑶等相反的方向,独自怆然走去。
顾朗轩哪里想得到会有这等情事?一直表演逼真,把身旁的“红衣昆仑”萧瑶搂得紧紧!
蓦然间,萧瑶微一推拒,挣脱了顾朗轩的搂抱。
顾朗轩咤然注目,向萧瑶看了一眼。
萧瑶佯嗔说道:“顾兄看我则甚?如今转过峰角,业已远离那位壁上观众的视界,应该收锣息鼓,不许你再假公济私的了!”
顾朗轩的俊脸之上先是一红,旋即苦笑说道:“不知瑶妹这一番苦心美意是否能收得预期效果?把林傲霜激得寻找问罪,主动出面?”
萧瑶笑道:“世上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我们目前在别无良策之下,也只好尽心尽力这样办了!”
顾朗轩叹道:“常言道,‘但得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们虽不畏难,并系有心人,但若想磨得铁杵成针的话,仍不知将是何年何月之事呢?”
萧瑶秀眉双轩,目闪神光地看着顾朗轩道:“乌头马角又如何?顾兄刚说绝不畏难,如今怎的立有何年何月之叹?”
顾朗轩深情款款,把两道目光紧盯在萧瑶的如花秀靥之上,低声问道:“瑶妹这‘乌头马角’之语,是否说若不激出林傲霜,你便永不改变原意?”
萧瑶颔首说道:“正是如此,顾兄难道竟缺乏这份恒心毅力?”
顾朗轩苦笑道:“我怎会没有恒心毅力?只是怕……”萧瑶笑道:“怕些什么?顾兄怎的吞吞吐吐不说下去?”
顾朗轩忍不住又拉着萧瑶的柔荑素手,叹息一声说道:“乌不会白头,马也不会生角,但人却极易红颜失润,绿鬓成霜!我是恐怕瑶妹为了此事,会……会耽误……青春……”萧瑶哦了一声,失笑说道:“顾兄又来迂了,这是我自己情愿的,纵然当真如你所谓的丧失朱颜,凋残绿发,亦毫无怨恨……”顾朗轩满脸感激神色,正待发话,萧瑶又自笑说道:“即令我们所愿难成,蹉跎岁月,变成了一对‘老骨头’,但这份心意可对天日,加上清清白白的历久不渝情怀,也足堪自慰,并流为武林隽闻,百世佳话的了!”
他们谈话至此,突然听得于极远处飘来一缕箫声。
顾朗轩文通武达,本是乐曲知音,细一聆听之下,失声赞道:“箫韵真高,箫质真好,这吹箫人所用,定是一管极品‘玉屏箫’,闻其声如见其人,谅系绝尘雅士!”
萧瑶娇笑说道:“顾兄能闻声识箫,足见高明,我也觉技痒,想变个戏法给你看看!”
顾朗轩笑道:“瑶妹会变戏法?我倒要瞻仰瞻仰,但不知是‘口吐莲花’?
‘五鬼搬运’?……“
萧瑶连摇螓首,失笑说道:“那些‘口吐莲花’、‘五鬼搬运’等等,都是江湖俗技,不值一笑,我如今要表演的,是一种内家绝艺,名叫‘以啸点唱’?”
顾朗轩惑然说道:“什么叫‘以啸点唱’?这四个字儿,我从来未曾听过!”
萧瑶微笑道:“顾兄即未听过,如今便开开耳界吧!”语音方落,一声清啸便已出口。
萧瑶这啸声,似凤鸣,若龙吟,虽然响遏行云,一发便收,但四外山谷的回音,却袅袅成韵,历久不绝!
顾朗轩茫然问道:“瑶妹这啸声虽甚清越好听,但‘点唱’二字,仍不可解,你是‘点’谁‘唱’呢?
萧瑶答道:“此事由吹箫而起,我自然是点那吹箫人唱阙词曲!”
顾朗轩有些不信地,扬眉问道:“他会唱么?”
萧瑶笑道:“不单会唱,唱的并必定是阙东坡词……”话方至此,吟声已起。
顾朗轩倾耳凝神,听出那人唱的是:“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顾朗轩咦了一声,愕然说道:“怪事,怪事,此人所吟的,果然是东坡居士的一阙‘浣溪沙’呢!”
