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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人,倒是有意思。”宇文婉儿甩着鞭子说道,“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既大胆又坦白的人。”
往日见过的,要么是愤慨却不敢言,宁死而不肯屈的。要么是小心谨慎,半句话都不敢讲的。要么是阿谀奉承,半点脸皮也不要的。似秦羽瑶这般,挺直脊梁说出心里最坦白的话,以退为进,以进为退,倒是从未见过。
“啪!”宇文婉儿甩了一下鞭子,抽打在大理石地面上,顿时发出响亮的一声。
秦羽瑶已经直起腰身,双手交叠搁在身前,微微垂着眼睛,对此半点异样都无。
宇文婉儿是多么尖锐的眼睛,只见秦羽瑶半个寒颤都不曾打,比她宫里的那些宫女、太监们不知强了多少倍,心里更是稀奇:“你不是农妇出身吗?怎么养成这样的胆子?”
秦羽瑶便笑了一下,答道:“公主大概不知道,我从前不是这样的。”
“哦?”宇文婉儿闻言,不由有些来了兴致,“你讲。”
秦羽瑶便道:“我从前是再懦弱也不过的了。我是弃婴,听说我养父母捡到我的时候,才出生没几日,险些就死了……”于是,秦羽瑶将孙氏、刘大柱一家子从前是如何欺负秦氏的情景讲了出来。
“后来被顾青臣休弃后,带着儿子在村尾的老屋里过活。因为我长得不错,所以常常也被男人欺负,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如今的脾气。横竖我若不强硬起来,别人不仅欺负我,还欺负我儿子。”秦羽瑶也不怕耽误时间,一桩一桩全都讲了出来。
宇文婉儿听罢,倒是默不作声了。手里的鞭子也不舞得虎虎生风了,收起来缠回腰上,一时间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从前见的人、看的话本,也有那极苦难之人,但是多半懦弱不堪,十分无用。又或者清正不阿,宁死不屈。前者在宇文婉儿看来,无异于蠹虫。后者在宇文婉儿看来,便是愚不可及。似秦羽瑶这般,宇文婉儿觉得,她是个奇人。至少,她是个聪明人。
这世上的聪明的女子不少,但是在宇文婉儿看来,却没有几个人能够入眼。而秦羽瑶,才见过不到两面,便让宇文婉儿直觉,她是个极聪明之人。一时间,心中生出浓浓的占有欲:“你可愿跟着我做事?若你全心全意跟着我,我为你收拾了顾青臣也无妨。”
秦羽瑶有些惊讶:“公主如此抬举我,我十分无措。”
“你却不必无措。”宇文婉儿转身走回到榻上,坐下说道:“你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想做的事情有很多,如果没有强大的靠山,前路障碍无数。我可为你扫障碍,你则跟着我,如何?”
听了这话,秦羽瑶的心中直是,有些后悔莫迭。早知道她一开始就乖乖跪了,何苦招得宇文婉儿看重她?这下可好,更难脱身了。
“你不愿意?”宇文婉儿是多么敏锐的人,只见秦羽瑶没有立时谢恩,便知道她心中另有打算。登时,原本笑开了的如桃花绽放的面孔,又变得阴沉起来。
坐在榻下,为宇文婉儿捶腿的红儿,察觉到宇文婉儿又阴沉下来的情绪,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秦羽瑶道:“不知公主欲让我做何等事情?”
“怎么,你还看菜下碟?”宇文婉儿的语气十分不悦。
秦羽瑶道:“能够为公主效力,是我的荣幸,我是十分愿意的。”
“嗯?”宇文婉儿听她的口气,便知道她后面还有。
只听秦羽瑶又道:“只不过——”她说到这里,忽然挺直了背脊,扬起下巴说道:“恕我斗胆,我愿为公主做事,万死莫辞,只不过却不是以仆人的身份。若公主肯,则秦羽瑶此生便忧公主之忧,喜公主之喜!”
闻言,宇文婉儿不由得眯起眼睛,却是忽然抬起腿,一脚踢开给她捶腿的红儿:“退下!”
红儿一声儿也不敢吭,捂着被踢得火辣辣的肩膀快步退了下去。然后,大殿中只剩下宇文婉儿和秦羽瑶两人。
“你方才所说,具体何意?”宇文婉儿不再是懒洋洋地躺在榻上,而是坐了起来。身具皇室血脉,遗传了皇帝的大部分脾气,从小骄宠长大的宇文婉儿,正经起来的时候十分具有皇室威严。
秦羽瑶也不怕,正经说道:“我确实如公主所说,有许多事情要做。而我身后又没有什么势力,所以跟人谈生意的时候总吃亏。若是有了公主当做我的靠山,则我前方的路会顺畅很多。而为了报答公主,我会尽我全力,为公主分忧解难。”
宇文婉儿眯着眼睛,冷冷地道:“再坦白一点。”
秦羽瑶便笑了:“好,公主叫我坦白,那我就坦白了。我想跟公主做朋友,做伙伴,却不想做主仆。”秦羽瑶从不曾把这个小自己许多岁的小姑娘,当做真正的小女孩看待。通过宇文轩的描述,以及进宫后的体会,秦羽瑶深深地知道,宇文婉儿之聪慧,简直难有人比。
如果真的与宇文婉儿合作,秦羽瑶决不希望是主仆。可以说,她不可能为任何人的奴仆。哪怕天王老子都不行。
所以,如果宇文婉儿想收服她,是决计不可能的。想要她为宇文婉儿办事,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宇文婉儿以待师之道、待士之道。但是,这又是不可能的。首先,宇文婉儿的年纪摆在这里,她才不吃那一套。其次,宇文婉儿只是公主,若真的拜师、重士,只怕皇帝要怕了。
故而,便大胆提出这一种偏向于过家家的玩闹性质的提议,叫宇文婉儿回答。
“果然大胆!”宇文婉儿重重拍着桌子,森然说道:“你只不过是一个民妇,何敢扬言与本公主做朋友、做伙伴?”