萧瑶娇笑说道:“这不算怪,他还要唱呢!”
顾朗轩道:“还要唱么?还是唱‘东坡词’?……”萧瑶接口笑道:“不是东坡词,这回大概要改唱稼轩词了!”一语方毕,远远歌声又起,唱的是:“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怕上层楼,十日九风雨。断肠片片飞红,都无人管。
倩谁唤,流莺声祝鬓边觑,试把花卜归期,才簪又重数。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
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
顾朗轩听完这阙辛稼轩的“祝英台近”,知晓事非凑巧,向萧瑶恍然笑道:
“我明白了,瑶妹与这吹箫作歌之人,定是素识!”
萧瑶嫣然笑道:“顾兄才明白么?我与此人若非素识,怎会未卜先知地猜得他一切举措?”
顾朗轩道:“这位吹箫高士是何身份?瑶妹把他请来,为我引介引介!”
萧瑶笑道:“引介不难,但顾兄却难免要吃点亏儿?”
顾朗轩目注萧瑶,皱眉问道:“怎么叫‘吃点亏儿’?瑶妹此语,我却不解!”
萧瑶笑吟吟地扬眉笑道:“此人年龄比你大不多少,但我却叫他师叔,你既与我兄妹相称,少不得也要矮上一辈……”顾朗轩不等萧瑶话完,便即含笑接道:
“矮上一辈又有何妨?有位高明的师叔,绝不会是什么吃亏之事!”
萧瑶闻言,娇笑说道:“好,我告诉你,这位师叔姓辛,名东坡……”顾朗轩扬眉笑道:“这位师叔定然元龙高致,豪气干云,才于词家中独爱苏辛,连姓名也直接了当地……”萧瑶听至此处,向顾朗轩摇了摇头,目注右前方六七丈外的一丛树木,笑声叫道:“辛师叔,你是长辈,怎么还好意思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旁,偷听别人说话?”
树影中果然有人“哈哈”大笑,接口说道:“我不是偷听别人讲话,是要听听你这刁钻古怪的丫头,背地里编排我什么不是?”
随着语声,从树影后闪出一位年约四十左右,手持竹箫的虬髯雄壮的汉子。
萧瑶指着顾朗轩,向虬髯壮汉叫道:“辛师叔,我替你引见引见……”那位名叫辛东坡的虬髯壮汉摇手笑道:“不必,不必,我知道他是在中原一带颇具侠名的‘紫竹书生’顾朗轩!”
萧瑶投射过两道惊奇的目光,向辛东坡问道:“辛师叔,你啸傲西陲,并不常在中原走动,怎会认识我顾兄?……”辛东坡狂笑答道:“你这位顾兄近来名头大了,谁不知道他已独占花魁,与‘红衣昆仑’结为知心剑侣?”
这几句话儿,着实把位相当倜傥的“紫竹书生”顾朗轩,听得有点面红耳赤!
还是萧瑶毫不在乎,哦了一声,秀眉微轩,向顾朗轩娇笑叫道:“顾兄,你看如何?这种江湖流言传播得多么快捷?”
辛东坡被这“流言”二字,听得一怔,不禁诧声说道:“怎说‘江湖流言’?
你们不是业已……”下面的话儿,似乎有所碍难?辛东坡竟顿住话头,问不下去。
但辛东坡虽问不下去,萧瑶却答得出来,她目注这位师叔,含笑说道:“辛师叔,你怎么不说下去?是不是听得传闻,我与顾兄业已食必同桌,寝必同室,才加上这‘知心剑侣’四字?”
辛东坡笑道:“瑶侄是要否认?”
萧瑶道:“我否认一半,就是我与顾兄目前只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道义之交,换句话说,也就是‘知心’虽属实事,‘剑侣’却尚等将来!”
辛东坡目光一亮,浓眉双挑,摇头笑道:“为什么要等将来?祥麟侣威凤,仙露配明珠,能找到这样合适的对象,不嫁不娶,尚复何求?你们不必顾忌什么世俗礼数,在瑶侄的义母面前,有我负责担待!”
顾朗轩虽然听得面红耳赤,心中却颇觉这位辛师叔豪迈过人,热情可感!
萧瑶笑道:“多谢辛师叔,将来我和顾兄倘真得遂所愿,定必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