“那么,公主想要什么样的人做朋友,做伙伴?”秦羽瑶丝毫不怕,扬头反问道。
宇文婉儿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冷森森地道:“本公主不需要朋友!”
“不,所有人都需要朋友。”秦羽瑶也不藏着掖着了,总归方才都说了那么多,也不差这几句:“朋友和仆人的区别就在于,倘若你受了伤,生了病,或者心里不痛快的时候。仆人担心你,一定是怕自己伺候不利,遭到灾难;而朋友担心你,则是纯粹地担心你,想尽办法叫你好起来,不求任何回报。”
“难道公主这一辈子,便只想要身边围聚着一群,每日战战兢兢地伺候着你的,所做的事情本质上都是为了自己的,胆小卑微的仆人?”最后,秦羽瑶又胆大包天地补了一句。
此话一出,宇文婉儿的神情更加阴沉起来。
秦羽瑶就站在殿中,毫不退缩地扬着头,定定地看着她。
“本公主身份尊贵,便是要找朋友,也不是你这等小农妇。”半晌后,宇文婉儿阴沉地开口。
秦羽瑶便笑了:“如果公主找得到,比我更聪明,更活泼,更会讨你开心的人的话。”
如此大言不惭的话,使得宇文婉儿的脸色更加阴沉了。然而她一只手扶着案几,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与秦羽瑶的眼神对视着,渐渐的面上的阴沉消去了。而后,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错,比你更聪明、更会逗趣儿的人确实没有。”
京中的官家小姐,宇文婉儿宴请过许多,见到的虽也有聪明伶俐、活泼可人的,然而就是不如秦羽瑶这般令她觉得舒适。
罢了,“朋友”这个词儿听着新鲜,便就先如此吧。大不了玩够了,再丢开去便是了。因而宇文婉儿站了起来,笑吟吟地道:“走,朋友,陪本公主逛一逛园子。”
秦羽瑶点头应下:“是,我还没有瞧过皇家的园子呢,不知道都栽了什么花?”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英华殿,直叫守在不远处的一干宫女和太监,纷纷惊得使劲揉眼珠子,天啊,他们是眼睛花了吗?公主竟然,对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民妇笑了?
唯有秦羽瑶知道,她方才有多么惊险。
宇文婉儿这等脾气无常之人,秦羽瑶方才是捏着一把汗,才将将哄住了她。什么万死莫辞,什么忧公主之忧,喜公主之喜,都不过是幌子罢了。与皇室中人做朋友,宇文婉儿敢,秦羽瑶还不敢呢。要知道,出身皇族,人人都精得跟几百年的狐狸似的,又哪里是她斗得过的?
不过,眼下却不必太过害怕。总归宇文婉儿虽然残暴,然而正是青少年时期,好奇心比较重。秦羽瑶哄着她,也能应付一时。
何况,宇文婉儿如此聪明天资,委实让秦羽瑶有些惜才。心中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能够把宇文婉儿掰正了,变成阳光向上的好青年,该是多大的助力?
仔细想来,其实也不是不可能——宇文婉儿才多大的年纪,今年只不过十六岁吧?饶是再聪明,她的社会经验摆在那里。甚至在宫中被诸多贵人宠坏了,连自己的梦想、理想、喜好都未搞明白。这样质量上乘的一张白纸,还不是秦羽瑶想画上去什么,便画上去什么?
------题外话------
国庆就要过去了,马上又要上班了,好忧桑~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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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觊觎
宇文婉儿带着秦羽瑶,出了英华宫后,一路往御花园的方向行去。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宫女太监,当看到宇文婉儿竟然对着一个并未穿着宫内服饰的年轻妇人又说又笑时,不由得全都惊呆了。这女子,是谁?好大的本事,居然跟公主有说有笑!
宇文婉儿是什么样的人?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往年宴请官家小姐的时候,哪怕是国公家的小姐、尚书家的小姐,宇文婉儿都是一副高高在上,嘴角挂着似讥似笑的神情,极少有过这样展颜的时候。
这位穿着从未见过的漂亮裙子的年轻妇人,瞧着打扮似乎并非官家夫人,莫非竟是民间来的?